杜利特医生航海记(纽伯瑞儿童文学奖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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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终于见到了杜利特医生

在四月末一个周一的下午,爸爸让我把几双他修补好的鞋送到一个叫作咆哮上校的人家里,他住在镇子的另一头,是个脾气很古怪的人。

我到了上校家门口,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从门里探出上校那张怒不可遏的红脸膛,他看到我,便冲着我大吼:“后门!走后门!小商小贩都给我走后门!”话音未落,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真想把那几双鞋扔过去,摔在他的园子里。不过,我马上想到,如果真这么干了,爸爸肯定会对我大发雷霆,我立刻就不敢扔出鞋子了。我沿着外面的院墙绕到后门,咆哮上校的妻子正站在门口等我。她是个个头儿有点矮小的女人,样子有些胆怯。她两手湿淋淋的,还沾满了面粉,可还是很快从我手中接过了鞋子。我猜想,她大概很畏惧咆哮上校吧。我听到上校正在屋子里烦躁地踱来踱去,因为嫌我刚才没有走后门,不懂规矩,嘴里还在叨叨咕咕地骂着。这时候,上校的妻子小声地问我要不要吃个小面包,喝杯牛奶,我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说:“要的。谢谢!”

吃完小面包,喝光了牛奶,向上校的妻子道了谢之后,我便离开了。走着走着,我忽然想到:为什么不先去看看杜利特医生有没有回来,再回家呢?其实,那天早上送鞋之前,我已经去过一趟了,医生家的大门还是上着锁,但我还是想再去一趟。那只伤势一直不见好转的小松鼠,着实让我很担心,生怕它没办法坚持到医生回来。所以我想万一医生刚刚回来呢,我可不想错过了。

于是我转身,沿着牛庄路朝杜利特医生家走去。这时候,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大片大片厚实的乌云正黑压压地涌过来,看样子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雷雨。

我到了医生家门口,大门还是锁着的。我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极了。这一个星期我每天都跑到这里来看一看,但每次都失望而回。这时候,吉格跑了出来,跟平时一样,一边往大门这儿跑,一边不停地摇着尾巴,然后往门前一坐,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我。

唉,看来松鼠恐怕是活不到医生回来了。我的心情沉重极了,转过身顺着台阶往下走,脚步也跟心情一样沉重。我默默地回到大路上,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现在是不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正好迎面走过来一位先生,等他走近了我才看清楚,不是别人,正是咆哮上校——大概是出来散步的。我很奇怪,这样温暖的天气,他居然穿着一件式样时髦的大衣,围着围巾,还戴着一双色彩鲜艳的手套——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身体,把自己弄得好像一个大粽子。我想,上校应该是戴着表的。于是,我走上前去,客客气气地问他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他停了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瞪大眼睛看着我,这时候,他那张红脸膛更加吓人了。“你有没有用脑子好好想一想,”他神情激动,咬牙切齿地说,唾沫星子满天飞,而且每一个字都像是香槟瓶子上的软木塞被拔出来时发出的“嘭嘭”的声音,“我会因为你这么个小不点儿想知道几点了,就麻烦自己解开扣子,掏出怀表看时间?我呸!你想得美!”他一吼完,就气呼呼地跺着脚走开了,嘎嘣嘎嘣咬牙的声音在我身后渐渐远了。

我转身望着他的背影,在原地愣了老半天,心想:我要长到多大,才能劳这位上校先生的大驾把怀表掏出来看时间呢?突然,“哗——”的一声,倾盆大雨让我从呆愣中惊醒过来。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雨了!整个天空都黑乎乎的,就像黑夜已经降临。风狂啸着刮起来,夹带着豆大的雨点儿,打得人身上生疼。一时间电闪雷鸣,街道两旁的排水沟把骤降的雨水汇成了小河。我四处望望,附近找不到能避雨的地方,只好把头一低,顶着暴风雨,不顾一切地往家飞奔。

还没跑出多远,我就一头撞在了某个柔软的物体上,反弹的力量把我推向一边,使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赶紧抬头往上看到底是撞到了什么。在我的对面,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和我一样跌坐在泥泞的路面上。他的体形圆乎乎的,看起来很和善,脑袋上罩着一顶皱巴巴的高帽子,手里提着个不大的黑色旅行袋。

“先生,真是对不起,”我赶紧歉疚地说,“我光顾着低头跑,没看见您过来。”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被我撞倒在地的小个子男人不仅没有对我发脾气,竟然坐在地上独自大笑起来。

他笑着对我说:“哈哈,这让我想起以前遇到过的一件有趣的事,现在想起来都还想笑。几年前我在印度,那天刚好下大暴雨,在雨中我正拼命地跑啊跑,想找个能躲雨的地方,没留神就撞到了一个印度妇人身上。你不知道,那天她头上顶着装满了糖浆的大罐子,那一大罐子的糖浆就整个从头淋了下来,瞬间,我就成了个糖人。从那天起总有一大群苍蝇跟着我,赶都赶不走,好多天我都洗不掉头上的糖浆。”他还问我伤到没有。

我说:“对不起,先生,我没事儿。”

小个子男人继续说:“今天这个意外咱俩都有错吧?下大雨的时候我们都忙着赶路。”说到这里他发现我俩都以很不协调的姿势在说话,忙说:“我们俩怎么还不起来?坐在地上说话多难受。我身上湿透了,我想你也是吧?起来吧!”他边起身边问:“你家在哪里,离这里远不远?”

我也一边起身一边告诉他,我家在镇子的另一端。

他惊呼道:“那还有好远的路,这么一场大雨过后,那条路更加泥泞了。这样,我家离这儿很近,你就和我一起到我家避雨,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弄干,等雨停了再回家。一般来说,这样的暴雨持续不了很久。”

没等我客气一下他已经拉上我的胳膊就往回跑,这正是我刚来时的路,我跟着他一路小跑。我想这个小个子男人真有趣,我们素未谋面,他却把我带到他家去躲雨。还有,他家在哪儿呢,我想会很近吧,想着我们短暂的相遇,觉得这个人很好玩儿。不像那个爱训斥人的上校,他们的差距太大了!我正想着,他突然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下,是到了他家吗?

“到家了!”小个子先生笑着对我说。

抬头看着前面的建筑,我顿时惊讶起来,我们站的地方正是我刚刚离开的地方。从这里可以看到前面的房子,那房子很小,但周围院落却非常大。

只见他已经踏上院子前的台阶,一步步走上去,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打开锁,拉开大门示意我上来。

“天呐,您莫不就是传说中那位了不起的杜利特医生吧!”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脱口而出,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大家口中的传奇人物——伟大的杜利特先生,就是我眼前这个和蔼有趣的小个子先生,这怎么可能!和我脑海中勾勒的气度非凡、高大帅气、英姿飒爽的杜利特先生完全不一样啊!可是,如果不是他,这个人怎么能打开这个院子的门锁?这道大门我太熟悉了,因为这些天我一直在门外等着,希望能亲眼看看杜利特先生。除了眼前的这个人,我从没看到有人打开过这道大门。

房子里面的那条叫吉格的狗也闻声从屋子里跑出来,它见到小个子先生的时候,表现得亲热极了,就像看到了久违的亲人,围着那位先生又蹦又跳。这位小个子先生应该就是杜利特医生吧?雨更急骤地倾泻下来。

我跟着他加快脚步,走过院落花园的小径,在快进屋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高声问道:“您是杜利特先生吗?”

“我是杜利特。”他一边回答一边用钥匙快速地打开房屋大门说,“快进来避避雨,别在门外蹭脚上的泥了,地板弄脏了没关系,可别再淋雨了!”

我赶忙走进屋里,脚步有些不稳,随后杜利特医生带着他的狗也进了屋子,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随着大门被关闭,整个屋子顿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虽然现在是白天,由于暴雨的原因,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屋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就在我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黑暗的时候,我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嘈杂的声音。用“嘈杂”这个词来形容现在的情形一点儿都不夸张,那是所有飞禽走兽一起发出的特别的声音——鸣叫声、腾飞声、踏步声、叽叽喳喳、扑腾腾、嘎嘎呀呀、啪啪啪……响成了一片。在这混合而成的杂乱声响中,似乎还能听到有东西从楼梯上滚下来,有东西飞快地从脚边掠过……我听出来那嘎嘎叫的是鸭子,咯咯叫的是鸡,咕咕叫的一定是鸽子,那喵喵叫的是猫,咩咩叫的是羊,还有呼呼叫的是猫头鹰,吉格也在汪汪叫。还有更多的我猜想不到的动物们。鸟儿们的翅膀飞掠过我面颊时,扫过来微微的气流。在我两脚间穿来穿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几次差点把我弄倒。大厅里听起来很拥挤,一定养了数不清的小动物吧。外面的雷声和着动物们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朵,简直震耳欲聋!我突然害怕起来,就在这时医生已经抓住我的胳膊,在我耳边大声地说:

“别怕,站在这里别动,这些都是我收养的小动物们,它们是我的朋友。因为我离开家整整三个月了,它们这是在欢迎我呢。我们都因为久别重逢而高兴过了头,它们都有些情不自禁了。稍等,我把灯点燃。我的天,雷声太大了,你听听!”

我只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等着医生把灯点亮。在一片漆黑里,我感觉各种动物在我身边窜来窜去,推推搡搡,热闹得一塌糊涂,真叫人哭笑不得。在遇见杜利特医生之前,我经常站在院子外面想象着屋里的情形,在脑中勾勒着伟大的杜利特医生的样子。但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想象不出是现在这样。过了一会儿,我渐渐习惯了大厅里的嘈杂,也就不那么害怕了。我仿佛是在梦中,可这个梦是真实存在的。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杜利特医生开口了。

“天呐,我兜儿里的火柴都被浇湿了,点不着,你有火柴没有?”

“没,我没有火柴,医生。”我大声地回答道。

“那没关系,我想办法让屋子亮起来。你别着急,再等一下啊。大家都别着急,我找嘎嘎。”话音一落我就听到医生从嘴里发出一种滑稽的声音,并且感觉什么东西滚着上了楼梯,发出骨碌碌的声音,然后就在我头顶上的房间走来走去。

又在期待中度过了一段时间,屋子里依然黑着,没有半点儿光亮。

“还要多久才亮呀,医生。”我忍不住再次询问,这时我感觉脚渐渐地麻木了,有个东西正坐在我的脚上。

“马上就好了,光亮快来了。女士马上驾到。”医生大声地回答。

话音还没落,一丝光亮从楼梯的拐角处映出来,所有的动物顿时安静下来。

“我以为就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呢。”我对医生说。

“是我一个人住,拿灯的是嘎嘎。”医生笑着对我说。

顺着那一丝的光亮,我往楼梯上看去,想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可楼梯的平台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是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我保证以前从未听到过这种脚步声,就好像一个人单腿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蹦下来。

当光亮愈来愈向下,我渐渐地看到一个奇怪的跳动的影子倒映在墙上。

“嘎嘎,我的好伙计。”医生高兴地说,“你终于来了。”

当我看清眼前的一切,我更确定自己正身处于梦幻之中:正单立左脚一级一级地蹦下楼梯的是一只母鸭。它浑身雪白,毛茸茸的,此刻正在扶梯的拐角处伸出长长的脖颈向我们张望,并且它的右脚正擎着一支燃烧的蜡烛!烛光摇曳,令整个房间灯影憧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