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与凯鲁比尼先生的初次见面;他将我赶出音乐学院图书馆。
勒絮尔看到我的和声学习相当有进步,就希望我能够进入他在音乐学院的班级中去,开始正规的学习。他与当时音乐学院的院长凯鲁比尼谈起这件事,于是我便被录取了。幸运的是,录取之时,我并没有被迫向可怕的《美狄亚》的作者(即凯鲁比尼)做自我介绍。因为就在一年前,由于一件小事,我把他气得暴跳如雷。这件事他不可能已经淡忘。我这就把它讲给您听。
佩尔纳老院长去世之后,凯鲁比尼先生便接替了他的职位。他刚一来到音乐学院任职,就想在学院的内部组织方面烧上几把闻所未闻的大火,这才好表明是新官上任。学校在那时清教徒主义还远未盛行。于是,为了使两性学生在没有教师监督的情况下不能会面,他便命令男生都必须从弗布尔·布切索尼埃尔门进入学校,而女生则必须从贝尔热尔路进入学校。这两个不同的入口位于主楼的两侧。
一天早上,我要到图书馆去。可我并不知道这个刚刚颁布的校规。于是,我就按照习惯从贝尔热尔路——女生入口——进入了学校。就在要进入图书馆之时,一个学校的服务人员将我拦在院子里。他想让我出去,再从男生人口处进来。我觉得这种规定简直是可笑之极,也就不顾三七二十一摆脱这个监视者的纠缠,继续走我的路。这个跳梁小丑似乎想要表现得比新来的院长还要强硬,以便讨好他,就不甘失败地飞快跑到院长那里去报告这件事,而我根本就没有多想这个小插曲。有一刻钟的时间,我一直沉浸在阅读《阿尔切斯特》的喜悦当中。正在这时,凯鲁比尼——那个告密者跟在他后面——走进了阅览室。他那死人一般的躯体晃动着向前,怒气冲冲,两眼透露着一丝恶毒。他们围着桌子转过来转过去,许多读者正在那里倚着胳膊看书。将他们一一检查之后,那个校工便站在我的面前,大喊道:“就是他!”凯鲁比尼愤怒之极,以至于片刻之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啊,哈哈!是您!”他最终还是吐了出来,操着满口的意大利口音;愤怒使他显得尤为滑稽。
“是您从女子入口进来的?我,我,我不想让男的从那里进来!”
“先生,我原来并不知道您的禁令。下次我一定遵守您的规定。”
“下次,下次!您,您来这做什么?”
“您看,先生,我来这是为了学习格鲁克的乐谱。”
“那么,您,您为什么要看格鲁克的乐谱?又是谁准许您到、到,到图书馆来的?”
“先生,”我逐渐失去冷静,“格鲁克的乐谱,就我所知,是戏剧音乐方面最完美的。而我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准许才能到这儿来学习。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音乐学院图书馆是对公众开放的,所以我有权享受这一权利。”
“权,权利?”
“是的,先生。”
“我,我要禁止您再来。”
“可是我还会来。”
“您叫什么、什么名字?”他大声问,声音气得发颤。
而我也是脸色气得发白。“先生,我的名字,也许某一天您会知道的!但却不是今天……您今天不可能知道。”
“抓住,抓住他,奥丹(那位校工的名字)。我一定,一定要把他投入监狱。”
这两个人,一主一仆,就在图书管理员的惊愕目光之下,开始跟我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他们绕过来绕过去,撞倒了椅子和书桌,却并没有将我抓住。我最终逃之夭夭,放声大笑,甩给了我的虐待者几句话:“你们将既不会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知道我的名字,而我还会马上回来,还要看格鲁克的乐谱!”
我与凯鲁比尼的初次见面便是这样发生的。如今我仍然不知道,如果我当时更为正式地向他自我介绍的话,他是否仍会记得这件事。无论如何,他确实是够讨人喜欢的。十二年之后,尽管他反对,我还是当上了这个图书馆的管理员,接着成为了馆长——可他竟曾经想把我从那里赶走!至于奥丹呢?今天,他成了我的一名最为忠诚的乐队侍者,我的音乐的最为狂热的支持者之一。在凯鲁比尼生命的最后几年,他甚至认为只有我才能担任音乐学院的院长这一著名的要职。正是在这一点上,奥贝尔(Auber)与他存在分歧。
我还有其他类似的关于凯鲁比尼的趣闻轶事要讲。你们将会看到是他迫使我吞下了许多苦果,而我只能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的报复将会同响尾蛇的毒口一般,使他更感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