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日本史:从德川时代到2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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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订版译者序

当翻译本书第一版时,我感觉到戈登教授极其希望能抓住日本历史的脉动,直至最近的一刹那而后已。在补译增订版时我的这种感觉更为强烈,本书可以说结束于其出版前夕2013年,因此它已经不只是一本历史教科书而已。戈登教授希望编纂一本供读者了解现代日本的综合性书籍,其雄心亦见于他对本书内容的不断扩充,巨细无遗地收纳日本近现代事件。事实上他亦不讳言,历史学者需要参与对现实事件的解读,只有运用历史学的广大视野,才会有助于了解当代事件。因此若要了解日本现代发展,以至最近事态,本书可以说是了解日本研究不可或缺的著作。

增订版亦继承了上一版,作者不但希望由一种持平的态度了解日本历史,更进一步由同情的理解出发。因此在上一版中谈及珍珠港事件时,作者认为不必对日本过于深责,战争的奇袭性本就难以避免,要跳出美国人对日本偷袭的愤怒。在增订版中作者的态度更进一步。在谈及最近二十年日本经济不振时,他反对评价日本的极端态度,由过去日本事事第一的看法,陡然变为颟顸的日本,对金融恐慌举止失措,最后造成“失去的二十年”。作者认为日本由20世纪80年代的巅峰走向下坡,有其盛极而衰的必然性,亦是日本国内在繁荣后各种政治、经济、社会以及文化调整下的结果。事实上,日本应付金融问题的办法并非毫无建树,其应对2008年世界金融风暴的对策就极具参考价值。作者亦认为“失去的二十年”这一观念并不正确,踏入21世纪以后,日本经济已逐步走回正面,只是步子较慢,不易被察觉。

同情的理解,是史学家柯林武德(R. G. Collingwood)在其巨著《历史的观念》一书中所提出的看法。他主张历史研究必须回到古人的历史环境以及心理状态,所谓设身处地,才能真正掌握历史的脉络。同情的理解在探讨异国历史时特别重要,由于文化、时间及空间的差异,要确切理解另一国人民并不容易,甚至容易产生误会。中国对日本历史的理解,尤其是近现代历史,往往过分注重本身所受的伤痛,不容易深入近现代日本历史的复杂性。田中义一是对华强硬政策的代表,但不了解陆军在田中时代的处境,纯粹用善恶标准观察,便不易谈田中外交的意义。因此戈登教授提出的同情理解的方式,应可以作为中国了解日本的一个新的切入点,也是中日关系改善的一个途径。

当然,同情的理解也有它的局限,特别是戈登教授对日本现代化过分乐观的看法。现代化是本书的一个重要主题,作者希望强调日本200年来所走的道路是与全球同步的,他反对所谓“日本人论”的主张,亦即日本历史具有其独特性,与别地不同的观点。在增订版中,他对战争期间内容的补充更加反映了这一观点。战争期间是日本大东亚主义盛行的时代,日本对外国特别是西方事物均采取排斥态度,在文化上尤为明显。棒球是由西方传入的体育活动,在战争期间,日本政府数次要禁止棒球活动,但作者认为这仍无法阻遏民间对棒球运动的热爱;爵士音乐亦如此,虽然它被视为西方腐化生活的象征,但军队内仍摆脱不了爵士乐的影响。因此作者认为,当时日本反西方的力量只是历史潮流中的一个泡沫而已。

全球化是否是一条不可逆转的道路,目前仍有争议。但纵然它无法避免,其过程仍相当复杂,不会如作者所言的一帆风顺。亚细亚主义便是一个很好的象征。自明治中期日本知识分子提出以来,它一直是现代日本历史无法忽视的问题,亦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支撑日本最重要的意识形态。它不应该纯粹是个口号,它代表了日本接受现代西方文化的深层矛盾。要了解亚细亚主义的发展,不能用反抗现代的现代化论来简单解释,它事实上反映出日本文化中深沉不安的部分。有关这一点,学术上仍有可以发展的空间。作者在增订版中已加强了对日本与亚洲邻近各国关系的描述,在未来增订时,期待作者会在这一方向有更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