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每一种选择都会有遗憾,而每一个遗憾都会有转机
马小姐提着一个大号透明塑料袋,结束了她为期一个月的职场生涯。在五道营胡同昏暗的路灯下,听着塑料袋里办公用具摩擦塑料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突然,好想笑。
马小姐说,心里某个愿望特别强烈的时候,会被天使听到,愿望就会实现。大概听到她想回家睡大觉心愿的天使,涉世未深,才以这种喜剧情节替她实现了愿望。
马小姐这段短命的工作,起初是我和名媛拼命撺掇。她上一份工作不温不火,才过了半年便出现严重的职场倦怠:本职的工作只需要稍稍努力便能应付,剩下的时间全用来平衡老板摸不清头脑的脾气和工作价值的确立。这份工作说起来很闲,却又耗费了太多精力,以至于在工作之余也变得涣散,提不起劲头。
换了好几份工作以后,终于确认,自己还是喜欢做和文字相关的工作,喜欢文字工作者的脾性,那种微酸略带矫情,却又充满理想主义的天真个性。这种个性像是一枚加了柔光的滤镜,用一种玫瑰色的暗示,让我们感觉良好。
只因为这一点,我建议马小姐换工作,回到内容领域,重新捡起对于生活的热情。然而这份带着人文情怀的工作,很快就因为权力斗争,殃及池鱼,让蜜月期还没过的马小姐提着一塑料袋的书和文具,悲催地回家了。
我上一份工作也终止得颇为相似,刚刚站上舞台,准备大展拳脚,一个回合刚过,就被裁判宣告结束。徒留一腔凌云壮志。但凡真正喜欢的工作好像都做不长久,好像“理想主义”这四个字里就隐隐暗含了一种悲壮的气氛。
于是人生的落败组们为了给悲催的人生增添一些笑料,以自嘲为名,举办了一个吐槽大会。
名媛作为一个流连北三环各个文艺饭局的社交达人,当初也是打一个电话要鼓足半天勇气的菜鸟,电话一接通心就扑通猛跳,默数着一、二、三,第四声刚过,就赶紧挂上电话,安慰自己,是没人接。曾经工作过的一家小型会计事务所,打扫的阿姨没有来,老板指派她去扫厕所,关上门眼泪就掉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举手投足散发着女神自觉的人,一想起她一边哭一边刷马桶的画面,对不起,我又,好想笑。
“如果美女都曾遭遇过这些的话,那我等普通人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雯是今年部门被打分最低的一个。很有可能拿不到年终奖,甚至被调离现在的部门。
雯说,很多事真是料不到,年中的时候还被评为最优秀员工,只因为换了个领导,到年末就被打了个最低分。果然祸福难料。
雯是个工作很用功的姑娘,给她发微信常常要很久才能收到回复,因为她上班的时候实在是太忙,但等到下班又是晚上十一二点了。久而久之,朋友们就很少给她发微信了。接着她拍案而起:老娘冒着丢掉朋友的危险却得到了一个部门最低分!本欲活跃气氛的夸张姿态并没有收获意料中的爆笑,大家勉强拉扯出的笑容僵在脸上,让气氛有些尴尬。
善解人意的小美顺势接过话题,先是外婆去世,继而父母离婚。她奔走在北京和家乡两地,心力交瘁。她说,外婆去世对于她是心碎,因为她是外婆一手带大的。从小父母关系就不好,从小到大她都盼着父母能离婚,结束吵吵闹闹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但当父母真的离婚之后,她却又很心酸。以前不管怎样过年回家都还是一个团团圆圆的家,但现在,她都不知道过年是去爸爸家,还是回妈妈家,或者索性出去旅游,谁的家都不回好了。
一开始本来是热热烈烈的吐槽大会,说到最后大家却都有些情绪低落,原来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着这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如果当事人不说的话,就算身为好朋友可能也不会有过多了解。
马小姐的妹妹马上要生小孩了,生日很有可能跟她是同一天,但她却并不是很高兴。她说希望那个未出世的小女孩,人生比自己更顺遂一些。
但到底谁的人生是完全顺遂的呢?好像遍寻身边人,也很难找到一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愁苦,都有一些隐秘的被藏起来的痛。刘亮程在《寒风吹彻》里说:“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步履不停》中阿部宽饰演的小儿子的自语“为什么我的人生总是慢半拍?”恰好点出了我们这群大小孩的心声:在一些事情上惊人的早慧,却又在人情世故上表现出不合时宜的天真。当初踌躇满志,要过一种不拘泥于世俗的人生,却在三十几岁的时候,不得不颔首承认渐露困顿的处境。
三十岁之前我信人定胜天,迷信成功人士的成功特质,并试图模仿和吸收。三十岁之后我有点相信人的气质类型多半是先天决定的,擅长什么,喜欢什么,趋于热闹还是钟情孤独,都是写在基因里的程式,无法强制改变。
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就是一成不变的,时间很强大,会把我们打磨成意想不到的人。但也意味着这种改变,是自然而然、因为经验和经历的累积逐渐融会贯通的事。
所以得坦承自己身上理想主义不接地气的属性,哪怕那是看似和成功没什么关系的属性,不要逃避它,不要强行否定并试图改变它。找到纵容这种属性的领域,找到欣赏这种特质的同伴,即便这种抱团不一定让你更有钱,更成功,但至少让你觉得温柔和温暖。
要相信,每一种选择都会有遗憾,而每一个遗憾都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