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北方的海
勃拉姆斯出生在汉堡。
他在这个城市里按下第一根琴键,写下第一行乐谱,也开始无望的爱情。只是他的深情,与这座以航海与贸易兴盛的城市,看来并无关联。
到车站迎接我的是多年不见的芭芭拉,我们曾在伦敦当过邻居。她给我看她的结婚戒指,她刚结婚不久,而我们已经三年多没有见。送我回酒店之后,芭芭拉还要赶回去上班,她是趁午休溜出来的。
我反复听勃拉姆斯的六首间奏曲,沿着仓库城边的红砖路一直走。不远处的工地上耸立着起重机的森林,城市观光热气球正在升空,一切仿佛梦魇。那是汉堡仓库城的改造计划。
这景象让我想起艾森市的鲁尔工业区,这片全世界最大的工业区,类似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他的秩序感和他纹丝不乱的白发一样,简直不是属于人间的东西。
现在汉堡最吸引人的是她新开放的航海博物馆,这家世界上最大的私人航海博物馆共有十层甲板,记录了从人类第一次把脚伸进大海,到最新式集装箱油轮在内的所有一切。
人类最开始的时候是靠星星和风航行的。
我还发现了一只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前制作的地球仪,那上面的北美洲是一片空白。还有波里尼亚人用竹签和贝壳做的航海图,贝壳代表岛屿与暗礁,竹签代表安全的航行线路。德英对照的介绍说,当年的航海图是绝密文件,只能默记而不能携带,泄露则是死罪。所以那时候的船长将这些复杂的线路记在脑海中,凭记忆穿越激流与暗礁。这线路看起来比人的掌纹还要复杂,船长对它们的了解也一定超过自己的掌纹吧,毕竟这里更清楚地写着他的命运。
在底层甲板的纪念品店,我买了一组可以悬挂在半空的地球仪,上面的世界还停留在16到18世纪人们的眼光里。每个地球仪上的图案都不同,最明显的是南极洲一直不断变化,在17世纪绘制的那只地球仪上,它跨越了赤道。
人类总是执着于探索未知的世界。这让我思考关于存在的问题,这究竟是验证了唯心主义还是反驳了它呢?原来当我们不知道世界的确切面貌时,我们照样曾过得很好。
晚上,下了班的芭芭拉带我去著名的红灯区圣保利喝啤酒吃薯条。她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长着一头栗色鬈发,神色生动,体贴周到。她就出生在这座城市里,推荐我喝一种当地啤酒,叫Astra,酒标是一只锚与一颗鲜艳的红心。酒吧里几乎人手一瓶。
怪不得聂鲁达说:我喜欢船员的爱情,只一个吻就可以告别。这诗简直就是写给圣保利的。
我问芭芭拉:“两个女生在夜晚的圣保利有什么好看?”她说:“跟我来。”我们走进一条昏暗小路,停在一家小店门口,她说:“就这里,你会喜欢的。”我透过玻璃门朝里张望,这是家已经打烊的理发店,里面依旧是老式的理发椅。
等等!这是当年披头士在汉堡打天下时经常光顾的理发店。他们那著名的发型就出自这里。芭芭拉有些得意地笑:“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里?”
这四个英国小伙子从同样是港口城市的利物浦到汉堡谋生,因为这里有更多的酒吧与驻唱机会。谁都没料到他们日后会风靡全球。这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跑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