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蓄谋(2)
放下手中的资料,时骏认为这些只是有疑点而无法称之为作案动机。
“你打算从什么地方着手?”霍刚问道。
“你呢?”
“我会从这个萧正义开始调查,我怀疑他和冯鑫鑫联合收购其他股东手里的股份。这样一来,肯定会有人对他们怀恨在心。”
“尸检报告出来没有?”
“当然。”
“死者右手上有没有凶手的指纹?”
“在手套上,位置很奇妙。”
时骏一笑,道:“是在手背上对不对?而且死者的手包上没有凶手的指纹。”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怀疑这案子。说吧,你想从哪里下手调查?”
时骏耸耸肩,貌似懒散地说:“你打声招呼,我要去见肇事司机。”
霍刚爽快地答应下来,随后算账给了饭钱,起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问时骏:“当年你离开警校是不是因为罗小雅?”
噗——
一口酒喷了出去,时骏诧异地看着老同学奸计得逞的笑脸,平白地把牙齿磨短了几寸。
下午1点整,时骏见到了肇事司机刘喜宏,鉴于此人的外表实在没什么可观赏性,时骏看了看他的眼神,便低下头摆弄带来的纸和笔,问道:“我看过你的笔录了,你们运输公司最近承包了工程队的建筑材料运输任务,你每天晚上都会在10点从公司出发给工地送第二天要用的材料。老刘,为什么昨天晚上你在11:30还没到工地?”
刘喜宏有点发蒙,因为前几个警察问的问题和时骏的完全不一样,他该怎么回答?
“想到什么说什么,傻看着我有屁用。”时骏不耐烦地损了几句。
“小哥,你是不是警察啊?”
时骏严肃地说:“别跟我绕弯子,回答问题。”
“好好好,我说。我喜欢每天都喝上一口,在公司附近有一家小酒馆,我天天去,雷打不动。昨天晚上我是在9点多去的,没喝多一会儿就跟几个小兔崽子骂起来了,旁边有一个喝酒的人过来劝架,还帮我把那群小子赶跑了,我挺感激人家,就和他并了桌。我们俩聊得还挺好,不知不觉就超过了送货时间。等我上车的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喝了酒车开得快了点,没想到就把人撞死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全名,让我叫他老韩。”
“等一会儿我安排人做模拟画像,你最好说得仔细一点。”
“行。”
时骏本打算这就离开的,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刘喜宏:“你每天送货都是同一路线吗?”
“是啊。”
时骏哼笑一声:“差不多天天都超速吧?”
“没有没有,那条路上有监视系统,我可不敢。”
把手中的笔丢给他后,时骏扬扬下颌:“把路线图画出来。”
“哎哟,警察小哥,我哪会画画啊。”
“怎么画都行,无所谓。”
刘喜宏挠挠头,拿起笔琢磨了好半天才下手,画画抹抹用了十几分钟总算是完成了。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将画递给了时骏。
“不错,比我好多了,我连儿童简笔画都不会,你这画得真是挺清楚的。我问问啊,这条线和这个方块是什么?还有这两条线,是斑马线吗?”
“你一样儿没看明白还说我画得清楚?”刘喜宏哭笑不得,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背负一条人命的沉重感,指着其实非常糟糕的画说,“这条线是莲花街以南的怀远路,这方块是十字路口,过了这个十字路口不就是莲花街了嘛。怀远路前面这个可不是斑马线,是那个老火车道口。”
火车道口?时骏突然想起,就在王卫被撞死的莲花街往南便是怀远路,再继续往南走,就会遇到火车道口。冥冥中好似抓到了某个细节,却又不够清晰,只好暂时作罢,时骏将刘喜宏的画收好,结束这一次谈话。
下午6点整。
时骏沿着肇事司机所画的路线反复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案发现场以北的小岔道上。
小岔道是个斜坡,往下走不用三分钟就是案发现场了。时骏站在路灯下抬头看着,这一看就是二十多分钟,如果不是霍刚来了电话,还不知道他会看到什么时候。
霍刚告诉时骏已经安排人去做模拟画像的工作了,随后又问他跟司机谈得如何。
“不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当然有。肇事司机所属的运输公司只是个分公司,隶属于正义进出口公司。”
“正义?别说这是萧正义自己弄的公司。”
“回答正确。”
“哈!真有意思了。还有吗?”
“当然。半年前冯振分给冯鑫鑫百分之十的股份,从那之后,冯鑫鑫手中所买的股票被恶意收购,不过冯鑫鑫家底厚,硬是力挽狂澜挽救回来了。据调查,对方是冯远卓的死党,也就是昊天集团董事之一的张军。”
“不,一个小小的董事不敢轻易触动冯鑫鑫这个公主,这个人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棋子。”
“看法相同。我怀疑真正的后台老板是冯远卓,死者的哥哥。只不过,我手里没证据,这些都是你我的猜想而已。”
“行了,我心里有数。”
“等等。你在干什么?”
“问这么多干吗,你是我老婆啊?”
“时骏!”
“好吧,不开玩笑了。半个小时后你开车到莲花街路口等我。”言罢,时骏直接挂断了霍刚的电话。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时骏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转身走进一家快餐店去祭他的五脏庙。
霍刚开着车一直在问时骏到底要去哪里,对方只是一味地笑,不肯给出明确答复。车子兜兜转转地绕了几条街,终于在市郊一片高级住宅区门前停了下来。此时,霍刚的脸色精彩纷呈,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的样子,有几分年少时的可爱,他问着身边老神在在的人:“你脑子抽筋了?”
“很正常。”
“我都还没打算见这个人,你急什么?”
“我没急啊,突然想见就来了。别废话了,进去吧。”
“等等!”霍刚一把抓住了要打开车门的时骏,提醒道,“不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我们进去怎么说?”
时骏眨眨眼睛:“警察办案,要不我叫你来干什么?”
无处诉冤的霍刚拿这个老同学没办法,苦笑着跟他一同下车的时候在心里琢磨:这个时骏还跟当年一样,不按照常理出牌。
按响了门铃,霍刚整理一下衣着,准备来个冠冕堂皇的拜访。岂知当家政妇把门打开之后,身边的时骏突然大声喊:“冯老,你女儿的死有问题,咱们谈谈怎么样?”
“时骏!”霍刚吓出了一身汗,拉着时骏就要落跑。
这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六十岁有余的老者,他的脸上充满了怒气,一双眼睛死盯着时骏,叱问:“你是什么人?”
“私家侦探,时骏。这是我同学,你们见过吧?”
“见过,刑警队霍队长。”
不等霍刚做出反应,时骏突然趴在了地上。右手向前屈伸四指并拢食指突出来,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把冯振和家政妇吓了一跳。
霍刚捂着脸实在跟他丢不起这人,想走又走不得,尴尬地站在门口。
时骏伪装出这种死亡的假象,对于冯振来说确实对症下药。他看着时骏,问:“你想表达什么?”
“老爷子,看我的右手。”时骏动了动右手食指,又说道,“你女儿死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亲眼看见绝不会有错。问题是,为什么冯鑫鑫的手指会伸出来?我所能给你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什么?”
“她想要留下死亡信息,写下是谁杀了她。”
冯振一愣,随即追问道:“不是那个王卫吗?”
“啊?怎么可能!如果是那家伙,冯鑫鑫大可不必留下任何信息,可是,她的手的确是要写字,只是很可惜,在没写之前就死了。”
老人深深呼吸的时候发出颤抖的声音,告诉时骏不要在家门口趴着,有什么话进屋里说。看着冯振给他们留了门,霍刚上前给了时骏一脚。
走进冯家,霍刚一眼便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冯远卓,心中暗道:糟糕!偷着瞄了眼时骏,这小子竟然可以无视嫌疑人冯远卓的存在,大大方方地跟着冯振走过去坐在沙发上。霍刚颇为无语,不过,他倒想看看,阔别十年的时骏能把这案子玩转到什么程度。
众人各自落座,冯振没去看儿子,只是简单地做了介绍。
时骏嬉皮笑脸地和冯远卓握手,趁机仔细打量他。180厘米的个子,身材消瘦,看气质和霍刚有几分相似,只是冯远卓的那双眼睛如暗夜的海一般深邃,明显与他的年龄不符。目光向下看去,发现冯远卓衣服口袋里露出半张照片,正想仔细看看,对方很自然地动了动身子把照片塞进了口袋。八成是观察得过于用心了,时骏握着冯远卓的手不放,霍刚偷着踢了他一脚,心说:别丢人了。
“小冯先生年轻有为,一看就是一表人才。”时骏这恭维话说得太假,他自己倒是泰然自若的样子。
冯振打断了时骏的话头,直接问道:“你就是目睹我女儿被杀的那个人?”
“对。我想霍队长已经跟您谈过当时的情况了,我也不重复了。我今天来拜访董事长是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刚才你在门口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冯振略有些阴霾的脸色,时骏笑道:“案发当晚你女儿的车胎被扎,在路上遇到了歹徒。我追着那小子跑到莲花街亲眼看到他被撞死,这样一来,被害人和凶手全部死亡,不用警方费事就可以结案了。”
“时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冯振问道。
敛去笑意,时骏正色道:“我怀疑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谋杀案。你女儿是被害人,而那个王卫不过是个杀人工具。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仍旧逍遥法外。”
上警校那会儿霍刚就了解时骏,这小子从来不会让你猜中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看来这些年他并没有改变,既然这张牌已经打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霍刚老神在在地等着,等着老先生有何反应。
冯振的脸色并未改变,好像对时骏的疯话丝毫不惊讶。再看看冯远卓的样子,他拿着茶杯喝上一口,眼睛飞快地扫了下时骏,脸上一片沉静。这一老一少心理素质极好,时骏这一番刺激都未能让他们动摇,想必这其中大有文章。
冯振抬起手,示意走过来要倒茶的家政妇退下,随后才对时骏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有证据我就不来找您了。”
“你说我女儿知道是谁杀了她?”
“百分之六十。”
“你没有证据仅凭猜测就要翻案,至少该给我一个特别的理由。”
“这还用‘特别’的理由吗?”时骏表情肃穆地面对冯振,“白发人送黑发人,至少要知道女儿死亡的真相。”
一声悲哀的叹息在客厅里回荡了很久,冯振起了身:“时先生,跟我到书房来。远卓,你好好招待一下霍队长。”
趁着这独处的机会,霍刚开始试探冯远卓,他说道:“冯先生在公司里似乎与令妹并不亲近。”
“亲近家人未必要在公司里。”
“我听说冯先生一直在国外留学,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四年前。”
“高中时期就出国到四年前才回来,冯先生一定很想家吧?”
“习惯就好。”
“昊天集团最近一年局势动荡,你是副董事长,有什么看法吗?”
“商场如战场,没有常胜将军,我能做的仅是尽力而为。”冯远卓淡淡一笑,恰到好处。
霍刚又问道:“那令妹呢?”
“她很用心。”
“据说你的得力下属张军与令妹关系紧张,你也很难做吧?”
“工作上有争执很正常。”
“据我所知,集团董事会内部有不少人对令妹颇有微词,不知道是真是假。”
冯远卓放下手中的茶杯,随便地说:“你们的工作不就是辨别真伪吗?”
冯远卓真的不简单啊,霍刚暗想。
离开了冯家,霍刚追问时骏冯振都跟他谈了什么,时骏笑而不答,这一路上险些把霍刚憋死。到了警察局门口有人把已经做好的模拟画像交给霍刚,他转手给了时骏,随后二人在大门口分开。
深夜10:40。
时骏先找到了刘喜宏常去的那家酒馆,拿出模拟画像来给老板看。老板点头说见过这人,昨晚还劝架来着,后来跟老刘在一起喝酒,到了23:20才离开。
“你把时间记得这么准确?”时骏问道。
“当然。23:20有我一直在追的午夜剧场,昨天晚上是大结局,我一直看着时间。”
“这个老韩你以前见过吗?”
“没有。这人好像是第一次来。”
“老刘走了以后,这个姓韩的哪儿去了?”
“当时我没在意,光顾着在吧台里看连续剧了。”
时骏深思了一下,又问道:“你想想,姓韩的和老刘喝酒期间有没有离开过座位?”
老板想了想,说:“离开过四次。头一次是外出打电话,第二次是到吧台要酒杯,后来两次是跑去厕所吐了。”
“吐了?因为喝多了?”
“是啊。你说这人,不能喝就别喝啊,那老刘是什么酒量?两瓶白酒对他来说就是漱口水,我们这儿了解他的没人敢跟他拼酒,也就是那不知底细的人傻乎乎地往死里喝。”
带着兴奋的心情,时骏离开了酒馆。随后,坐在车里一直等着,到了23:20的时候他一脚踩了油门。
时速、路线都与案发当晚刘喜宏保持一致,在他的车驶过第三个街口向案发现场而去的途中被火车道截住了。根据刘喜宏所开的那辆货车性能来说,当晚的速度已经是最快了,也许他和自己一样被火车道拦截。
从小酒馆到火车道用正常时速计算的话需要十五分钟,刘喜宏从酒馆出发的时间是23:20,超速的话仅用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也许时间上还有什么没有留意到的问题。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时骏下了车往前看。再往前,就是怀远路以北最后一段街道,出口只有连接莲花路的拐弯口,而王卫正是被撞死在怀远路和莲花街相连的这个拐弯口上。但不管怎么做,刘喜宏和王卫都很难在安排好的情况下相撞。那么,这是巧合还是精心的蓄谋?
呈半圆形的两条街道、半路上的火车道口、王卫那失去方向感的犹豫,之后他貌似慌不择路的逃跑……
想了很久,把跑远的思路扯了回来。时骏发现这里并没有铁路人员看守。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他发现在不远处有一个售货亭,便走了过去。
一位老大爷在售货亭里对着一盘残局自斟自饮,时骏买了一包烟指着棋盘说:“死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