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准时到来,也不再像昨日一样愁眉苦脸。他迫不及待地要让K太太看手提箱里面的东西:有舰队,还有一双新拖鞋。妈妈要他来的时候把靴子脱掉,换上拖鞋。他很喜欢这双拖鞋,还把价格告诉K太太,并且要她摸一摸,感受一下它有多么软、多么好穿。接着,他把舰队来拿出来摆好。理查说妈妈喉咙痛,而且卧病在床,让他非常担心。他说他一直都在照顾妈妈,这样是在尽他的“本分”对不对?他也有跟妈妈提到昨天问K太太的问题,也就是如果他觉得很害怕而且想逃跑的时候,K太太会不会让他离开。妈妈说这么做很傻,他自己也这样认为,K太太人这么好,他没有理由要逃跑。
K太太诠释说,前三次晤谈中,他一直都很害怕她,因为她就代表那个“邪恶的畜生”(足球),体内含有外来的儿子与丈夫——畜生父亲。他也怕K太太会被她内在的希特勒父亲伤害,这与他害怕体内的父母正在打架并且联合起来有关;父母就是那两支又长又尖而且混在一起的长铅笔,让他分不清楚究竟哪支是父亲、哪支是母亲。
理查跟以前一样非常注意外面的声响,还要K太太安静下来让他听清楚。他又开始“防备”那些有敌意的小孩(事实上,理查自己也一再承认,即使有K太太的保护,他还是会感到恐惧。)
K太太特别强调说,他一直都有这样的焦虑。
理查表示同意。他说,最近他跟妈妈一起坐公交车的时候,有一位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一上车,他马上就害怕起来。他狠狠地瞪着那位男孩,男孩也与他对望。他还说,他并不想攻击那位男孩,但是觉得自己可能会先发制人,以免遭到攻击。接着,他回想每次遇到其他小孩的时候,常常以为他们要找他打架,结果对方根本没理会他,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如果回学校上课,会很不快乐吗?他会不会一生都害怕小孩,或者之后可能会变成害怕大人?妈妈要他来见K太太,是不是因为他跟不上课业?他也想象哥哥一样上大学。
K太太说,妈妈来帮他安排治疗的时候,确实是因为有这些担忧。
理查问妈妈还提过哪些事?
K太太说,妈妈提到他有时候很情绪化,也觉得他可能不快乐。
理查听的时候若有所思,而且一脸严肃。他说:“这个治疗对我非常有帮助,而且我觉得你人很好。”
K太太诠释说,他很高兴她和妈妈关系良好,而且两个人都关心他,就像妈妈和保姆一样。然而,有时候他也担心她们之间会起冲突。此外,K太太与妈妈能够和睦相处,似乎使他更坚信K太太代表好妈妈。不过,他仍然非常畏惧那些有敌意的小孩,他们代表妈妈体内那些未出生的小孩,他觉得自己已经攻击了他们,而且持续在攻击他们……
理查一直在排列舰队,他说他们只是在演习,没有战争发生。他告诉K太太说,他自己是小驱逐舰,而保罗是巡洋舰。后来他又换过来,让自己变成大船,而保罗则是小船,他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尼尔森(爸爸)本来跟孩子们在一起,不过很快就前去跟随罗德尼(妈妈)。尼尔森接触到罗德尼,不过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对理查与保罗也是一样。这样一来,每个人都获得公平待遇。理查另外把几艘小的船舰排成一列,说他们是厨娘和贝西。隔了一下子,他补充说:“还有妈妈肚子里的宝宝。”玩的过程中,他两度抬起头来说:“我好快乐。”他也再度提起那双拖鞋,说拖鞋穿起来非常舒服,他很喜欢。
K太太诠释说,他似乎非常感激妈妈买了拖鞋给他,以及带他来K太太这边接受分析。对他而言,这两件事都象征了妈妈对他的爱。
理查肯定这个说法,再度表示拖鞋真的很好穿,并且满怀着感情说:“我喜欢有它们在身边,它们是爸爸和妈妈。”
K太太指出,他现在觉得不只有妈妈能帮助他,爸爸也能,而且妈妈允许他拥有好爸爸。他也觉得自己内在的父母能够和平共处,并且对他有帮助。他仍然感觉自己在控制他们,但是他们彼此相处融洽。K太太进一步诠释说,唯有让父母、自己和哥哥都获得公平待遇,才能够维持和谐的关系。例如,游戏一开始时,保罗是比较大型的船舰,后来理查与他角色对调。另外一个维持和平的条件似乎是指父母不应该性交。他们给予彼此的性满足与爱,应该要等同于给予每个小孩的分量。(尼尔森只是轻轻碰触罗德尼,对理查与保罗的船舰也是一样。)理查也让妈妈身体里面那些未出生的小孩活过来,这表示他再也没有敌人,所以才会觉得很快乐。此时,K太太似乎是代表会跟妈妈一起疼爱理查的好父亲,也代表与妈妈保持良好关系的保姆。
理查说,有些时候他觉得当弟弟比较好,因为这样他会比保罗活得更久。有一位算命师曾经说他的生命线很长,可以活到八十岁。他要求K太太让他看手相,发现她的生命线并不长之后,他显露出担忧的神情。不过他后来又认为这样已经够长了,她可能可以活到七八十岁……理查看了看上次晤谈画的图(图十六),他说他不喜欢那个乱画的圆圈,然后马上把圆圈旁边的人头划掉,说那是希特勒的头。
K太太问起角落的那颗月亮。
理查说他喜欢月亮,一边又多画了一些月相,最后是一个涂黑的圆圈。接着,他在大圆圈的中间画了一条黑线,再把纸翻过来,在同样的地方也画了一条黑线,看起来就好像铅笔的痕迹透到纸的另一面。他下笔的时候很用力,但也克制自己不要把纸划破。
K太太诠释说,他不喜欢中间那个圆圈,是因为他昨天画的时候正对她感到愤怒又畏惧。圆圏代表足球,也就是“邪恶的畜生”,而旁边是希特勒的头,他一看到马上就把它划掉。不过,他在圆圈中间画了一条黑线,表示他觉得K太太和妈妈里面含有黑色的希特勒父亲。昨天,他先画了中间的圆圈,再画希特勒的头,然后是各种月相。K太太要他注意这个画图的顺序,并解释说,在满月旁边的新月代表父亲的阴茎靠近母亲的乳房与肚子。而他刚刚又画了另一组月相,并且把最后一个圆圈涂黑,是因为他觉得希特勒父亲让妈妈变黑了。他对她感到愤怒及怨恨的时候也会做同样的事。
理查心虚地否认他会怨恨、涂黑或是伤害K太太和妈妈。他说他在图的下方写了“K太太非常亲切”这几个大字。K太太提醒说,他在写完“非常”这个字之后停顿了一下,可能本来想写一些难听的话,后来又决定还是要对K太太保持友善,也因为太畏惧她而不敢辱骂她。
现在理查同意这个说法。K太太诠释这一点的时候,理查一直发出公鸡和母鸡的叫声,一开始听起来还算平和,他说它们很快乐。但是后来叫声愈来愈愤怒,也愈来愈痛苦。
K太太问公鸡和母鸡怎么了。
理查毫不犹豫地说,这次是公鸡的脖子被扭断,而不是母鸡。
K太太诠释说,他认为妈妈在性交的时候也会危害爸爸,她可能会伤害或是切断他的阴茎。从他刚刚的表现可以看出他根本不相信K太太很亲切。
理查说,公鸡和母鸡在互咬……
他说他记得昨晚的噩梦:他动了三次手术,不过他并不害怕,或者应该说不是那么害怕,原因是虽然医生给他乙醚,但是他没有闻到味道。
K太太问他对三这个数字的想法。
理查说:“爸爸、妈妈,和保罗。”
K太太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动什么手术。
理查很明确地回答:“喉咙。”
K太太指出,这表示他的喉咙动过三次手术。
理查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K太太提醒说,他过去的确动过三次手术:一次是性器官,一次是喉咙,另一次是在嘴巴里(牙齿)。但是梦里的三次手术都是喉咙。
理查觉得这个潜意识连结很有趣,然后说他三岁那年动了性器官的手术。
K太太诠释说,他现在非常担心妈妈喉咙痛的事。他觉得妈妈的性器官跟自己的一样都被希特勒爸爸给切掉了。还有,他觉得他已经把所有人都吞并了(从最近的素材即可看出),所以他觉得爸爸、妈妈与保罗三个人都在他里面动手术。她还指出,虽然他说他在梦中并没有很害怕,但这仍然是一个令他恐惧的梦,才会称它是噩梦。不过至少他没有闻到乙醚的味道,就安心了许多。
理查开始画第十七张图。他一边以邪恶的声音唱着德国国歌,一边把最上面的两个尖角涂成黑色,说这是爸爸。接下来,他用活泼的音调哼着英国国歌,同时把一些区块涂成红色,说这是他。涂蓝色的时候,他唱的是希腊国歌,并且说这是妈妈和K太太。接着,他说紫色的地方是保罗,这时他唱的是比利时国歌。理查还做了许多说明:画到某处时,他说他比爸爸早了一步,抢先占领了这块领土,接着说:“保罗挡住爸爸的去路,让他无法接近妈妈的领土,”还有,“现在我要把这一块夺下来。”
K太太问理查这个王国在哪里,他说在欧洲。K太太诠释说,希腊是被侵略与被伤害的妈妈与K太太——主要是因为当时克里特岛有战事。然而,他自己也像希特勒一样在四处“掠夺”领土。爸爸、保罗和理查这三个男人都在用他们的性器官抢夺、吞噬和伤害她与妈妈。妈妈的内在受伤了,而这就是理查现在对妈妈生病的感觉。
理查强烈抗议K太太说他像希特勒。
K太太提到之前有关他吞噬妈妈的素材,不过同时他也渴望保护妈妈,让她不要被坏爸爸与坏的自己伤害。
这时理查指出,代表他自己的红色就在浅蓝色妈妈的两边。
K太太提醒说,他在画浅蓝色的时候说这是妈妈和K太太。
理查说,保罗也在保护妈妈、对抗爸爸。接下来,他开始画第十八张图。这一次他只唱挪威的国歌,然后说蓝色的区块代表K太太。这个王国比较小,而且他不知道它在哪里。
K太太诠释说,第十七张图代表欧洲,也代表妈妈巨大的内在被侵略、抢夺,同时也受保护;第十八张图则是完全未知的王国,代表他自己的内在,而配上挪威的国歌,就显示他很小。K太太将这一点与上次晤谈中所表达的被侵略的恐惧连结在一起,还包括被射杀的恐惧,以及动手术的噩梦也都有所关联;动手术即代表他的性器官被切断,以及他被有敌意的家人侵略。浅蓝色现在是K太太而不是妈妈,原因是她代表会跟保罗一起保护他的好保姆(好妈妈)。咖啡色的区块代表他的粪便。由于他在幻想中已经把保护他与攻击他的家人都吞并进去,所以会觉得所有对妈妈的攻击都在他身体内部进行。
晤谈结束时,理查说下次他还会把拖鞋带来。他把舰队放到一个纸箱里,然后让K太太看纸箱上贴的标签是“糖果”(sweets)。他说他希望纸箱里面装的是糖果,而不是军舰。
K太太诠释说,他希望所有内在的家人——包括那些有敌意的小孩与打架的父母,在他里面都能够变得友好、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