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太太把玩具带来摆在桌上。理查十分感兴趣,而且马上就开始玩。他先拿起两个荡秋千并排在一起,用手摆荡它们,然后又让它们一同倒下,说:“他们显得很开心。”接着,他在“货车”的一节拖车上装满小型人偶,说“这些小孩”正愉快地前往多佛旅行。他把一个穿着粉红洋装的女人偶放上去,说她是“妈妈”。(这个人偶在之后的游戏中总是扮演妈妈的角色〔注记Ⅰ〕。)他说,妈妈也要跟孩子们一起去旅行。后来,他又加了一个男人偶在里面,这个人偶有戴帽子,他就称他为“牧师”,可是才刚放进拖车没多久,又马上把他拿出来,让他坐在一间屋子的屋顶上,再把穿粉红洋装的女人也拿过来坐在旁边,两个人一起从屋顶上跌下来。他把他们面对面放在拖车上,然后说:“妈妈和爸爸在做爱。”刚刚这节拖车里的小人都已经先拿出来了,只留下一个小人放在第二节拖车上,让他面对第一节拖车上的那对男女。
K太太诠释说,荡秋千代表他的父母,让他们并排倒下,然后说他们玩得很开心,意指父母一起躺在床上,而摆荡的动作指的是发生性关系。后来,他让穿粉红洋装的女人(又称她为“妈妈”)跟孩子一起去旅行,表示父母不应该在一起。他允许K太太跟他还有其他小孩(保罗、约翰等等)在一起,但是她不能跟任何代表K先生的男人在一起。理查因使父母分离而感到罪疚和抱歉,所以又让爸爸回到妈妈身边,爸爸的代表就是“牧师”。然后,他让他们一起坐在屋顶上,跟荡秋千一样表示允许他们在一起并且发生性关系。他们从屋顶上跌下来表示受伤了。接着,他把他们一起放在一节拖车上,再把“小孩”放在后面的拖车上,代表这些小孩(他自己)正在看父母“做爱”,不过他和父母的关系是友好的。(从此之后,他会用这三人的组合,表示他和父母保持良好的关系,有时候他会用动物〔注记Ⅱ〕)。
理查把小型玩偶分成很多组:两个男人放在一起、一只牛和一只马在第一节拖车,然后是一只羊在第二节拖车。接着,他用小房子排成了“村庄和车站”,然后让火车绕着村庄跑一圈之后开进车站,但预留的空间不够,所以火车直接把房子都撞倒了。他再把房子叠起来,然后开始推另一辆火车(他称为“电车”)进车站,结果还是相撞了。理查相当不高兴,就让电车碾过所有的东西,玩具都被撞成一堆,他说这是一场“混乱”和“灾难”。最后,只剩“电车”还屹立不摇(注记Ⅲ)。
K太太诠释说,孩子们开心地去多佛旅行,表示他们也想跟父母一样有性活动。他让孩子们去最近才刚被攻击得满目疮痍的多佛(也是他在第五张图中提到的地点),表示父母的性交是危险的。代表父亲的牧师和妈妈从屋顶上跌下来,同样也是表达性交的危险性。最后,这一切都以“灾难”收场。K太太诠释说,理查害怕这个分析工作到最后也会以灾难收场,如果真是如此,他就会觉得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就跟他觉得已经伤害了妈妈一样。K太太也提起那只被安乐死的狗,还有他奶奶的死(见第二次晤谈)。
K太太的诠释让理查震惊不已,他相当惊讶自己的想法和感觉都可以在游戏中显现出来。
K太太诠释说,理查认知到游戏可以表达他的感觉,也是表示K太太让他清楚地了解自己内在的想法。这证明了分析还有K太太对他而言是好的,是有帮助的。K太太现在就代表好母亲,即使在这场他认为是自己造成的灾难过后,她仍旧会帮助他。
理查问K太太说,最后幸存那辆“电车”是不是代表他自己,是不是表示他是最强壮的人。
K太太提醒说,第二张图中代表他自己的大U型船,就表达了他是家中最大、最强壮的人。
停顿一会儿后,理查把玩具都推到一旁,说他“玩腻了”。他开始仔细、兴致勃勃地作画(图六)。他说,这里面有很多小孩和海星,他们“怒火中烧”,而且非常饥饿。他们想要接近那株海草(海草还没画),所以就把在旁边的章鱼给拉走。接着,理查决定要在Nelson上面画一些舷窗。
K太太诠释说,舷窗、海星及黑色车子上的车牌(第九次晤谈),一样都是代表小孩。他希望妈妈有很多小孩,这样她就会好起来。海星把坏章鱼拉走,代表他和保罗把爸爸的坏性器官从妈妈里面拉出来;也代表他和约翰把希特勒的阴茎从K太太里面拉出来。让妈妈身体不舒服的鲑鱼也代表爸爸的坏性器官。加了舷窗,表示更容易进入妈妈的身体,这样就不需要从她里面把东西拉出来。孩子们想接近的海草代表妈妈的乳房、性器官及身体内部。他们想要接近妈妈、接受妈妈喂食,并且进入妈妈里面。他们也接受K太太的喂食——这个分析过程感觉像是接受喂食的过程。孩子们把章鱼拉走,不仅是因为它会伤害妈妈,也是因为他们正“怒火中烧”,他们嫉妒章鱼、感到饥渴,而且想要取代它的位置。K太太提醒说,她之前诠释过,他的嫉妒及愤怒使他希望爸爸伤害妈妈,这就是导致他惧怕“坏”爸爸的原因(第一次晤谈时是流浪汉,现在是章鱼)。在游戏中,他在嫉妒(把代表妈妈的粉红女人从代表爸爸的牧师身边拿走)以及希望父母相聚(让他们做爱)这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这次的游戏中,父母看起来并不坏,但却在享受鱼水之欢,理查就是因为嫉妒而“怒火中烧”。
理查回答说:“对,孩子们想要去那边[想要接近海草],他们不希望那只讨厌的章鱼在那里。”不过,理查多少接受了K太太的诠释:他攻击父亲是出于嫉妒,而不只是因为他认为父亲的性器是坏的——“讨厌的章鱼”……理查又开始看以前画的图,并且很快地在第一张图上加了U2(第十二次晤谈),然后说这代表他自己。理查说,他一定要让他的潜望镜穿过U102和U16,因为他很气他们。
K太太诠释说,他之前(第十二次晤谈)说过,他有一部分的自己痛恨自己的另一部分,也就是有敌意的U型船。部分的自己攻击代表U型船的那部分,也攻击坏约翰(和保罗);虽然这看起来好像是在克制和惩罚自己的攻击倾向,但这部分的自己的表达方式仍然相当愤怒且具有攻击性,所以同样也以U型船为代表[可怕的超我]。但由于他觉得这个部分的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所以U2上面的纳粹党徽画得十分模糊——看起来像是英国国旗与纳粹党徽的综合体,也就是理查自己好坏两面的综合体(注记Ⅳ)。
第十四次晤谈注记:
Ⅰ.整个分析过程中,某些玩具的象征意义一直维持不变,例如:“货车”与“牧师”;其他的则会变换角色。这一点很有趣,表示象征意义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Ⅱ.理查希望父母结合,但同时也想监视他们的原因有很多,对性的好奇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还有掌控父母的渴望,而且透过监视确保父母是真的“做爱”,而不是彼此伤害,可以带给他安全感。我在《引言》中曾经提过,理查爱人的能力很强,这个能力在分析中以各种表达形式出现,也包括修复欲望在内。这些因素让理查的忧郁特质胜过精神分裂特质,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理查会这么配合,所以即使是如此短期的分析也能够有成效。
Ⅲ.游戏分析技巧的好处之一(特别是小玩具),就是儿童借由这些玩具来表达各种情感与情境时,最能够让我们接近他的内在世界。画画、其他形式的游戏与梦,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够表达儿童的内在世界。但是,唯有儿童在玩小玩具的时候,我们最能够清楚地看到矛盾情感的表现。理查在游戏中能够直接产生这么多重要的素材,也呼应了分析师相当熟悉的经验,即患者开始接受分析后所描述的第一个梦境,往往揭露相当多的潜意识内容;如我们观察到的,这样的梦境往往预示未来在分析过程中将占有重要地位的素材。
Ⅳ.很有趣的一点是,虽然理查对于游戏之诠释表现出强烈阻抗,也停止玩游戏,但之后他仍然兴致勃勃地画图,并且制造了回溯至更原始之情感的素材:与他自己、父亲,以及与哥哥联手对抗父亲有关的口腔焦虑(oral anxiety)。结论就是,诠释一方面激起了阻抗,并导致游戏中止;但另一方面这些诠释也多少获得接纳,并且进一步制造更多素材。虽然理查对于表达潜意识的需求并未消减,但在当下,表达的媒介,也就是玩具,对他而言变坏了,所以他才会转而继续画图。分析成人的时候,也会看到患者的自由联想因为阻抗而中断,但是我们可以从他之后做的梦,或是以前没提过而突然想起的梦境中取得同样、甚至是更深入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