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们还没有找到尸体。与前几起案件不同,那是一个很难进入的区域,植被非常茂密,从公路望去看不到河。如果下面有女孩儿的尸体,那么我们需要费点劲儿才能进去寻找。为什么这次凶手选择这么一个地方?也许他并不想让我们这么容易就找到尸体。”
阿麦亚思量着说:“不,凶手想要我们找到尸体。他放了一双鞋子在那里,就是为了给我们指路。他选择一个从公路望去无法一眼看到的地点,仅仅是因为他不想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这样他可以不被打扰地做好充分的准备,把这个谋杀艺术品展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一双野马牌的鞋,白色漆皮,跟很高。一个警察在约南的指挥下,从各个角度给这双鞋拍照。闪光灯让这双鞋子看起来更加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这双鞋被放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好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就像是童话故事中公主的水晶鞋或是像一个概念艺术家荒诞不经的作品。阿麦亚脑海中出现了舞鞋在那个魔法世界里放了整整齐齐的一排的场景。突然萨巴尔萨副警探的声音把阿麦亚带回了现实世界。
“这太令人费解了。我指的是这双鞋子。为什么凶手要这么做?”
“就像动物的领地行为一样,圈定自己的地盘。他把鞋子留在这里是在向我们挑衅,似乎在说:‘你们看我给你们留下的东西,奥伦赛罗[2]来了,给你们带来了小礼物。’”
“真是个混蛋!”
阿麦亚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那双仿佛拥有魔力的公主鞋上移开,望向那片茂密的树林。萨巴尔萨副警探手中的对讲机不时地发出吱吱的噪音。
“找到尸体了吗?”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已经跟您说了,这里,在屏障般的植被和天然峡谷的包围中流淌着一条河流。”
大功率手电筒的强光在那些不长叶子的树干上划出一道道如幽灵般的光线,这些光线相互分离,把整个树林照得就像是倒过来的黎明时的天空,仿佛太阳从地面升起,闪闪发着光。阿麦亚一边穿靴子,一边估量着这片具有魔法的黑森林会如何影响她的思绪。这时,伊里阿尔特副警探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地从那片厚重的森林里钻出来。
“我们找到尸体了!”
阿麦亚跟在约南和萨巴尔萨副警探后面,从山坡上走下去。脚下松软的泥土不断地滑动,繁密的树根拽着泥土,但是最近的倾盆大雨还是深入了泥土最深处,将覆盖在泥土上的落叶混成了一张泥泞湿滑的地毯。他们扶着树干往下走。树木紧挨在一起,他们只得不断地改变下坡的道路。刚走几步,阿麦亚就听到蒙特斯警探在后面嘟囔着骂街,因为他的皮衣和那双名贵的意大利鞋被弄脏了。
在一个陡峭的断崖前,森林突然消失了。断崖的两边都是河流,形成一个狭窄的U字形,就像是天然形成的陷阱。他们沿着山坡爬下去,直到来到一片黑暗地区,警探们不得不七手八脚地拿出手电筒照明。狭窄的峡谷中,河水更加湍急。在峡谷的绝壁和河岸之间,只有一条不到一米半宽的干燥的砾石带。阿麦亚看到了小女孩儿的手。手掌张开着,摆在被脱去衣服的身体边上,这是令人惊悚的奉献的姿势。小女孩儿的左手几乎碰到水面。一头金色的秀发长及腰部,一双绿色的大眼睛已经浑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薄纱。她死亡的姿态是那么唯美,那个杀人狂魔想出的神秘的造型艺术的确达到了理想的效果。他成功地按照自己的计划抓住了这个小女孩儿,并杀死了她,但是就是这双公主的眼睛,又重新赋予她生命。虽然她的眼睛已经蒙上白雾,但是仍然炯炯有神地望着巴斯坦河的河床。阿麦亚后退了两步,一边祈祷,一边戴上蒙特斯递给她的手套。虽然是别人的痛苦,但是阿麦亚仍然觉得悲痛不已。她看了一眼伊里阿尔特。伊里阿尔特正用手捂着嘴。他发现有人看他的时候,惊慌地把手放下来。
“我认识她……我认识这个小女孩儿。我认识她的家人,她是阿尔比苏家的孩子。”阿麦亚边说边看了萨巴尔萨一眼,似乎在寻求萨巴尔萨副警探的确认。“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我确定她就是阿尔比苏的孩子。”
“她叫安妮,安妮·阿尔比苏。”约南看着手中的图书证确认,“我们在上面几米处发现了小女孩儿的背包。”约南指着河流上游那片黑暗的区域说道。
阿麦亚跪在小女孩儿身边,观察着小女孩儿。小女孩儿脸上冰冷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她几岁了?”阿麦亚问。
“十五岁。我记得她还没到十六岁。”伊里阿尔特走近尸体后回答道。他看了一会儿尸体,然后突然跑开,直到十米远处,弯下身开始呕吐。没有人理会他。他边用一块手绢擦衣服,边走回来和大家说对不起。大家依然没有理会他。
安妮的皮肤非常白,但不是那种漂白色,几乎是透明的,现在布满了小斑点和红色的肿块。她生前皮肤很白净,就像奶油一般,几乎连汗毛都没有。河水的水珠还留在她的身体上,就像是一块大理石墓碑。和卡拉与阿伊诺娃不同的是,安妮反抗过。因为她至少有两个指甲断裂了,指甲嵌入鲜红的肉,其他指甲中没有皮肤的残留物。凶手杀害她花费的时间一定比杀害另两个女孩儿要多。虽然安妮的角膜已经浑浊,但从她脸上的瘀斑还是可以看出来,女孩儿是因为窒息和缺氧而死。除此之外,凶手几乎是复制了前两起案件的细节:脖子上陷入肉中的细绳,被划开的衣服,向两边剥开,裤子被拖下来直到膝盖处,阴毛被剃除,一块散发着奶香味的油腻的蛋糕放在女孩儿的阴道口。
约南拍摄着被凶手丢在女孩儿脚边的阴毛。
“所有的细节都一模一样,看安妮,就跟重新看了一遍那两个女孩儿的尸体一样。”
“糟糕!”从河流下游传来一声喊叫声,这时升起的一声响亮的枪声,在山谷里形成一阵震耳欲聋的回声。大家一下怔住了,然后立马取出枪,瞄准河流下游传来枪声的位置。
“假警报!没发生任何事情!”一个声音伴随着手电筒的亮光从河边传来。一个面带笑容穿着制服的警察和蒙特斯警探一起沿着河岸走上来。蒙特斯把枪放回去,大家还能看到他脸上的紧张。
“费尔明,发生了什么事?”阿麦亚紧张地问。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刚才去检查河岸,突然看到一只硕大的老鼠,这只老鼠一直望着我,对不起,我下意识就开枪了。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老鼠,后来那位探员跟我说那是一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河狸鼠。”那位探员解释道,“河狸鼠原产于南美洲。几年前,几只河狸鼠从比利牛斯山中一个法国人的畜牧场逃了出来。它们非常适应有水的环境。虽然它们的侵入和扩张已经被控制,但是在西班牙还能看到一些河狸鼠。它们和河狸一样,并没有进攻性,只不过是会游泳的食草动物罢了。”
“实在抱歉。”蒙特斯又说了一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很怕老鼠,我不能忍受任何像老鼠的东西。”
阿麦亚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明天我会写报告,把这次开枪的情况解释清楚。”阿麦亚嘟囔着。费尔明·蒙特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子,然后便退到了边上,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阿麦亚几乎为蒙特斯感到难为情。在接下去的几天里,其他人一定会以此来嘲笑他。阿麦亚再次在尸体旁边跪下来,试图清空脑海里一切与安妮以及案发地点无关的杂念。
一路穿过森林,泥土和地衣的气息无处不在,但是到了这里,因为河边没有生长树木,所以几乎闻不到泥土和地衣的味道。在河流冲击岩石所形成的裂缝中,只有水中矿物质的气味才能掩盖住那块查情戈里小蛋糕散发出的黄油和糖的香味。奶香味飘进阿麦亚的鼻子里,与另一种更淡的气味混合在一起。阿麦亚非常熟悉这种气味,这就是新鲜尸体的尸臭。阿麦亚喘了一口气,以免自己作呕。她看了一眼那块蛋糕,似乎那是一只令人厌恶的昆虫。她不禁问自己,那块蛋糕怎么能散发出如此恶心的气味。这时圣马丁医生蹲到了她的身边。
“天啊,真香啊!”
阿麦亚惊恐地看了他一眼。
“开玩笑而已,萨拉沙警探!”
阿麦亚没有回复,只是往边上挪了挪,给法医腾出位置。
“实际上是很香。我还没吃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