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崛起前传:自我意识与人类智慧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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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我眼中的不同

有些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不同的人面对同一对象可能产生完全不一样的解读。在图1-1中,你看到的是一只白色的花瓶还是两张黑色的人脸?图1-2中究竟画的是一只兔子还是一只鸭子?图1-2是非常著名的《鸭兔图》,从心理学上讲,“鸭兔图”是格式塔心理学上的典型例证,即表明“整体决定部分的性质,部分只有依存于整体才有意义”。在哲学上,哲学家以此来思考感觉与认知的关系。比如,维特根斯坦(L. J. Wittgenstein)在《哲学研究》中就借助该图来说明“如果同一个对象可以被看成是两个不同的东西,那么,这就表明知觉并不是纯粹的感觉”这一哲学观点。

图1-1 第一眼看到的是花瓶还是人脸?

图1-2 这是一只鸭子还是兔子?

两可图、错觉图的例子有很多,这也反映出当我们的关注点游离到不同位置时,我们就会产生不同的倾向,进而对这些图片产生联想,从而看到不同的内容,这正是人类思维滑动性的表现。图中的任一局部可能不会引起歧义,但组合在一起就会让人产生不一样的感觉。正因为如此,格式塔心理学派着重完形而否认元素,主张相对论而反对绝对论,并认为整体不等于而是大于部分之和。

图1-3 引力弹弓效应

在物理学方面,如果我们想要发送一架飞行器到太阳系的边缘,应该如何实施?当然,一种直接的方法便是装载足够多的燃料,但“足够多”目前而言只能是一个理论数值,对应到实际应用中,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还不太能真正操作。于是聪明的人类就提出了“引力弹弓效应”,如图1-3所示:理论上,我们只要能充分利用椭圆轨道和行星的引力作用,通过计算,在合适的时间点利用引力,飞行器就能弹射到更外层的轨道,只需少量燃料,就可以达到目的。

再比如冲浪运动(见图1-4),海浪的能量主要与浪的周期、浪的高度和海底的地质结构相关,理论上讲,如果懂得利用海浪的能量,冲浪者的动能就能够越来越大,速度也能越来越快,但冲浪者自身需要耗费的化学能其实并不大。

在上面两个例子中,人们都是通过滑动性实现了生活中的具体情境与物理科学原理的关联,并通过物理模型的建构,解决了问题。

还有,在商业中,我们常常说的“风口”也有类似的原理(见图1-5),我们可以通过环境的推动力,帮助企业更好更快速地发展,这就比单枪匹马地拼搏要有效得多。

图1-4 优秀的冲浪者懂得借助浪潮的力量

图1-5 “只要站在风口,猪也能飞起来!”陈润.雷军传:站在风口上.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4.

从这些例子中我们也感受到,人类总是懂得利用外界环境的助力,通过巧妙的方式达到看起来似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进而能够在相应的价值体系里变得强大。

在微分方程中,沿着某一方向是稳定的,另一方向是不稳定的临界点(critical point),叫作鞍点(saddle point)。鞍点是处于弧面的极点,在这个点上的状态是极不稳定的,非常容易滑向某一方。人类具有“自由意志”的重要因素,就是因为在人类思维中鞍点随处可见。对人类思维来说,思维在鞍点的两可状态下,只用消耗很少的能量就可能达到其他完全不同的状态。刺激反应应该是多种输入产生一种输出,而非单一输入对应单一输出这种简单的刺激模型,而且刺激的输入往往很复杂且不尽相同。比如在图1-6中,一支箭矢射来,我们的反应肯定是要躲,但这个躲的方向可以向左向右或者向下,等等,那么这种躲避的选择是不是决定论呢?

图1-6 躲避箭矢可以跳起或蹲下,或者左右闪躲

这当然是与内部状态有关,但我们仍然可以问,为什么是向左而不是向右呢?实际上这些选择之间的差异非常小,内部差异可能只需要一点点细微的不同就会导致不同的方向,甚至是在内部状态没有任何差别的情况下,既可以向左又可以向右。这其实也可以是多对多的关系,比如弓箭有材质的差别,或钝或锋利,还可以只是3D画面中看到的幻觉,都会让我们产生出躲避的反应。不管是哪种弓箭,我们的认知内部首先将之转换为“危险”,针对危险再转换成躲避的具体动作。这一活动链条就与物理世界的活动很不一样了。就选择而言,其中能量消耗的差异非常小,但表现出来的效果却可能完全不同。在鞍点的能量消耗甚至可以趋近于零,而且即便能量不为零,人类还能够主观控制能量。比如,我们能够控制我们的身体动作(是要跑步还是走路),也能够借助一些工具达成目的(是乘坐电梯还是爬楼梯)。我们虽然不能够用双臂让运行中的火车停下,但能够通过控制轨道来改变火车行驶的方向。

人类思维中的鞍点虽然多,可能的方向也很多,但并不是一个无限爆炸的状态,因为会有“自我肯定需求”(参见第七章)的作用,我们在吸收外界因素的时候是通过“认知膜”(参见第七章)过滤的倾向性的选择,进程比较缓慢,鞍点的滑动方向也是趋于靠近满足自我肯定需求的,这样就能保证我们的思维是丰富而收敛的状态。

哲学上有一个“布里丹毛驴效应”,如图1-7所示,就是说一头毛驴在两堆数量、质量和与它的距离完全相等的干草之间,如果始终无法分辨哪一堆更好,那么它永远无法做出决定,最后只得在纠结中饿死。布里丹主要论证了在两个相反而又完全平衡的推力下,要随意行动是不可能的。同时,这种临界点(或者鞍点)又非常不稳定,人的意识就与这种状态有关系,世界中到处都是不稳定的临界点。

图1-7 布里丹毛驴效应

滑动性的生物基础应该还是大脑的网络结构,这就使得人类思维具有尺度变换不变性和平移不变性。如图1-8,假设我们现在身处一望无际的非洲草原,一只狮子凶猛地朝我们跑来,由远到近,从小变大,不论这只狮子是离我们几百米远还是近在眼前,我们都会认为这是同一只狮子,也会做出一样的反应。但这对于一台机器而言,则是完全不同的图像。当狮子离机器的传感器很远的时候,在图像上它可能只是一两个像素点的大小,在动态捕捉或是其他传感机制中可能也只是一个点,这个时候机器根本无法分辨这几个像素点对它意味着什么。只有当狮子离我们足够近被足够多的传感器捕捉到的时候,机器才能将这个移动中的物体判断为狮子,而人则可以在很远的地方仅凭视觉和听觉就能发现并做出反应。

图1-8 人能够很快将看到的画面与记忆或想象的画面联系起来,而机器目前无法做到

目前,机器的图像处理与人的视觉系统还有很大差异。机器现在可以识图,能够精确地识别图形的样式并确定图形所代表的物品,但不能从人的脸和姿势中准确读出情绪的变化。人不仅可以轻松地做到这些,还能够敏感地察言观色,揣度对方表情背后的心理。人能分辨出对方的笑是强颜欢笑还是笑里藏刀;也能分辨出何为莞尔一笑,何为皮笑肉不笑。遗憾的是,就算人对机器一笑百媚,机器可能还要在费好大的劲之后,才能发觉你笑了。女人能够仅凭男人的一个嘴角上扬就感觉到对方在撒谎,从一个眼神就能对男人洞若观火;但是,机器要能识别人的谎言,可能还需要获得他的心跳、瞳孔变化等一系列生理数据,要了解一个人更是难上加难。滑动性的存在,使得人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能够被迅速地理解,人与人之间的了解和沟通也因此能够更加自如。让机器能够从人的表情中识别出喜怒哀惧,或许会成为机器与人和谐相处的重要一步。

人类的思维常常出现误解与幻觉,其中也包括我们对“无限”的想象(图1-9)。在数学家的眼中,两条平行的直线,就被认为是在无穷远处相交,由此也产生了关于无穷远的想象。其实,我们对于无穷大或是无穷多的理解,都是来自我们的感性认识。超越数π小数点后面有无穷多位,但我们对于这个无穷多的表示还是利用了有限位小数的表达,这个时候,我们往往会用“数不尽”来形容这些无理数。可以说,人们心中的“无穷”概念在物理世界中的实例化都是靠有限实现的,我们可以用上亿位的数字来表示π,但终究还是有限个数。只是在这样的一个表现的过程中,即使我们看到的并不是无限,我们也能够有一个对于无穷直观的感受;虽然我们很难精确地定义无限,可是当我们看到夜空上的满天星辰,或是谈到浩瀚的宇宙时,我们总能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无限,且不怀疑其存在性。

图1-9 “无限”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我们并不怀疑其存在性

误解很多情况下通过视觉而来。人们看到了什么,很容易就凭借思维的跃迁而想到某种情况,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但是在生活当中,这样联想的结果往往是让眼睛迷惑了我们,让我们忽略掉逻辑上的关联性或因果性,并因为先入为主的断言而对一件事物产生错误的认识,也往往让我们真正看到的被回忆成我们想看到的样子。“选择性忽略”就是其中的表现之一。

“选择性忽略”也是误解或是幻觉的原因之一。人看到并记忆一个画面的方式和计算机并不一样,计算机给整个画面分布了均匀的像素点,通过有顺序地记录这些像素点的色彩将图片转化为二进制文件储存起来。因此,对于计算机来说,它并不会刻意地记住某些东西,或者说,机器在处理这些的时候本身是无意识或无情感倾向的。所以直到目前,机器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识别而已。

当你在看到图1-10这幅《清明上河图》(局部)的时候会先看到什么,是房屋?还是城墙?当你看的时候,是不是会不自觉地将视线关注到某一处你感兴趣的地方,如扁舟或是树上呢?而你看完这幅图,让你回想其内容,你又将如何回忆?

图1-10 清明上河图(局部)

对于同一幅图片,我们看到的和回忆起来的东西都会有倾向性和先后性。因为滑动性的存在,我们看图和记图的方式可以说和机器完全不同。我们记忆某个场景并不是将一个画面像机器一样刻录在脑海,而是有选择性地将物体记住,所以我们回忆的时候也不会像机器那般将整个图片打印出来,而是会根据侧重或需要,有选择并且有顺序地将一个个事物回忆出来。更有趣的是,在回忆的过程中我们还会主动地加上一些形容词进行描述。在无干扰的情况下,形容词的选取、回忆的顺序等还会因人而异,这也反映了滑动性在个人意识中的作用。因此,可能一件事情中的某些细节就会被大脑在我们不经意间选择性地忽略,这就容易导致我们产生错误的理解和认识,尽管我们并没有意识到。

再比如图1-11中,在同一个犯罪现场,法医可能会最先关注到尸体的伤口;而现场分析人员则会最先关注整个现场的环境及尸体的位置;鉴证人员则会从一进门开始关注房屋的细节,努力做到不遗漏。他们受到的不同训练使他们都能在一个场景中迅速投入并各司其职。可见,不仅仅是对画面,人们对一个场景的关注点也都不尽相同,每个人认知结构的不同,导致不同的人在面对同一个问题的时候,关注点的选取与意识的滑动方向也不会完全一致。

图1-11 即便在同一场景下,不同人由于认知结构的不同,其关注点与意识的滑动方向也不尽相同

我们会误认、会产生幻觉,会把不同的东西看作是同样的,也是因为我们面对这些东西时会产生滑动性。后文还会提到的“同一性”与“差异性”相互迭代进化。并且,我们认知里很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在某些情况下能够把具有差异性的东西看作是相同的,又能分清具有同一性的对象之间的差异。比如“一尺之棰”的例子中,木棍折半之后,我们还认为是同一根木棍,但从物理学的角度来看它已经发生了变化,起码粒子数目减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