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以不勇敢
胡莉莉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背靠着墙，旁边都被一帮女生包围住了。开兰以前跟我说过，女人的本质要比男人可怕得多，我今天是真的知道了。
“亲爱的小小同学，”胡莉莉指着我说，她的手指是很长，很漂亮的那种，“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啊？”
“我很早就，就说过了啊，我，我没有拿啊。”我的声音开始了颤抖。
“没有啊？”胡莉莉阴笑一下，“那就赔钱吧，一共是546元，我知道你家有的是钱。”
“我……”我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的确，1690元的专门定做的NIKE kid’s系列。
“明天这个时候如果还没有拿钱来的话，我们就要不客气了。”胡莉莉作了一个撤的手势。
我蹲在墙角，一个人坐着，好可怕，天已经黑了！我不知道回家的路，校车已经开走了啊！我怎么办？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直到了一家网吧。
网吧也是开兰告诉我的，我问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就说是专门上网的一个地方，然后我问她为什么上网，她就很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小孩子不会懂的。
我当然是小孩子，140cm-1cm，小学5年级，刚刚满10岁，因为我是7岁上学的。
网吧前面有很大的几个字：未成年人不得入内，我应该还没有成年吧。
我看到一个染着紫色和黄色头发的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人进去了，那么说，我也可以进去吗？我推门进去，老板忙欢迎我，她是一个很时髦的女人，然后招呼我坐在一台电脑前，很像开兰那台，只不过要比开兰那台脏很多。
“怎么玩？”我问她，她就说你先交10元钱吧。
我记得开兰以前告诉过我一般都要先交钱的，如果你说没有，他们会狠狠地扁你一顿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开兰很严肃，很严肃。
但是问题是，现在我真的没有钱。
“我……没有钱。”我终于是说了出来，又盯着自己的脚看。
“那怎么办呢，小妹妹，你知道的。”老板居然没有发火。
“可不可以放过我啊？”我求饶一般看了她一眼然后夺门出去。
这才发现，这条街是那么陌生，对，叫做时尚街！开兰好象以前告诉过我这条街是属于那些放涿的人的，也就是流氓。
怎么办？我快要哭出来了，大街上那些穿得古怪得要死的人，还有一些人甚至没有穿衣服！灯光迷离地闪烁，让我觉得天旋地转，还有那些人的可怕的笑容，似乎都在对我阴笑，开兰，快点来救我……
我哭着，不行，不能喊出开兰这两个字。
开兰是我的领养人，她很年轻，很漂亮，很有钱，但是她不愿意结婚，因为她已经不相信婚姻了，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在那边讲她的故事，说她从小学一年级就暗恋一个人一直暗恋到高中毕业，但是期间，她和他都各自找男女朋友拍拖，高考的志愿是她把他的那一份完全抄了一遍，后来他们都考上了上海交大，然后没想到那个人居然爱上了她最讨厌的一个人，而且爱得死去活来，她就大哭了一场，立志一辈子不结婚只玩男朋友，然后她去考了哈佛，成了一个公司的部门经理，后来回国当了董事长也领养了我，领养我的时候，她只有27岁，而我已经5岁了。
昨天，我跟她吵架了，就是因为她的新男朋友被我赶跑了，她第一次朝我发那么大的火，然后我就背着书包走人了，后来找了一家宾馆睡了一夜，已经没有一分钱了。
如果她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保证再也不生她的气了，但是她不会的，因为她居然连我不住在家里一个晚上都一点不管，第二天她还不来学校看我，她一定是不想再管我了。
开兰以前一天到晚说我是一个很不勇敢的人，然后我就回嘴说我已经很勇敢了，还有很多连蚂蚁都会怕的女孩子。她就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找她帮忙的时候，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夸了一通。这是完全属实，我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欺负，开兰还说她记得很清楚她去孤儿院领养我的那天，她第一眼就发现了我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没有挤过来看的，然后她在吃饭的时候看见我被人抢了点心坐在那里拾起盘子，她就奇怪我居然又没有哭又没有发火，后来我才告诉她我是怕他们如果我哭了会来打我，我发火会被他们更狠狠地打，所以没有一点反应。她就说她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决定领养我的，她要把我变得更勇敢。
可是五年过去了，我一点也没有改变，胆小鬼这个名字已经响彻整个小学，一年级的学弟学妹都可以欺负我，除了蚂蚁我什么都怕，包括很可爱很有人气的小白兔，也包括美少女战士，火影忍者这样的动画片，还包括从位置上站起来，甚至坐在没有墙的中间。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哆哆嗦嗦地走到墙角，坐下，用手臂环抱住自己，狠狠地埋头哭。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是开兰！真的是她，她穿着香纳儿的上一季夏季服装，一套水红色的，很漂亮，但是，她很憔悴。
我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想过去，却又改变了主意，我躲在旁边的柜台后面，想看看开兰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她应该不是迷路吧。
“你来这种地方交易是不是有点危险了？”开兰说。
“开老板，你紧张什么呢，以你的经济实力，就是一次性买300包都没有问题，买十包就紧张成这种样子？”一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青年把一个盒装的东西给她，然后套好“元祖外卖”的粉红色袋子。“钱呢？”
“这里，一共28万元。”开兰说，她用下唇咬住上唇说，然后把那个手提箱交给他。
“好，合作愉快，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合作。”那个青年说。
“我希望是。”开兰狠狠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
我没有追上去，我虽然胆小，但是我不笨啊，我知道，他们交易的东西是毒品，电影里面都是这样的，也只有毒品才会那么贵。我很害怕，比刚才还要害怕。
不，我绝对不允许，我绝对不会让开兰因贩毒坐牢的，可是，开兰又不是没有钱，没有理由去买毒品来贩卖的。我怎么这么笨啊？开兰当然不是为了钱，她是，她是……
打住！我努力克制那个可怕的想法，但是它好像在我的脑子里生了根，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消去了。
我向来都很害怕一个人打车的，我总是怕那个司机不是好人，然后把我带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拐卖我，然后我就要跳车啊什么的，最后在搏斗一番后带血回家，顺便一提，我一生中的最致命的弱点就是看不得血，包括别人的血，我看了就会几乎昏倒，所以一般我擦破一点皮就会号啕大哭起来，因为伤口流了一点血。
可是，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打车了，开兰已经打车走了，我跳上一辆车就说那句电影台词：跟上前面那辆车！
一路上，我都精神不定，不停地望着前面那辆车后座上的开兰有没有把包打开然后吃一点……不要想了，不会的不会的！那个司机奇怪地看看我，我居然没有害怕，一般来说，陌生人正眼看我我都会害怕的，对了，开兰为什么不开车过来？应该是怕她那辆法拉利被这里的人偷了吧，我怎么那么多疑了？
还好，她是回到家，否则我会很害怕的，因为我对这个城市很不熟悉，对，要超过她，比她先一步到家。
司机很给面子，开得几乎比她快了十几秒钟，她现在应该还在距这里500米以外的地方，可是……我没有钱啊！
司机很善良，他说那算了下次看见我的时候叫你妈妈还给我，我妈妈？我有妈妈吗？开兰还算是我妈妈吗？
我打开家门，气喘吁吁地坐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十几秒之后，开兰回来了，她没有看我一眼就虚脱地上楼了，对了，她是不是要吃那个白粉了？
我跟着她上楼，她把门狠狠地摔上，我怎么敲她也不开。
我突然想到了唯一能看到她有没有吃的办法——从我的卧室（三楼）的窗户里爬到她的窗户上，然后从窗子里面看，可是，拜托，我是有恐高症的人，我在学校那边，连坐在桌子上都不敢，在这里，连看都不敢看窗外，我怎么有可能做警察做的事情呢？
时间很紧张，我必须做，我终于站到了窗台上，我不敢往下看，我想尖叫，不可以啊，如果我尖叫，我就一辈子都不可能阻止她了，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帮助她呢？
我深呼吸，然后轻轻地把脚放下去，我已经吓得哭出来了，但是我没有发出声音，脚下是一片空气，我必须看一看窗台在哪里。我不行，不行，但是，我的臂力没那么好，我已经没有办法坚持太久了，我往下看了一眼，在左边，我的泪不断地流，这是唯一发泄的途径了。终于，在我松开一只手的一霎那，我的脚触到了窗台。我站稳了，泪水还在流，但是我往里面看去，开兰正坐在床上，前面正是那包白粉，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吃下去。
“不要啊……”我大叫，然后就摔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开兰的床上，我眨了一眨眼睛，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了，我一跃而起。
“你都看到了？”开兰说，“你怎么会变得那么勇敢了？”
“开兰，你不要吸毒啊！”我几乎是大叫起来。
“有什么办法，我戒不了了。”开兰点燃了香烟说，“放心，刚才被你搅得我没吃。”
“你不是第一次吃？”我说。
“就是那个男人。”她咬牙切齿地说，“那天他来我们家就是为了跟我讲条件，说让我用整个公司跟他交换，他就可以保证我在一个礼拜之内戒毒，就是他给我下的毒品，我只能先撑住他，但是他被你赶跑了，我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所以我才发那么大的火。我的车都已经卖掉了，想要用金钱诱惑他。我刚才几次都想扔掉毒品，但是，真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没有了它，你就好像没有了一切，它会让你忘记掉你在干什么，你有什么亲人，或是在哪里。”
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知道，开兰现在一定很需要帮助。“睡觉吧。我们不一样，你还有前途。”她说。
我很奇怪我不仅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很香。
第二天是闹钟把我闹醒的，我看到了芝士面包，牛奶还有黄油，开兰先去上班了。
我恍恍惚惚地坐在教室里的位置上，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放学的时候，胡莉莉那一帮人又来了，我这才想到我没有带钱。
“两手空空啊？”胡莉莉火气很大地说，“我说过，胆小鬼小小，我会给你颜色看的。”
我依然是低着头的，只是今天，我回了一句：“你说的是你不会对我客气的。”
“臭小子。”胡莉莉一把把我揪起，“你完了，我今天要你好看！上！”
胡莉莉只比我大6个月却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高了20多公分，真是可怕的发育狂，我一下被推倒在地上，头撞在墙上，我感到了一种很热的东西。
“我心情不好，不要惹我。”我说，声音由小到大，由尖到粗。我看到了血，但是没有害怕。“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胡莉莉惊讶地蹬着我，在她心中，我跟她根本就不是平等的，当然我就没有资格让她帮忙。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们，最后说，我要把那个男人的药抢来，说出这句话我也真是惊讶，我是不是变得很勇敢？
胡莉莉她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知道她们是在惊讶，我想我应该相信她们的，可是……
“快点去告诉老师，小小是吸毒者的女儿！”胡莉莉说，然后她们一哄而散。
我孤独地站着，然后慢慢回头，我知道那个男人在哪里，因为开兰曾经把他的名片扔在了地上，凑巧的是，我捡到了它。
孤图文
31岁 上海经济财政大厦人才部主管
手机：13857842211
我坐车到了上海经济财政大厦，这是跟开兰的公司对立的一家公司，但是实力并不可以与开兰的相提并论。
“请问一下，阿姨，孤图文先生的办公室在哪里？”我问那个大厅里的人，她似乎有点不耐烦地说：“那个楼梯二楼，左拐，232，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他啊？”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我很害怕啊，他如果杀了我怎么办？我推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令我吃惊不已，一大帮蒙面侠在办公室里，中间还有一个被绑住眼睛，捆住全身，且嘴巴被堵牢的人，那些蒙面侠并不高，最高的也只跟胡莉莉差不多高——对了，就是胡莉莉！
胡莉莉笑笑说，这就是孤图文吧，我们已经准备好审问他了，我们已经把保安全部赶走了，怎么样，准备好问了吗？
我突然发现我真是佩服死胡莉莉了，怎么会这么厉害，这么勇敢，我想我是今生今世都做不到了。
只是这时，杀出了程金咬，一个消瘦的穿着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个男人怎么那么熟悉？对了！这个人才是那天的男朋友，也就是，孤图文。
“真不愧是董事长的女儿啊，10岁就这么厉害，但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啊。”他很自如地打了一个响指，开兰被捆着推进来了，门自动关上。
孤图文掏出了一把枪指向开兰，我害怕得几乎要倒地了，听说那些经理级的人物都有枪的，我不能再是胆小鬼了，不能了，我告诉自己，突然想到书包里有开兰生日的时候送我的数码相机，我后退了几步，然后用无声的效果拍了几张照片，又想起我还有用来做防范的录音笔，于是按了录音。
“叔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这很卑鄙的！”
“为了我的公司，小朋友，你太小了，有些事情你又怎么能明白呢？快点说服你这个固执的妈妈吧，人有的时候就是会犯傻，为了公司连命都会不要。”
“那你为什么会用毒品呢？”我再问，套出一点话来最好，我感觉到我的心脏快要受不跳动了，我真的很害怕呀。
“哼，这个时代，告诉你吧，我家就是专门贩卖毒品的，毒品这东西真是有用啊，它会让你拥有一切的，现在，我想我是了。”
“我可不那么认为。”我笑笑说，只有天才知道我的手一直在颤抖，我按了停止，再按放音。我可以看到孤图文的脸色。
“这一次，拿我妈妈换。”我已经感觉到了我在流汗，但是我还是镇定地笑了一下，他皱着眉头，把开兰推了过来，我也在同时用颤抖的手把录音笔扔了过去。
“现在，我们来公平交易。”我说，“你要怎么样才可以把解药给我妈妈？”
“很简单，”他似乎也有点紧张，把手枪放进外套，“拿公司交换。”
“那么，你先拿出来。”我说，“我们需要验证。”
孤图文拿了出来：“我用我的一切担保这是真的，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抢去的，外面都是我的人。”
“那，可以用这个交换吗？”我举起相机。
“你……卑鄙！”他生气地说。
“你不觉得你更卑鄙吗？叔叔？”我说，“你是犯了私藏手枪和威胁两条罪啊。”
他打了一个响指，外面冲进来一帮人，完了……我就知道，我还是无法完成，我还是一个懦弱的人，这也许是注定的吧，我觉得我快要哭出来了。
“孤图文先生，我们怀疑您犯了私藏手枪，威胁，贩卖毒品三条重大罪，请你跟我们去警署一趟。”警察！胡莉莉在放声大笑，我感激地看着胡莉莉，真是太谢谢她了。
突然，我想到了，还没有结束。
果然，他准备把药丸吞下去。我使出全身力气冲过去狠狠地想抢过来，但是被他挣脱开，我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臂，一把强过药瓶，里面还有两粒，我被撞在墙上，药瓶还在我手里，我，胜利了。
开兰戒毒了，孤图文被判无期徒刑，胡莉莉跟我成为了好朋友，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每一个正义的人都得到了幸福。孤图文将永远不知道我跟他斗争的时候是多么害怕，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像胡莉莉那样又聪明又漂亮又勇敢的女生，但是，我真的觉得我很勇敢了。
开兰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样，你才只有十岁啊，而且居然可以为她从胆小鬼变成一个勇敢的人。我问她人可不可以不勇敢，她说应该一定要勇敢的吧，人总是要学着勇敢的嘛，但是我允许你可以不勇敢。
我也没有想到。但是我知道，只要有爱，世界就永远不会绝望，只要有爱，就可以不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