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灵和肉体
到底是精神支配肉体还是肉体支配精神,对此人们一直各执己见。哲学家们也卷入这一争论中,有的持第一种观点,有的持第二种观点;他们将之看成是唯心论还是唯物论的问题。尽管有成千上万条理由支持各自的观点,但这一问题至今仍然悬而未决,没有统一定论。也许,个体心理学可以就这一问题提供一些帮助。个体心理学关注精神和肉体的相互作用。人们患病有两方面:精神和肉体,如果我们的治疗方案没有对症下药,病人便不会康复。我们的理论必须建立在一定的经验之上,并且能够经受住临床考验。我们处于精神和肉体的相互作用关系下,必须建立处理这种相互作用的正确观点。
个体心理学的研究进展让这一问题所带来的压力有所缓解。精神和肉体之间的相互作用不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精神和肉体被看作生命的两种表现形式——都是整个生命中不可或缺。我们开始逐渐从整体去了解两者之间的相互关系。生命在于运动,但并不局限于单纯身体上的运动。种子生根发芽后,就只能待在原地,不能随便移动。因此,如果发现植物也具有思想,或者我们能够认为可以解释的思想时,我们会很吃惊。如果植物可以预知未来,这种能力于其本身也没有任何用处。即使植物预料到:“有人走过来了,一会儿就踩到我了。我就这么任人宰割吗”又有什么用呢?植物不可能走开,结果也就无法改变。
然而,人类可以预见并调整事物的发展方向。通过这一事实,我们可以确定证明人类是有精神或灵魂的。
“当然,你有感觉,不然你不会那么做的。”(摘自《哈姆雷特》第三场第四幕)
对移动方向的预知是心灵的中心法则。只要我们认识到这点,就能明白心灵如何通过设定移动目标来支配肉体。只是不停地随机移动远远不够,凡是努力都要有预设的目标。既然心灵的功能就是决定移动的位置,它就在生命中占据主宰地位。肉体反过来对心灵也有影响,肉体是移动的对象。只有身体因素允许,精神才可以支配肉体。例如,心灵想要肉体跑到月球上,但除非发明了能突破身体极限的技术,否则也只能望月兴叹了。
人类的活动范围比其他动物要大得多。他们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移动方式——从手的精巧动作中可以看出——也更有能力借助移动来转换所处的环境。因此,我们可以预想,人类的大脑将越来越有预见性。人类会清楚地证明他们能通过有意识的努力来改善他们的处境。
此外,每个人都有自己偏好的目标以及相应的活动,但我们仍能发现一些共通之处。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寻求自身安全感,即克服生活所有困难、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安全又荣耀的感觉。为了达到既定目标,我们的行为与表达必须与此协调一致,即为了实现终极的理想目标,心灵也得不断进化。这跟肉体的统一性并无差异,肉体同样需要实现整体性。这种理想状态的趋向性与生俱来。例如,一旦皮肤破损,肉体就会加紧让其复原。不过这不是肉体的独自努力,精神也发挥了不可忽视的补充作用。运动训练和讲究卫生的作用已经显而易见,这些都是心灵为了达到终极目标给予肉体的帮助。
自始至终,生长与发展合作无间,从未中断。肉体与心灵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心灵就像马达,将肉体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使身体变得强壮,从而渡过各种难关。每时每刻,肉体的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心灵的意图。人只要有动作,这个动作就有意义。眨眼、伸舌头、面部肌肉和表情的变化,都是某种意义。是心灵赋予一切意义。现在我们开始逐渐了解心理学,或者说心灵的科学是怎么回事了。心理学的职责就是探究个体所有表相的真正意义,探寻其最终目的,并将这一目的与其他个体的目的进行比较。
在追寻终极安全感目标的道路上,心灵需要不断将目标具体化,需要测算“安全感就在那里,只要朝着那个方向就一定能找到它”。当然,在这一过程中错误在所难免。但如果没有相对确定的目标及方向设置,就不会有动作。举手意味着心里已经预定了移动的目标。事实上,心灵所选择的方向可能很糟糕,果真如此的话,是因为心灵错将其当成了最有利的选择。所有心理方面的错误都会导致移动方向的错误。所有人都追寻安全感,但有些人选错了安全之路,从而误入歧途。
当我们看到一种表达或征兆却无法领会其真正含义时,所能采取的最好的理解方式,就是首先将其简化为一个纯粹的动作。以偷窃为例:偷窃就是将他人财物据为己有。我们先来检测这一行为的目的:让自己变得富有,拥有更多,安全感就更多。因此,这一行为的发生源于贫穷和匮乏的感觉。下一步就是去分析偷窃者所处的环境和其产生匮乏感的情形。最后,我们就可以分析他是否采取了正确的方式去改变环境,克服他的匮乏感;他的行为是否合乎正道,所采用的方法是否正确去满足自己的欲望。我们没有必要去谴责他的终极目标,但我们可以指出他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人类对环境所做出的改变,我们称之为文化。我们的文化就是人类心灵激发肉体所做的所有行为的结果。我们的工作受心灵启发。身体的发展得到心灵的指引和帮助。总而言之,人类的每一个外在表现都充满了心灵的主导作用。然而,过度强调心灵的作用,却并非大家所愿。要想克服困难,身体锻炼是必须的。然而,心灵会对环境加以掌控,以使肉体得到保护,从而免受虚弱、疾病、死亡、灾难、意外及功能损伤的困扰。我们感受快乐和痛苦,创造各种幻想、识别环境优劣的能力也有助于帮助我们实现这一目标。我们对环境所产生的感觉使得身体做出某种特定反应。幻想和识别是预知的方法,但他们的作用绝不仅仅如此:他们能激起感觉,身体也相应做出反应。因此,个人的感觉承载着其对生命意义和所设定的为之奋斗的目标的解读。心灵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肉体,但它们却不受制于肉体:主要取决于其目标和生活的方式。
显而易见,并不单单是人生态度支配个人。没有其他辅助,态度并不足以造成症状。只有被情感加强后,才能变成行动。个体心理学中的新观点就是我们的观察结果:感情绝对不会与人生态度相对立。一旦确定目标,感情就会进行自适应来实现这一目标。因此,我们已经不再处于生理学或生物学范畴;感情的发生不能用化学理论来解释,也不能通过化学实验进行预测。在个体心理学中,必须预设生理过程,但我们更感兴趣的则是心理目标。我们并不关心焦虑对交叉神经和副交叉神经的影响,而是注重焦虑的目的和结果。
根据这种解释方法,焦虑不是性压抑引起的,也不是出生时难产留下的后遗症。这种解释太离谱了。我们知道,习惯于母亲陪伴、帮助和保护的儿童也许会发现任何类型的焦虑都是控制母亲的有效武器。我们不满足于只描述愤怒状态下的生理状况。经验显示,愤怒是控制一个人或一种情况的手段。我们当然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每一种身体和心理的表现都必须建立在天生的材料上,但我们的注意力却在于如何应用这些材料,从而达到既定目标。
这似乎才是唯一的真正心理学的研究方法。
在每个个体身上,我们都能看出:感情的成长和发展与实现目标必须的历经方向和努力程度密切相关。一个人的焦虑或勇气、喜悦或悲伤与其人生态度一致。一个用悲伤实现其优越目标的人并不会因为目标的达成而感到快乐和满足。只有痛苦才能伴着快乐前行。我们也不难发现:感情是可以根据需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患有陌生环境恐惧症的人待在家里或对他人有控制权时,焦虑感就会随之而去。所有神经病人都会避开那些生活中不能感到自己起主导地位的部分。
情绪的基调和人生态度一样固定。举个例子,懦夫永远是懦夫,尽管他在与比他柔弱的人相处时,会显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或在处于别人庇护下,会表现得勇猛万分。他可能在门上加三把锁,用警犬或捕人陷阱保护自己,并口口声声强调自己勇敢异常。没人能证明他的焦虑感,但其懦弱的性格在其保护自己的繁冗措施下一览无余。
性和爱的领域也能提供类似证明。一个人想接近其性目标时,性的感觉必然会显现出来。为集中精力,他会放弃与此产生冲突的事情和不相干的兴趣,以便激发适当的感情和功能。缺少这些感情和功能,如阳痿、早泄、性变态、性冷淡,都是因为拒绝放弃不适宜的任务和兴趣引起的。这些功能失常通常源于错误的优越性目标和人生态度。在这类病例中,我们常常发现下列倾向:只期望别人体贴自己,却不知道体贴别人;对他人缺少兴趣;缺少勇气或不愿参加积极进取的活动。
我的一个病人,在家里排行老二,因无法摆脱罪恶感而痛苦万分。他父亲和哥哥都非常重视诚实。七岁时,他告诉老师是自己独立完成的作业,但事实上,是他哥哥帮的忙。这孩子掩藏了这种罪恶感长达三年之久。后来,他找到老师,承认了自己撒谎的行为。老师却对此嗤之以鼻,一笑了之。他又哭着向父亲承认了错误,这次效果很好。父亲以其诚实为荣,对其大加赞扬并加以安慰。尽管得到了父亲的原谅,孩子却仍然觉得很沮丧。不难得出结论:孩子于此等小事之中猛烈责备自己,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实和谨小慎微。家庭中高尚的道德风气使他有在诚实方面超越他人的想法。在学校功课和社会吸引力方面,他都自觉不如哥哥,于是便想用自己的方式获得优越感。
在以后的生活中,他也处于其他方面的自责中。他手淫,在功课方面也没有完全戒掉欺骗的行为。每次考试前,他的罪恶感就会增强,渐渐发现考试越来越难以应对。由于敏感,他的负担较他哥哥要重很多,因此,当他无法与哥哥并驾齐驱时,便以此作为借口。大学毕业后,他计划找份技术性的工作,但那份罪恶感变得异常强烈,他只能整天祈求上帝原谅,根本没有工作的时间。
至此,他的情况越来越恶化,不得不住进精神病院,并被诊断为无可救药。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情况却大有好转,并离开了精神病院。院方同意,如果他旧病复发,可以再回来。他改行攻读艺术史。就在考试将近的一个假期,他跑到了教堂,拜倒在众生之前,哭喊着:“我是人类最大的恶人!”他又一次以这种方式引起了大家对他敏感内心的关注。
在精神病院又治疗了一段时间后,他回家了。一天,他竟赤身裸体跑下来吃午餐。他身材健美,这一点是可以和他哥哥及其他人一较长短的。
他的罪恶感是使他表现得比别人更为诚实的一种手段,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力争获得优越感。然而,他的争取却使自己走向了生活的旁门左道。他对考试和工作的逃避就是懦弱的象征和渐增的无能之感。他的各种精神病症都表明他极为害怕失败。他在教徒面前的行为和裸身进入餐厅的行为表明其可以不顾一切获取优越感。他的人生态度引导他的行为,而他引发的情感也完全合宜。
正如前边所述,人在四五岁时就有了完整的思维,并建立了精神与肉体的统一性。在这一时期,他具备遗传而来的要素和对周围环境的印象,并利用他们获得优越感。在六岁之前,他的性格成型,对于人生的意义、追求的目标、处事的方式、情感的处理也都已定型。这些可能会发生变化,但变化的前提是他先要摒弃幼年时的错误思维。正是因为他的前期表现与对生活的认知一致,因此,如果现在他能纠正自己的错误,他的新表现就要与其对生活的新认知相一致。
每个人对周围环境的接触和认知,都是通过器官获得的。因此,从一个人锻炼身体的方式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想从自己所处的环境中获取的印象以及其想达到的目的。通过关注一个人的观察力、聆听力,了解其兴趣点,就能对这个人有更深的了解。人们用姿势训练自己的感知并保留某种印象。由此可见,姿势是极其重要的,每一种姿势都有其特定的意义。
现在,我们可以再扩充一下心理学定义。心理学研究由身体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而形成的态度。我们也逐渐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思维怎样产生了如此大的差异。身体如果不能适应环境,达不到环境所提出的要求,精神就会将其认为是一种负担。正因为此,身体有缺陷的孩子在智力上总是比正常孩子发育迟缓。他们的大脑更难影响身体,促使身体朝着优越感方向移动。他们若想达到同样的目标,就需要思想更加努力,精力更加集中。因此,精神负担就会过重,容易变得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如果总是过于关注自己的缺陷和行动受限,自然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外部世界了。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自由去关心他人,所以长大之后就会缺少对他人的兴趣,也不能很好地进行合作。
身体上的缺陷给我们带来了诸多不便,但这些是无法改变的。如果精神积极向上,并尽力克服一切困难,那么他就会和普通人一样,取得巨大的成功。实际上,那些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尽管困难重重,通常取得的成就却远远大于正常儿童。苦难成为了前进的动力。例如,弱视的孩子会承受更多的压力,他看外面的世界要费劲得多,反倒会更加关注视觉世界,更努力地分辨色彩和形状。结果,其对于视觉方面的感觉反而优于正常的孩子,观察力会更为敏感。因此,如果克服了精神上的障碍,找到克服困难的方法,身体的缺陷反倒会变成有利的条件。
众所周知,很多画家和诗人都有着视觉方面的缺陷。借助强大的心灵,越过了缺陷的障碍,他们的视觉利用率却远远超过正常人。这种补偿现象可能在左撇子孩子身上更加明显。在家里或入学初期,总有人让他们换右手做事。他们用右手画画、写字、做手工当然不如左手灵活。可以预测,如果他们通过大脑支配克服这些困难,右手就会变得和左手一样灵活。事实也确实如此。很多情况下,左撇子孩子写字都比其他孩子漂亮得多,画画和手工活也做得更好。因为找到了正确的方法,通过培养兴趣和勤加练习,劣势会转变为优势。
只有想将自己融入整体、愿意关注他人的孩子,才会经过训练慢慢弥补自身的缺陷。如果一心想要摆脱困难,肯定就会落后。只有拥有克服困难、努力争取的目标,并且认为这一目标比所面对的困难更重要时,才会有加倍的勇气。
这是有关兴趣和关注力导向的问题。如果想要实现朝着身体之外的目标,他们自然就会培养、训练自己达到这一目标。困难是通往成功之路必须清除的阻碍。但是,如果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自身缺陷上,一心只想着如何摆脱缺陷,没有其他目标,就无法取得成功。要是只想着把笨拙的右手变得灵活,祈祷这只手没有那么笨就好了,而不付诸实践、积极锻炼,那么笨拙的手永远都不会变得灵活。只有动机大于摆脱困难所需要的勇气时,问题才能迎刃而解。如果一个孩子积聚力量去克服某种困难,一定事先制定了目标:关注现实,关注他人,与人合作。
遗传缺陷被转变的典型事例源自我对肾道缺陷家族的研究。通常,这些家庭的孩子会患有遗尿症。他们的器官缺陷很明显,肾脏、膀胱或脊柱分裂也显而易见,腰部的痣和胎记中也能表明这一缺陷。然而,身体上的缺陷并不能完全解释遗尿症成因。患病的孩子并不受器官控制,他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器官。比如,有些孩子晚上会尿床,可是白天却不会尿裤子。有时,这种毛病会随着环境的改变或父母态度的转变而突然消失。如果孩子意志坚强,不借口自身缺陷做不该做的事,那么遗尿症是可以克服的。
然而,大部分患有遗尿症的孩子都因为受到刺激不去克服,所以也就改不掉这一毛病。有经验的母亲往往能够对症下药,但经验不丰富的母亲往往只能任其发展。通常,有肾脏或者膀胱疾病的家庭会对撒尿这件事高度紧张。母亲也就会采用错误的方法,费尽心力地制止遗尿症。当孩子发现别人总是关注这种行为时,就会产生反抗心理,从而致使孩子不去接受相应的教育。
如果孩子拒绝接受父母提供的训练方式,就总会找到攻击其自身弱点的最好方式。据德国一名知名社会学家统计:相当一部分罪犯的父母职业与压制犯罪相关,比如法官、警察或狱警。教师家的孩子学习往往很落后。以我的自身经历,事实的确如此。我发现医生的孩子往往会产生精神问题,牧师的孩子有很多会变为堕落分子。同样,如果父母过于关注孩子的撒尿问题,反倒给孩子提供了一个表明自己意志的清晰方式。
遗尿症也为我们提供了另一个视角:如何通过做梦刺激情绪与我们所要表现的行为相适应。尿床的孩子常常梦到自己起床上厕所的行为,这样他们就有了足够的借口去尿床。通过尿床常常可以引起注意,致使别人去做事,让自己时时刻刻成为焦点。这种方法有时也是对抗父母的一种方式,是表达敌意的习惯。不管从哪个角度,我们都能发现:尿床真是一种创意表达;孩子们选择用膀胱而非嘴表达意愿。身体缺陷不过为他们表达自己的观点提供了一种方式。
通过这种方法表达的孩子通常都会面临一些压力。他们可能是那些曾经万众瞩目的被溺爱的孩子,现如今却被忽略了。也许弟弟妹妹出生后,他们发现无法获得母亲的全部关爱了。为了得到母亲的进一步关注,什么方法都可以,尿床就是其中一种方式。这其实是在表达:“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成熟,我还需要照顾。”
处于不同环境或身体有着不同缺陷的孩子会选择其他方式。例如,有些孩子会用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夜里哭闹不止。有些孩子会梦游,做噩梦,掉到地上,或者口渴嚷嚷着要喝水。这些孩子的心理状态是相同的,表达的方式部分取决于身体素质,部分取决于其所处的环境。
以上事例能够证明精神对肉体的影响作用。心灵不仅能影响某些特殊身体病症的选择,也能影响整个身体的发育。对这一假设我们还没有直接证明,要找到怎样证明也很困难。
但证据却相当明显。如果孩子胆小懦弱,就会反映在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他不关心体格上的成就,或者说,压根就不敢想象自己会达到这种成就。所以,他不会积极锻炼身体,会拒绝接受所有促使肌肉发展的外界刺激。其他人对锻炼颇感兴趣并在体格上遥遥领先时,他则由于缺乏兴趣而远远落后于他人。
基于上面考虑,我们显然可以看到:精神会影响身体的形态和发育,身体反过来也表明精神上存在的缺陷和不足。精神问题引起的身体不适比比皆是,主要是因为还未找到一种可以克服身体障碍的方法。例如,可以确定:四五岁之前内分泌腺本身受到外界影响。腺体有缺陷不会对行为产生强制作用;相反,腺体总是受周围环境、获得的印象及脑海中活跃的思想所左右。
另外一个证据可能较容易被理解和接受,因为我们对它较为熟悉,而且它引起的是身体的短暂表现,而非固定的特质。我们的情感在某种程度上都是通过身体表达出来的。每个人都会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在某种可见的形式中,也许是姿势和态度,也许是表情,也许是腿或膝盖的颤抖。人体内的器官也会发生类似的变化。例如,脸色红润还是苍白,就是血液循环的变化。经历愤怒、焦虑、忧愁或其他情感时,身体都会有所反应。每个人的肢体表达形式都不尽相同。
人处于恐惧的情景时,可能会浑身发抖、头发竖起、心跳加速,也可能会冒冷汗、呼吸阻塞、声音嘶哑、缩成一团等。有时,会影响到人的身体健康、食欲不振或恶心呕吐等。恐惧情绪有时也会影响到膀胱,有时则会影响到性器官。很多孩子考试时会出现性亢奋;众所周知,很多人犯罪后常去找妓女和情人发泄一番。在科学界,有些心理学家宣称性和焦虑密不可分,另一些人则认为两者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观点都是从个人经验得来的。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之间有联系;对于其他人则没有任何关系。
这些反应因人而异,可能和遗传有一定的关系。从这种身体反应可以看出一个家族的弱点和特征。同一家族的人常常表现出相似的身体反应。但是,最有意思的是,可以看出心灵如何通过情绪来支配身体。
情绪和身体表现告诉我们:心灵在面对好坏不同环境时所做出的反应。例如,处在愤怒爆发的边缘时,人们总是想极力克服这种情绪。最好的方式是采用攻击、指责或打击别人。愤怒也会影响我们的器官:调动器官采取行动或对器官施加额外的压力。有些人生气时就会胃疼,或者脸涨得通红,血流加快导致头痛发作。通常情况下,人在压制怒火或受到羞辱后易犯偏头痛或习惯性头疼;而有些人生气则会引发三叉神经疼或癫痫。
对于精神影响肉体的方式,人们还从未做过全面探索,也许不可能得到全面解释。精神紧张时自主神经系统和非自主神经系统都会受到影响。精神一紧张,自主神经系统就会做出相应反应,比如敲桌子、咬嘴唇、撕纸等。人紧张时,就会做出某种行为。咬铅笔、抽烟等都是缓解紧张的方式。这些行为表明此人在某种情况下备感压力。同样,在陌生人面前脸红、颤抖或肌肉抽搐,也都是紧张的结果。在自主神经的作用下,这种紧张会传遍周身。所以,任何情感的出现,身体都会导致紧张的状态。但是,这种紧张表现的并不总是这么明显,我们所提到的症状只有在结果产生时才会发生。
如果加以进一步研究,我们还会发现,在表达感情时,身体的各个部分都会参与其中;这些生理上的表现是精神和肉体相互作用的结果。既然心灵和肉体是我们所关注整体的一部分,我们必须检视心灵对肉体,肉体对心灵的相互作用。
从以上证据中,我们可以得到结论:人生态度和对应的情绪对身体发育持续产生影响。如果孩子在早期就形成了特定的人生态度,如果我们经验足够丰富,就能够预测其后来的生理表现。勇敢的人往往是把他的态度融入体格的塑造中,他们往往体型健美,肌肉健壮,站姿挺拔。态度对身体的发展可能有相当大的影响,也可能成为肌肉健美的一个成因。勇敢的人连面部表情都与众不同,结果其整个外形都会异于常人,甚至连骨骼的构造都会受到影响。
如今,我们很难否认心灵对大脑有着影响作用。病理学个案显示,因大脑的左半球受到损伤而丧失阅读和书写能力的人,可以通过训练大脑的其他部分,来恢复这一功能。在中风者身上,我们常常看到这种情形:无法修补其受损的大脑,但大脑的其他部分会对其进行补充,承担起相应功能,从而使丧失的功能重新获得。如果要证实个体心理学可以应用于教育方面,这一事实就尤为重要了。如果精神对大脑具有如此影响;如果大脑不过是个工具——即使是最重要的工具,也仍然只是一个工具——那我们就能找到开发和改进这一工具的方法。那些生来就患脑病的人都不甘受此疾病困扰,他们会找出使大脑更加适应生活的方式。
举个例子,如果将目标确定于错误方向,没有很好的发展合作能力,那么精神就不会对大脑的发展产生正面影响。因此,我们发现很多欠缺合作精神的孩子,长大后智力和理解力都有所欠缺。既然成人的行为可以表现出他们受到四五岁时形成的人生态度的影响,既然我们能够看出他们的感知及人生态度对其产生的影响,就不难找到他们在合作中所遇到的障碍并帮其克服。在个体心理学中,我们已经朝这一科学踏出了第一步。
许多学者都指出:精神表现和肉体表现存在一种恒定的关系,但似乎还没人想找出两者之间的确定关系。例如,克雷奇默(Kretchmer)就曾提过如何从身体结构中看出相应的心理类型。因此,他得以将大部分人划分为不同的类型。例如,胖子一般都是圆脸、短鼻子,就像《恺撒大帝》中的描述一样:
“我愿周围都是胖子相伴;他们肥头大耳,能吃能睡。”(《恺撒大帝》第一幕第二场)
克雷奇默将这种体型和特定精神特质联系在一起,但在研究中并没有提到这种联系的原因。根据我们的经验,这种体型的人并没有表现出器官上的缺陷;他们的身体非常适合我们的文化。生理上,他们感觉与常人无异。他们力气大,有自信,心平气和,即使与人打斗也毫不畏惧。不过,他们也没有必要认为别人是他的敌人,也没有必要认为生活中充满敌意百般挣扎。心理学中的一个派别称其为外向型人,但是也没有给出具体解释。我们认为他们外向,是他们未曾因身体原因而感到苦恼。
克雷奇默区分另一相反类型的人是精神分裂者:他们要么长得很小,要么就非常高大,通常鼻子很长,脑袋很尖。他相信这种人沉默寡言,性格内向,如果受到精神上的刺激,就会患上精神分裂症。这种人在《恺撒大帝》中也有相关描述:
“凯歇斯面黄肌瘦的;
他心思很重,是个危险的人。”(《恺撒大帝》第一幕第二场)
这种人很可能因为蒙受器官缺陷之苦,才会变得越来越关注自我,越来越悲观和“内向”。他们要求的帮助可能比常人多,当他们发现别人对他关心不够时,就会变得心怀怨恨、敏感多疑。不过,克雷奇默也承认,我们能发现许多混合的类型,即使是肥胖型的人也可能发展出属于精神分裂症者的精神特征。如果环境以另一种方式施以压力,他们也会变得畏畏缩缩,丧失自信,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不过不断加以打击,任何小孩都可能变成精神分裂者。
如果我们有丰富的经验,就能从个人的部分表现中看其与人合作的程度。人们一直在摸索中寻求答案。合作的压力总是在向我们施压,我们也在直觉上而非科学上找到了相关暗示,来指导我们如何在纷杂的世界中更好地找到自己的定位。同样,我们也可以看到,在那些重大的历史变革之前,人类的思想都已意识到变革的必要性,并努力达成这一目标。如果这种努力只是一种本能,那么错误就在所难免。那些具有身体畸形或驼背等引人注意特质的人总是不受欢迎的。我们总是会感觉这种人很难合作。其实这种想法并不正确,也许他们的判断是建立在以往的经历上的。目前尚未找到与这种身体特质的人增加合作的最佳方法;他们的缺陷常常被夸大,他们本人也往往成为迷信的牺牲品。
现在,我们对以上观点加以总结。在生命的最初四五年间,儿童的奋斗目标便确定了,精神和肉体的根本关系也建立了起来。孩子的人生态度已经形成,其情感世界和行为特征也随之产生。它的发展包括了或多或少的合作;通过合作的程度,可以对此人加以了解。失败之人的共同特性就是合作能力差。现在,我们可以给心理学更进一步的定义:它是对合作之缺陷的了解。由于精神是一个整体,一个人的人生态度会贯穿在其所有表现中,一个人的情绪和思想必须与其人生态度一致。如果我们看到某些情绪出现了问题并且违反了个人利益,只想改掉这种情绪是完全没有用的。这是个人生活态度的真实反映,只有改变了人生态度,才能将其斩草除根。
在此,个体心理学对教育和治疗的未来,提供了一种特殊启示。我们决不能单纯治疗某一症状或表现;我们必须在整个人生态度中,在心灵解释其经验的方式中,在对生命意义的解读中,在其从身体和环境获得的印象做出相应反应时,找出其错误所在。这才是心理学真正该做的工作。至于拿针刺小孩儿,看看他跳多高的事,或者搔痒他,看他笑得多响,这种事不宜称之为心理学。这种做法在现代心理学中是非常普遍的,它们事实上可能也能告诉我们个人心理有关的某些东西,不过也只局限于提供特定人生态度的证据而已。
人生态度问题是心理学中适当的题材和研究对象,采用其他题材的学派,其主要部分则是生理学或生物学的问题。对那些研究刺激和反应的人,那些企图找到巨大创伤所造成后果的人,那些检视遗传的能力看其如何发展的人,这种说法非常适合。但是个体心理学研究的只是人的精神问题,即统一的心灵。我们了解个人赋予世界及其自身的意义,了解其目标、奋斗的方向和处理人生问题的方式。迄今为止,我们所拥有的、了解心理差异的最好方法就是检视其合作能力的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