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爱的教育(2)

【清扫烟囱的人】

11月1日

昨天晚上，我去女子学校给姐姐送东西。我到的时候，她们已经放学了。

我在这里遇到一件非常难忘的事情。学校对面的街上站着一个打扫烟囱的人。他一只手靠在墙上，额头贴着手臂，浑身乌黑。他个子矮小，身上挎着一个书包，一会儿号啕痛哭，一会儿又低声抽泣。

三年级的三个女生走过去问他：“你为什么哭啊？”他不说话，只是低头哭泣。

“有人欺负你吗？”女生们又问。他抬起头，原来是个小孩子！稚嫩的脸上透着天真。他哽咽着告诉大家，他为别人打扫烟囱所挣的三十个铜币，不知什么时候从衣袋的裂口掉了出去。没有钱，他不敢回去见主人。他一边说一边又哭了起来。

这时，又有几个年龄稍大的女孩围了过去。一个帽子上有蓝色羽毛的女孩对他说：“你别哭了，我这儿有两个铜币可以给你，我们几个人都凑一些就够啦。”

“我这儿也有两个，你拿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说。

她们又招呼别的女孩：“阿玛丽娜、路易吉娅、阿尼娜，大家每人都凑一个铜币吧。”

许多女孩子的钱原来打算要买花和作业本的，现在都捐给了这个陌生的小男孩。大家都主动拿出自己的零花钱。那个戴蓝色羽毛帽子的女孩把所有的钱收集到一块儿，大声数着：“十个，十二个，十五个。”还是不够。

这时候，一个年纪较大的、像老师模样的女孩捐出了一枚价值相当于十个铜币的银币，所有人都向她道谢。只差五个铜币了！

这时，有几个五年级的女生走了过来。女孩子们把事情告诉她们，她们也纷纷拿出钱，帮助这个小男孩。清扫烟囱的小男孩被穿着各种颜色衣服的女孩子们包围着，热闹的场面真是好看极了。

大家捐的铜币早已超过三十个。那些没带钱的女生也想送小男孩一点儿什么，于是把一朵朵鲜花送给了他。戴蓝色羽毛帽子的女生，细心地将铜币为小男孩包好，还叮嘱了他几句。

女孩子们忽然看到校长过来了，便散开了。只有打扫烟囱的小男孩站在那儿，高兴地抹着眼泪，手里攥着包好的铜币。他的衣服纽扣处、口袋里都插满了鲜花。

【卖炭者与绅士】

11月7日

我们班的卡罗·诺皮斯是个骄横的家伙。他的父亲非常富有，留着黑色的胡须，平常不大讲话，几乎每天早晨都要送他儿子上学。

今天，诺皮斯和培谛吵架了。培谛在班上年龄最小，是卖炭人的儿子。诺皮斯仗着自己家里有钱，看不起这个同学。他自知理亏，可还是死不认错。他骂培谛：“你爸爸是个叫花子！”培谛的脸气得通红，默默地流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午上课前，一个全身黑乎乎的矮小的男子出现在我们班，他就是培谛的父亲。他把早晨的事情告诉了老师。碰巧这时诺皮斯的父亲在门口替他儿子脱外套，听见有人提到他儿子的名字，就问：“什么事？”

“卡罗对培谛说：‘你爸爸是个叫花子！’”老师回答说。

诺皮斯父亲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问自己的儿子：“你真的这样说过吗？”诺皮斯低着头站在教室中央，一句话也不说。他父亲拉着他的手，走到培谛身旁，说：“快向你的同学道歉！”

培谛的父亲是个很老实的人。虽然这不是培谛的错，但他却显出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连连说：“算了吧，不要这样！”可是那个一向沉静的绅士不答应。他对儿子说：“快道歉！照我说的样子道歉，‘叔叔，对不起，今天我说了很失礼的话，我错了，请您原谅我’，要这样说。”

培谛的父亲越发不安了。诺皮斯仍旧低着头，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叔叔……对不起，今天……我说了……很失礼的话……我错了，请您原谅我。”

诺皮斯的父亲伸手握着培谛父亲的手，抱歉地说：“请您原谅他。”培谛的父亲把自己的儿子推近卡罗·诺皮斯，让他们互相拥抱。

“请您让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吧。”诺皮斯的父亲向老师请求。于是老师让这两个都有点儿害羞的孩子坐在了一起。

老师对我们说：“今天的事情，大家不要忘记。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你们要尊重每一个人。”

【虚荣心】

12月5日

昨天我和华梯尼还有他的父亲在利华利街散步。

华梯尼那天穿得非常漂亮。他足蹬绣着红线的摩洛哥长靴，穿着一件绣花上衣。衣服的纽扣做得很别致，是一种穗子状的丝扣。他头上戴了一顶白海狸皮的帽子，手腕上戴着手表，昂首阔步向前走着。但这天发生的事，却让华梯尼的虚荣心遭到很大打击。

我和华梯尼走得很快，将他父亲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我们在一张石椅前停下。那儿正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孩，低着头像在沉思什么。华梯尼坐在我和那个男孩中间，好像忽然记起了自己漂亮的衣服，想要在那个男孩面前炫耀一下，于是抬起脚对我说：“你看到我的靴子了吗？”显然，他是想引起那个男孩的注意，但男孩没有理睬他。

华梯尼又让我欣赏他衣服上的扣子。他朝男孩看了一眼，对我说他不喜欢这个样式，想要换成银质的扣子。可是那个男孩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华梯尼又把海狸皮帽子摘了下来，拿在手里转来转去。那男孩好像故意和他作对，还是不理睬他。

华梯尼生气了，他让我看他的手表。我问他：“这是镀金的吗？”

“当然不是，是纯金的！”他回答。

“多少有一点儿银子在里面吧？”我有点儿不相信华梯尼的话。

“那怎么可能！”华梯尼更不高兴了，他把手表放到男孩的眼前说，“你看看，这难道不是纯金的吗？”男孩平静地告诉他：“我不知道。”

华梯尼彻底被激怒了，他大声叫嚷：“你太傲慢了！”

华梯尼的父亲走了过来。他听到儿子的叫嚷，仔细看了看那男孩，然后，严厉地训斥儿子：“住嘴！”接着在华梯尼耳边轻轻说：“他是个盲人！”

华梯尼惊讶极了，他端详男孩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球像玻璃球一样，没有一点儿光彩。

华梯尼觉得非常羞愧，不吭一声。他走到男孩面前说：“对不起，刚才我并不知道……”

男孩笑了一下，温和地说：“没什么。”

华梯尼虽然有些虚荣，可他也没什么恶意。在后来的路上，他没有笑过一次。

【“小石匠”】

12月11日

今天，“小石匠”到我们家来玩，我很高兴，爸爸也非常高兴。

他穿着他父亲的旧衣服，上面沾满了石粉和灰尘。我们先一起看漫画，他又不断扮“兔子脸”，笑得我肚子都痛了。看完漫画，我们搭积木。“小石匠”对于筑塔造桥真是有异样的本领，不管他垒的是房子还是桥梁，都像模像样。他很认真，简直像个大人在做事情。

他一边玩着积木，一边告诉我自己家里的事情：他们家只有一间房子，父亲白天干活，晚上上夜校，母亲还替别人洗衣服。他的父母很爱他，虽然他的衣服破旧，但很温暖。他说他父亲是个身材高大的人，进出家门都必须弯着身子。因为他爱扮“兔子脸”，父亲平时就叫他“兔子头”。

四点钟的时候，爸爸、妈妈、我，还有“小石匠”坐在椅子上吃面包。等大家离开椅子后，我看见“小石匠”衣服上的石粉沾在了椅背上，就想用手去拍打。不知为什么，爸爸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过了一会儿，爸爸趁大家不注意，自己偷偷地擦净了。

“小石匠”要回家了，我们依依不舍地在门口告别，他又对我扮“兔子脸”，真是个有趣的小孩子。

回到家里，爸爸对我说：“安利柯啊，你去擦拭椅子的时候，知道我为什么阻止你吗？”我摇摇头，他接着说：“如果在你的朋友面前擦拭，那就无异于在责怪他说：‘你为什么把这儿弄脏了？’可他并不是有意的，而且他衣服上沾着的东西，是在他父亲工作时沾来的。凡是从工作上带来的，绝不是肮脏的东西，不管它是石灰、是油漆或是尘土。看见劳动的人，你不应该说‘啊！好脏啊！’，那只是他身上的劳动痕迹。你应该友好地对待‘小石匠’，因为他既是你的同学，又是个劳动者的儿子。”

我觉得爸爸的话很深奥，可是我知道那是对的，劳动是光荣的。

【雪球】

12月16日

这两天一直在下雪，今天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许多小孩子将雪团成石头一样硬的小球，互相投掷，忽然听到有人大声惊叫：“救人啊，有人受伤了。”一位老人蹲在路边，帽子落到雪地上，双手捂着脸。我和爸爸赶过去时，看到老人的手上有血迹，原来老人被雪球打伤了眼睛。警察也来了，大声问道：“是谁打伤的？”

卡洛斐站在我身边，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谁？是谁？谁闯了这祸？”人们叫嚷着。

卡隆也走了过来，低声向卡洛斐说：“喂！快过去承认，要不就成了胆小鬼！”

“但是，我不是故意的。”卡洛斐声音发抖地回答。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你要负责任。”卡隆说。

“我不敢去。”卡洛斐的声音更微弱了。

“来！我陪你去。”卡隆拉起了他的胳膊。

警察和围观群众的叫声比刚才更高：“谁干的，快站出来！”

这时，卡隆拉着卡洛斐来到警察跟前。大家看到这情形，也明白是卡洛斐闯的祸，有人竟攥紧了拳头想打他。警察带着卡洛斐，推开人群，到那老人家去。我们也紧随其后。

老人已包扎好了伤口，躺在椅子上。卡洛斐站在他身边，用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哆哆嗦嗦地反复说：“我不是故意的。”围观的人大叫道：“跪在地上赔罪！”说着想把卡洛斐推到地上去。

“孩子已经认错了，不要再这样惩罚他了。”说话的人是我们的校长。

卡洛斐忽然哭着，抱住老人的膝盖。老人伸手摸着卡洛斐的头，抚摸他的头发，温和地说：“孩子！下次小心。好了，快回去吧。”

爸爸拉我走出人群，在回家的路上问我：“安利柯啊！你在这种时候，有承认过失、担起责任的勇气吗？”我回答：“有。”父亲又问我：“你现在敢对我发誓，说到做到吗？”我说：“是的，我发誓，爸爸！”

【嫉妒】

1月25日

我们班学习最好的是代洛西，不管什么功课他都得第一。

华梯尼也总想得第一，但愿望总是落空。因此，华梯尼心里非常嫉妒代洛西。他不服代洛西做的任何事情，常常嘲弄代洛西，甚至说，他之所以得不了第一，是因为老师不公平。每次代洛西准确而迅速地回答出老师的问题时，华梯尼总板着脸，低着头，装作听不见，还故意怪笑。久而久之，只要老师一表扬代洛西，大家都会看华梯尼，而华梯尼必定在那儿冷笑。

今天，校长到教室里来宣布成绩：“代洛西一百分，一等奖。”

他刚说到这儿，华梯尼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校长看着他那古怪的神情，马上就猜到了，“华梯尼！不要饲养着嫉妒的蛇！这蛇会吃你的头脑，坏你的心胸的。”

除了代洛西，全班都向华梯尼看。华梯尼像要回答些什么，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等老师上课时，他在纸上大大地写下：我不艳羡那由于不公正和偏颇而得一等奖的人。

这时，坐在代洛西近处的人，悄悄地找了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条丑陋的黑蛇。中途老师出去时，代洛西近处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将那张画有黑蛇的纸片送给华梯尼。华梯尼快要气炸了。

忽然，代洛西说：“你们不该这样做，把这个给我！”他把纸片撕得粉碎。老师进来了，继续上课。华梯尼的脸红得像火一样，他也把自己所写的纸片偷偷揉成团塞入了口袋。

下课的时候，华梯尼好像有些慌乱，当他走过代洛西的座位时，书包里掉下一张吸墨水纸。代洛西替他拾起来，又帮他放进书包里，扣上扣子，将书包递给他。而华梯尼只是盯着地面，一直抬不起头来。

【颁奖仪式】

2月4日

今天是给学生颁奖的日子。

一大早，校长和老师一起到了我们的教室，把一等奖的奖牌授予了代洛西。接着校长高声说：“二等奖颁发给佩托罗·泼来可西。他答题、功课、作文、操行，一切都好。”大家都羡慕地看着泼来可西，心里都替他高兴。泼来可西紧张得不得了。

“到这里来！”校长说。泼来可西走到讲台前，老师和校长用怜爱的眼光，打量着泼来可西蜡色的脸庞和缝补过的不合身的衣服，替他将奖牌挂在胸前，深情地说：“泼来可西，这个奖，你当之无愧，大家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同学们齐声回答，泼来可西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泼来可西这个奖得的比一般人艰辛。他的父亲是个铁匠，脾气非常暴躁，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挨打对泼来可西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他常常带着一身伤痕来上学，别人问他怎么回事，他总说是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他父亲还经常不给他饭吃。可是无论父亲怎么对他，泼来可西从不说一句父亲的坏话。他默默地承受这一切，非常勤奋地学习。这个奖除了给他，再没人有这个资格了。

放学后，我们在门口碰见了泼来可西的父亲。他脸上没有血色，歪戴着一顶破旧的帽子，头发很长，一缕一缕几乎遮住眼睛。老师看见他，热情地与他握手，高兴地说：“恭喜！泼来可西得了二等奖。他不仅用功、成绩好，而且心地善良，大家都很喜欢他。你应该为他骄傲。”

铁匠像是受了很大的震动，呆呆地站在那里。我想，他一定在想，自己平时那样虐待儿子，儿子却总是坚强地忍耐着，竟然还获得了这么好的成绩。这时，这位脾气暴躁的铁匠脸上显现出非常温柔的神情。当他再次看到单薄的儿子时，那种神情又转变为愧疚之情，终于这一高一矮的父子俩紧紧拥抱在一起。我们和泼来可西一样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