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公子(1)

〔美〕弗朗西斯·霍奇森·伯纳特◎著

【导读】

弗朗西斯·霍奇森·伯纳特是美国著名的小说家、剧作家，但现在影响最大的是她的儿童文学作品。她1849年出生在英格兰，幼年时就失去了父亲，后来母亲嫁给了一个美国人，全家迁往美国。她从小热爱文学，喜欢狄更斯和萨克雷的小说。到美国后，她开始给杂志社投稿，其代表作有《小公子》和《秘密花园》。

《小公子》一开始于1886年在杂志上连载，广受好评。后来印成单行本出版，轰动一时，人人争相购买。由于求者万千，供应不足，立即增印到几百版。短短数月，全美国几乎无人不知这本书的主角“薛特立”。不久社会上流行起一种被称为“冯德罗式”的服装，几乎每一个家庭都喜欢让自己的男孩子头戴黑绒帽、身穿花边领子的天鹅绒衣服。据说伯纳特写《小公子》的时候，就是以她的儿子当薛特立的模特儿。

至今，《小公子》已被翻译成几十个国家的文字，也在全世界的父母亲及少男、少女们的心里，燃起了灿烂的火光。本作品还多次被搬上舞台、拍成电影，博得了很多人的喝彩和赞誉。

本书主要讲述的是和母亲住在纽约的薛特立天真烂漫，过着宁静的生活。但有一天，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这种平静。薛特立被告知要到遥远的英国去继承一个古老的爵位。现任伯爵是一个自私而冷酷的人，然而他却毫不畏惧，以他纯洁率直的本性强烈地感染着老伯爵，终于转变了老伯爵那种暴躁、刻薄的脾气，在不知不觉间，把老伯爵导入了人生的乐趣中，并且给他周围的人以及他所管辖领地上的佃农们带来了希望和幸福。

【好朋友】

这天，从早晨开始，纽约就变得又闷又热。一家食品店的老板霍布斯正坐在店里看一份伦敦画报，他是个出了名的固执老头儿。瞧，这个时候，他看着报纸，嘴上还在骂着：“哼，这帮家伙太得意忘形了！等着瞧吧，总有一天，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的人会站起来，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到那个时候，什么伯爵，什么侯爵啊，还不哭得一塌糊涂吗！”

这时，一个小男孩从外面跑了进来，他的声音像夜莺那么清脆：“霍布斯伯伯，你怎么啦？什么事情让你那么生气啊？”

这个孩子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头卷曲的金发披散到肩膀上，长得很清秀，非常惹人喜爱。

“啊，原来是你啊，薛特立！”

听到这个孩子的声音，霍布斯的眼睛里露出了慈祥的目光，他怒气冲冲的表情立刻换成了笑容，抬起头来和这个孩子打招呼。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在忙什么呢？”

“我刚刚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打仗的游戏，我是指挥官呢，当然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啦。”孩子一边认真地说，一边跳上旁边的高脚凳子。

薛特立和他妈妈两个人住在对面的小巷子里。母子二人过着简单而快乐的日子。在附近一带，薛特立非常活泼可爱，也非常懂事，所以，他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他的朋友很多，有大人，也有小孩子。马路边上擦皮鞋的小伙子，卖牛奶的小姑娘，都是他的好朋友。就连公园门口卖苹果的老太太，也和他谈得来呢。

但是他最好的朋友，还是食品店老板霍布斯老头儿。

虽然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大，性格也不相同，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两个人关系非常好。要是一天不见这个霍布斯，薛特立就觉得很不舒服。同样，要是一天不见这个小孩子，霍布斯老头儿也会心情不好。只要看到这个小孩子，老头儿立刻就露出笑脸。

他们真是无话不说。从身边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国家大事，两个人总能谈得津津有味。他们对美国的历史、美国的将来，也会讨论一番呢。

不久前总统选举的时候，他们也谈得非常激昂，仿佛没有了他们，国家就会垮台似的。

现在，薛特立正坐在高脚凳子上，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聪慧的光芒，他认真地说：“霍布斯伯伯，你怎么啦？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生气啊？”

“哎呀，让我生气的是这个！”霍老头儿把报纸推到薛特立面前。薛特立一看，原来报纸上画着一群衣装华丽的贵族，他们正在一间豪华的礼堂里，举行着一种仪式。

“你看这些侯爵、伯爵，这群得意骄横的人，他们对穷人从来都是冷酷无情的。”霍老头儿一向对贵族很反感。

“是啊，”薛特立说，“不过，这些故事不是发生在大西洋那边的英国吗？”

“是的！美国可没有这群恶心的人。我在这里待着，才觉得舒服啊。”

“霍布斯伯伯，你不也认识一些贵族吗？”薛特立认真地说。“什么啊，我可不认识他们。他们要是到我这里来，我连空饼干桶也不让他们坐！”老头儿气冲冲地说。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少爷！你妈妈找你呢，赶紧回家吧。”

原来是薛特立家的女仆玛丽，她脸色苍白，嘴唇还在哆嗦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似的。

【意外的访客】

玛丽非常喜欢薛特立，她看到人就称赞自己的小主人：“全世界也找不出像我们家小主人那么高贵的孩子来。你看他，虽然衣服是妈妈用旧衣服改成的，但是他一穿，就变成了一位小公子。”

但是今天，玛丽有些不同，她看着小少爷，满怀心事。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家门口。在那里，薛特立看见一辆四轮马车。在玛丽为他换上一套最好的米色法兰绒套装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奔到楼下的客厅里。在那里，一个又瘦又高的老绅士坐在一张扶手椅里，而他的妈妈站在一旁，脸色和玛丽一样苍白，眼里含着泪花。

“噢，亲爱的薛特立！”看到他后，妈妈跑过去紧紧抱住他，忧伤地吻着他的小脸蛋儿，生怕别人把他抢去。

那位老绅士站起身来，盯着薛特立问道：“你就是方特罗爵士吧？”

薛特立一脸诧异，“爵士？他是在说我吗？”接下来的时间里，妈妈用尽量短的话解释了这一切：“薛特立，这是哈维夏姆先生，他是英国多林科特伯爵的家庭律师，受委托来接方特罗爵士去英国。多林科特伯爵是你的爷爷，而你就是方特罗爵士。”

“您好！”虽然很疑惑，薛特立还是不失礼貌地跟哈维夏姆先生握手。

尽管薛特立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一些，可这件事还是令他很难理解。

薛特立知道爸爸埃罗尔上尉是英国人，但爸爸去世时他还很小，只记得爸爸身材高大，有一双湛蓝的眼睛和一对长长的八字胡。而薛特立打出生就一直住在美国纽约这条不起眼的小街上，他遗传了英俊的爸爸和美丽的妈妈的所有优点，他长得非常俊美，而且乖巧，就像一幅精美的油画，一双褐色的大眼睛配着长长的睫毛，会给任何陌生人一个甜甜的微笑。柔软的、打着蓬松小卷儿的金发遮到前额和脑后，健康壮实的小身板充满了活力。尤其可贵的是，他像他的父母一样善良温和、关心着身边的每个人，因此，虽然他只有七岁，但在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他、喜欢他。他的出生不仅给这所小房子，也给这条街道带来了生机和欢笑。

薛特立的爷爷是一位伯爵，有三个儿子。不幸的是，大儿子坠马身亡，二儿子在罗马得病猝死，最小的儿子，也就是薛特立的爸爸，也早早去世了。现在只剩下薛特立是继承人了，他就是方特罗爵士，在爷爷死后会成为伯爵。

当然，也有他所不知道的事，那就是爷爷和爸爸妈妈的关系。他的爷爷，一位暴躁自私的伯爵，不能容忍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埃罗尔上尉娶一位美国平民姑娘，他对美国人有着很深的偏见。而埃罗尔上尉却深深地爱着这位美丽善良而又孤苦无依的姑娘。因此，在他们结婚后，愤怒的伯爵和他们断绝了关系。但现在，作为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薛特立必须回去继承爵位。

这个消息显然让薛特立很紧张，他立刻想到了霍布斯对伯爵们的痛恨。“噢，不！亲爱的妈妈，我能不做伯爵吗？这儿没有一个男孩儿是伯爵。”

“听我说，薛特立。”妈妈弯下腰认真地盯着薛特立的眼睛说，“你的爸爸非常热爱他的家庭，他一定很想让你回去。你的爷爷年龄也大了，一个人很孤独，你应该去陪陪他。”

“方特罗爵士”和小男孩儿“薛特立”，这两个称呼之间的差别太大了。薛特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涨红了脸，努力思考着。

过了好一会儿，薛特立忽然站起来，神情坚毅地对妈妈说：“好吧，妈妈！那我就去英国当伯爵吧。”

妈妈紧紧地搂着他，亲着他的小脸，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看来，我必须告诉霍布斯先生这件事了。”第二天吃过早饭，薛特立下定了决心，向食品店走去。

薛特立走进食品店时，霍布斯正在看报纸。

“早上好！”霍布斯说。

“早上好！”薛特立回答。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爬上高脚凳，而是抱着膝盖坐在饼干桶上，一言不发。

“出了什么事？”霍布斯抬起头来，问道。

“霍布斯先生，”薛特立鼓足勇气说道，“还记得昨天玛丽把我叫走时我们在谈什么吗？”

霍布斯想了想说：“哦，我们在谈那些贪婪冷酷的英国贵族。怎么？又有他们的新闻了吗？”

“应该算是吧，”薛特立吞吞吐吐地说，“你是不是说不会让一个伯爵坐在你的饼干桶上？”

“当然，不信的话，让他们试试看！”霍布斯大声说道。

“可是，霍布斯先生，”薛特立脸涨得通红，声音听上去很小，很犹豫，“现在就有一个坐在你的饼干桶上。”

“什么？”霍布斯惊叫着跳起来。

“是的。”薛特立盯着他，认真地说道，“我就是一个伯爵，或者说将要成为一个伯爵，这件事，我不能欺骗你。”

霍布斯先生奇怪地看着薛特立，突然跑过去看温度计，然后又把大手掌放在薛特立的额头上：“是不是天太热了，难道你中暑了吗？”他嚷道。

“谢谢你的关心，霍布斯先生，我很好。”薛特立要让他相信这件事，“这是真的，昨天玛丽来找我也是为这事。是哈维夏姆先生昨天告诉我妈妈的，他是我爷爷的律师。”

“你爷爷？”霍布斯开始有点疑惑了，“他是谁？”

薛特立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我记不太清，所以把他的名字写在这上面了。”薛特立一字一字地朗读起来：“约翰·莫利纽克斯·埃罗尔·多林科特伯爵。这是他的名字，听说他拥有两三座城堡和一片很大的土地，我爸爸是他的小儿子……”薛特立努力地把他所记得的关于爷爷的事情说给霍布斯听。

霍布斯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这件事情越来越像是真的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他继续问道。

“薛特立·埃罗尔·方特罗爵士。”薛特立流利地答道，看来为了让霍布斯相信，他已经练了很久。

“哦，真见鬼了！”这是霍布斯表示惊讶的口头禅，他激动地来回走着，他注视着坐在饼干桶上的这个英俊、开朗的孩子，他和昨天一样穿着一身黑色天鹅绒套装，戴着一条红围巾，仰着一本正经的天真的小脸，他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焦虑和不安，而没有一丝喜悦。

“英国很远，是吗？”他依依不舍地看着霍布斯先生。

“是的，要渡过大西洋。”

“那太糟糕了，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能天天见面了。我不喜欢那样，我会非常想你的。而且，我们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当然，从你出生后的第六个星期，第一次被抱到街上来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不过再好的朋友也是要分开的。”霍布斯安慰他说。

“难道必须要去吗？”霍布斯希望他的小伙伴能留下来。

“我是不想去的，可是妈妈说爸爸希望我去。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好伯爵的。”

这次的谈话漫长而严肃。他们以后就再也不能天天见面了。

【别了，美国】

由于受老伯爵的影响，来美国之前，哈维夏姆先生原以为他将看到脏乱的房间和一个粗俗贪婪的女人，但结果却出乎意料。这是一座干净而有品位的小屋，尤其当年轻漂亮、身着朴素的黑色连衣裙的女主人走进来时，直觉告诉哈维夏姆，老伯爵错了，这位嗓音甜美的年轻女士一定不是为了钱才和上尉结婚的。她的脸庞美丽而忧伤——这种忧伤在上尉去世后，就没有消失过；一双褐色的大眼睛充满了温柔和真诚。哈维夏姆相信，由她和英俊的上尉所生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尽管这样，哈维夏姆先生也不得不转达老伯爵的意思，但他尽量说得不像老伯爵那样冷冰冰。“因为伯爵对你和他儿子的婚姻很生气，”他说，“所以到英国后，方特罗爵士将和伯爵一起住在城堡里，而你住在附近的另一座房子里。”听到这些，埃罗尔太太的脸刷地变白了，眼泪涌出了眼眶。“哦！你们真的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吗？要知道，他是我的一切！”

哈维夏姆先生同情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而当薛特立有礼貌地走过来和他握手时，哈维夏姆先生更加肯定他就是伯爵的孙子。他遗传了爸爸的高贵血统和妈妈的温和甜美，天生就有一种贵族的气质。

而在之后与这个小家伙交往的每一天，都让老哈维夏姆感到震动和新奇。薛特立很喜欢和大人在一起，但有时也很孩子气。

哈维夏姆认为有必要和方特罗爵士认真地谈一谈了，必须让他知道当一名爵士是怎么回事。他感觉这个小家伙对伯爵这一称呼有抵触情绪。

可是，当客厅里只剩下他和薛特立时，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正在这时，薛特立却开口先问道：“其实，我并不知道伯爵是干什么的，但我觉得我应该了解一下，你能告诉我吗？一个人是怎样成为伯爵的？”

“当然可以。”薛特立的主动提问让老哈维夏姆松了一口气，“当一个人为君主做了贡献或有了杰出的成就，国王或女皇就会封他为伯爵。”

“噢，”薛特立若有所思地说，“就像总统。”

“是吗？”哈维夏姆很惊讶他竟然谈到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