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晨曦渐露
上一章讲到,翟让决定逃跑,以避开张须陀,却有人上前阻止,翟让一看,正是归降不久的李密,这李密可是隋末的重量级人物,瓦岗军的兴衰,成也李密,败也李密,但在俗小说中,李密乃无能之辈,瓦岗的兴旺,没有他什么事,却是毁在了他的手里。
李密为京兆长安人,字玄邃,本辽东襄平人。其祖上都是高级将领,父亲李宽,骁勇善战,干略过人,号为名将,封上柱国、蒲山公,父亲死后,李密袭爵。
李密志向远大,轻财重交,为左翊卫府亲卫郎将(隋炀帝的侍卫队),长得额锐角方,尤其是眼睛,炯炯有神,瞳子黑白明澈。
隋炀帝见到李密后,吃惊不小,问宇文述曰:“左仗下黑色小儿为谁?”曰:“蒲山公李宽子密。”炀帝表示,此人不可担当宫廷警卫,于是宇文述暗示李密,李密是何等样人,即称病辞去职务。
回家之后,李密刻苦读书,奋发图强,在牛角挂书时,被杨素所赏识,介绍给其子杨玄感,二人遂成为好朋友,成刎颈之交,有时杨玄感言语有侵犯李密之处,李密慨然道:“人说话一定要诚实,不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在疆场之上,两军决战,把握作战良机,取敌将人头如探囊取物,使敌人产生恐惧,我不如你;然而识别人才,各自发挥他们的才能,揽天下英雄驭之,使远近归属,你不如我。”杨玄感闻言,大笑。杨玄感起兵反隋,李密为其献上中下三策,而玄感取其下策,杨玄感失败后,李密亦被隋军擒获。
李密与韦福嗣、杨积善、王伯仲等数十人,被隋军押上囚车,送往高阳。李密焉能坐以待毙,与王伯仲等人商议,如何逃走。决定用黄金收买,于是贿赂押解官,将所带黄金请押解官过目,称:“我等死之日,拜托您用它将我等安葬,剩余的全部赠送。”
金子谁不喜欢,押解官满口答应,对他们的防范渐渐松懈,李密又请押解官准许他们自买些酒,边吃边喝,大声喧哗,有时整晚不睡,押解官亦习以为常。
抵达魏郡石梁驿站,李密见时机已到,晚上请客,将押解人员全部灌醉,从墙上凿了个洞,然后逃走,李密招呼韦福嗣同时逃走,而韦福嗣这个天下头号大傻瓜,鉴于自己是自首,死犟:“我没有罪,天子充其量不过骂我一顿罢了。”
李密安全逃脱,而韦福嗣、杨积善等人被处以酷刑,死得很惨。李密开始了逃亡生涯,作为通缉犯,李密只能将反政府的事业做到底,于是去投奔一些反政府的变民武装,不知什么原因,李密首先选择了平原郝孝德。
在河北、山东的变民军中,郝孝德并不怎么出众,实力实属一般,也许李密觉得起点低的话,上升空间较大,如果李密选择了窦建德的话,二人组合应该比李密与翟让强一些。
郝孝德见李密来投,对李密并不礼重,一个破落贵族,有什么了不起!李密无可奈何,眼光又转到了别处,天下之大,总有我李密的生存地方,于是王薄又映入了李密的眼帘,王薄是首举义旗者,有其他变民势力不可替代的作用,无论怎样说,威望还是有一点的,李密决定投靠王薄。
这本是王薄发展的最好时机,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李密这种人才,如王薄纳之,对变民军的促进是不言而喻的,王薄也有可能成为隋末群雄之一。
可惜王薄不是伯乐,不识千里马,未发现李密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弃之不用。李密穷困贫乏,忍饥挨饿,极其艰苦,没有吃的,就以树皮为生,如孟子所言,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受尽人间苦难。
李密落脚于淮阳的一个小村落里,隐姓埋名,自称刘智远,当起了教书先生,郁郁不得志,作诗一首,诗成而泣下数行,被人看见,非常奇怪,报告了政府,县政府对其起了怀疑,下令搜捕,李密只得再度逃走。
李密的妹夫丘君明在雍丘当县令,李密前去投奔,丘君明哪敢收容,将其介绍给大侠王秀才。
王秀才果然是个侠肝义胆之人,见到李密,知其必成气候,不但将其收留,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李密,丘君明的堂侄丘怀义却想升官发财,直接向中央告发,隋炀帝马上下诏,令梁郡通守杨汪将其逮捕。
杨汪接令后不敢怠慢,即刻发兵,将王秀才家包围,巧了,李密正好外出办事,不在家,幸运地再次逃过一劫,而王秀才、丘君明等全部被诛杀。
第三次出逃,李密逃到了滑县一带,这里的变民军很多,有外黄人王当仁,济阳人王伯当,雍丘人李公逸,韦城人周文举、翟让等,都聚众起兵,自成一股,但各自为战,没有形成一个有效统一体。
李密一一拜访,频繁来往于各首领之间,向他们阐述夺取天下、削平群雄、统一全国的计划,开始没有人相信,但渐渐地有人开始重视李密,认为说得有道理,对李密也逐渐尊敬起来,其中王伯当最早看出李密非常人,予以相当的照顾,用心接纳,二人交情甚厚。
王伯当是济阳人,在各股势力中,王伯当并不是最强的,在王伯当处,李密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经过分析,李密认为翟让军最为强大,前途远大,于是王伯当修书一份,教李密去投翟让,翟让部下有人知道李密是杨玄感的手下,是个烫手山芋,国家的头号通缉犯,均劝翟让将其杀掉,于是翟让将李密囚禁起来,准备砍头。
王伯当闻讯大惊,前来营救,李密写下书信一封,请伯当转交翟让,上面说:“当今主昏于上,人怨于下,锐兵尽于辽东,和亲绝于突厥,方乃巡游扬、越,委弃京都,此亦刘、项奋起之会,以足下之雄才大略,士马精勇,席卷二京,诛暴灭虐,则隋氏之不足亡也。”
翟让读后,非常钦佩,马上释放,待以上宾,自此李密受到重用,王伯当亦率自己的人马归附了翟让。
当下李密力谏道:“张须陀勇敢不假,但其头脑还不够灵活,现在他在战场上屡战屡胜,将士骄傲,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军乘此良机可一战而胜,你只管严阵以待,我保证咱们大获全胜。”
翟让见李密说得头头是道,而且把握十足,于是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决定与张须陀拼他一家伙,于是集结部队,准备与张须陀决战,李密暗派一千余人埋伏在大海寺北面的树林中。
两军对阵,一场大战开打,张须陀一向瞧不起翟让,将部队摆成方阵,逐步推进,层层攻击,翟让率部迎战,不利,被张须陀大破之,翟让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张须陀追击十余里,进入李密的埋伏圈,李密立即出动,突然杀出,张须陀猝不及防,被李密杀得大败,翟让再率人马杀回,瓦岗军前后夹击,直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汩汩,天昏地暗,战场上杀声震天,其余各路变民军闻讯增援,将张须陀团团围住,来了个车轮大战,李密、翟让、王伯当、徐世轮番进攻。
张须陀奋力冲杀,勇猛无敌,变民军成排倒地,张须陀率亲随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重围,回身一看,只带出了几十人,其他将领皆被困在其中,张须陀怎能就此丢下平日生死与共的将士,独自逃生,无奈又杀了回去,这样来来回回三四次,终于支持不住,张须陀跳下战马,仰天长叹:“兵败如此,何面见天子焉?”奋起余勇,再杀数人,终于战死在沙场之上。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大海寺之战。此战,对瓦岗军来说至关重要,由于张须陀是各路变民军的共同敌人,瓦岗军将其击毙,从而树立了瓦岗军在其他变民军心中的地位,李密也由此在瓦岗军彻底站稳了脚跟,声名鹊起,并使瓦岗军走上了正规的发展道路。
张须陀战死,其残部败走后,昼夜嚎哭,数日不断,黄河以南地区隋军士气低落,鹰扬郎将贾务本,是张须陀的副司令,也深受重伤,率残部五千余人,投奔了梁郡,因为伤势过重,不久身亡。
隋越王杨侗只得派左光禄大夫裴仁基,招抚须陀部众,移兵镇守虎牢,隋炀帝闻张须陀兵败,下诏张须陀之子张元备继续统领其父的兵马,这时张元备还在齐郡,沿途变民蜂起,张元备竟被阻挡,不能前行。
张须陀就这样为大隋尽忠,而河北的杨善会也为大隋帝国尽了自己最后一分力量。窦建德率军来攻信都郡,临清变民首领王安亦率部数千,与窦建德相呼应,杨善会挥军袭击王安得手,将王安杀得大败,并将其擒获,立即下令斩首,以免再生事端。
信都郡被窦建德轻易攻下,纳入了窦建德的势力范围,窦建德率大军再攻清河,杨善会登城据守。
此时河北人心皆向窦建德,窦建德部队战斗力也很强,杨善会出城迎战,本想一战胜之,不料反被窦建德所败,溃退城中。
清河四面被围,杨善会只能坚守,窦建德也不猛攻,打起心理战,瓦解隋军士气,等待清河郡自垮。果然,四旬过后,清河人心已散,无法再守,城破后,杨善会成了俘虏。
窦建德向来以义感召天下,礼遇待之,并要用杨善会为贝州刺史,杨善会不从,反而大骂窦建德:“老贼何敢拟议国士!恨吾力劣,不能擒汝等。我岂是汝屠酤儿辈,敢欲更相吏邪?”
窦建德爱其是位忠义之士,并且名声也不错,见其不降,也不再勉强,打算将杨善会放走,这时部下均上前道:“杨善会屡抗义军,罪大恶极,不可赦免,如将其放走,恐将士寒心。”
窦建德知杨善会不会为自己所用,于是杀之,在隋末风起云涌的浪潮中,杨善会终被淹没,清河郡士庶闻其被害,莫不伤痛,哀惜不已。
杨善会的一生,为时局所困,为自己效忠的政府东捕西讨,保境安民,至死不渝,为国捐躯,可谓忠心,然亦成为义军的对立面,大势所趋,善会焉能左右也?
《旧唐书·窦建德传》载:初,群盗得隋官及山东士子皆杀之,唯建德每获士人,必加恩遇。怎么讲?就是:起初,各支变民军往来盗掠,遇到隋朝官吏及士人一律斩杀不留,唯独窦建德礼遇,可见窦建德志存高远,并心存宽厚,隋朝所属郡县听到消息纷纷向他归降,势力大张,兵至十余万人。
老百姓最痛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往往起事时,矛头纷纷指向这些官吏,恨不得将其杀光,采取的是不分好坏、统统一棒子打死的做法,殊不知对社会的发展具有很大的破坏作用。官掌握着社会的政治资源,居于统治地位,要想取得天下并坐得舒服,必然要争取这一阶层的支持。
中国历朝历代的抗暴斗争很多,但真正称得上义军的却是凤毛麟角,之所以称之为义军,那也是有标准的,首要的条件就是军纪严明,不乱杀无辜,不搞屠城这样的惨案,再往上讲,更高层次一点,应该是不扰民、不杀降、不杀俘。
如果以以上标准来衡量谁是义军的话,未免有些苛刻,因为符合此条件的肯定得不到天下,太过仁义,即使坐了天下,也不免失败,这就是活生生的现实,仁者无敌只是一种理想。
中国社会有一种厚黑学,讲究脸皮要厚,心要狠。《水浒传》中的人见人拜的宋江,人称呼保义、及时雨,就是这个宋江,不知枉送了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仅为了收降秦明,就搞了一次屠杀。
人性是复杂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以德报怨,有恩必报的,现实中以怨报德、恩将仇报的例子比比皆是,胜王败寇是中国历史的金律,胜者掌握了政权,也就掌握文化,可以左右一切,将自己的劣迹轻松抹去,不合法的就变成合法的了。
在窦建德义行的感召下,苏定方率领武邑乡闾武装,归顺了窦建德,成为窦建德军中的一员小将,而窦建德部将高雅贤见到苏定方后,大为喜欢,立刻收苏定方为养子,高雅贤是窦建德手下的重要将领,苏定方当即允诺,于是成为高雅贤的养子。
以苏定方的才智、武功,甘心拜高雅贤为父,可见高雅贤定有过人之处,否则苏定方不会甘心拜其为父。
李密在击败张须陀后,又提出攻取东都,但经过调查后,发现东都已经在修筑防御体系,而且防范甚严,于是李密又建议袭击兴洛仓,获取更多的粮食,同时开仓放粮,以此获取民众的支持。翟让应允。兴洛仓一攻而下,此仓是全国几个著名的大粮仓之一,储备丰富,翟让令百姓随意领取。
老百姓缺的就是吃的,闻讯后无不欢欣鼓舞,扶老携幼,前来运粮的人络绎不绝,沿途撒满了丢失的粮食,从此瓦岗军威名远扬,但瓦岗军未将粮食做到有序发放,造成了大量粮食的浪费。
东都先派段达出战,被翟让杀了个大败,逃回城内,东都再制订作战计划,计划派虎贲郎将刘长恭进剿李密正面,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则攻瓦岗军背后。
不料如此军事机密竟被瓦岗军获得,其结果可想而知,政府军大败而回,狼狈不堪,士卒阵亡十之五六,刘长恭脱下大将战袍,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才算逃过一劫。
就在全国反暴斗争进入了一个全新阶段时,蛰伏已久的一位隋朝官吏感觉时机已到,迅速起兵,并最终窃取了胜利果实,成为隋末最大的一位赢家,此人是谁?不用说,大家已心知肚明,此人就是隋政府的太原留守长官李渊同志。
正当各地战斗正酣之际,大隋帝国太原留守李渊突然起兵,迅速南下,隋霍邑守将宋老生战败身亡,李渊兵锋直指河东。
河东守将隋左武候大将军屈突通拒城坚守,李渊数日不下,遂兵分二路,自己亲率大军渡黄河南下,其余将领留下继续围攻河东。
屈突通闻李渊去夺取长安,急令手下将领防守蒲坂(河东郡政府所在地),自己则率数万人马增援长安,李渊焉能不做防范,派刘文静率军拦截,屈突通数战不利,只得退军到潼关附近。
李渊攻长安,一鼔而下,而屈突通与刘文静相持已有一月有余,屈突通再不敢耽搁,命部将桑显和夜袭刘文静大营,突破刘文静二道防线,就差一道防线,刘军便将崩溃,此时若将乘胜追击,必大获全胜,而桑显和却命士卒停止攻击,就地休整,使刘文静得以喘息,整顿人马,杀了回来,桑显和大败,单人独骑逃了回来。
屈突通越发窘困,有人劝其投降,屈突通说:“主上对我十分优厚,我不能背叛。”又常常摸着自己的脖子,慷慨激昂:“迟早要为国家挨上一刀。”勉励部下,要为大隋尽忠,每一次都痛哭流涕,将士们都十分感动。
此举不由使人想起在江都的隋炀帝,隋炀帝也时常摸着自己的头,说:“好头颅,谁将砍之?”
屈突通及其部属的家属都在长安,此时均落在了李渊手里,李渊派屈突通的家仆前来劝降,屈突通立斩家仆,誓死不降。屈突通将潼关交给桑显和镇守,自己打算率军东去,投奔洛阳。
没想到大军出发不久,桑显和即献出潼关投降,刘文静遂派窦琮及桑显和追击屈突通,在稠桑追上,屈突通立刻摆开阵势,准备决战,窦琮派屈突通的儿子前来解释,屈突通破口大骂:“你这个逆贼从怎敢前来,从前是父子,今日却是仇敌。”引弓放箭。
儿子见状,我的老天,还有这样的爹,真射呀,慌忙拍马而逃,也不知是屈突通箭法太差,还是作秀,反正是没有射中。
桑显和见状催马上前,大声言道:“现京师陷落,你们都是关中人,还往哪里去?”闻此,屈突通的手下皆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屈突通见大势已去,跳下马背,向东南叩首,号啕大哭道:“臣力屈,不敢辜负皇恩,天日可鉴。”被士卒解往长安。
李渊见之,大喜,立即封屈突通为兵部尚书,即国防部长,封蒋国公,为秦王行军元帅长史。高官厚禄,屈突通马上转脸,投降了李渊,此时此刻,不知屈突通是否想起他的家仆,死得真冤。
李渊再攻打河东,河东确是个硬骨头,数攻不下,李渊这个生气,长安都拿下了,一个小小的河东却拿不下,那么隋军镇守河东的大将是谁呢,且看下一章《长乐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