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斯夸特塞湖
当第一天清晨来临时,我站在牧场里环顾四周,胸中升腾起一股骄傲之情和勃勃雄心。我的牧场!我自己的牧场!多美妙啊!我居然成了这里——整整5万英亩的“森林和原野”、湖泊和沼泽、山川和谷地——独一无二的主人。我花了10磅,从澳大利亚总督手中得到居住许可后,一定程度上,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了。从此再没有白人以任何方式骚扰我、侵犯我、驱逐我。这是我第一次获得许可,上面有总督查尔斯·菲茨罗伊爵士的签名。这份正式文书很珍贵,之后有许多有“星期四到星期四”土地使用权的牧民还希望再有一份。那时候,人们还不能自由买卖土地。只能在特别勘察取消后经拍卖获得。也没有什么驿站啊、水库啊或者金矿,还有采矿许可证啊、矿工权利啊,更别提群租土地的新措施了。
我望向这片土地,没有一处可以让人觉得浪漫的景致,也没有风景如画的地方。但是“陆海皆无的光亮照过来”,在这片未知的一望无际的荒原洒下一道天堂的荣光。向西是广阔的沼泽地,其间流淌着欧梅瑞拉,周边地下水丰富。向北有火山岩——我们叫它伊莱斯山岩,它由一堆冷却的零碎的火山岩组成,现在上面长满了厚厚一层袋鼠草。由于这些石堆和火山岩太粗糙,边缘太锋利,在上面骑马是非常危险的。许多年后,我们喜欢带着狗光脚在上面走。
南边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中间也有几片平地,上面长着美丽浓密的黑木和本地山核桃——这是澳大利亚最美丽的树了。坡的阴面又是大片沼泽地,平原上灌木丛生,树林更加茂密。此时正是盛夏,到处也是草木葱茏,我想,这足够能养活两三千头的牲口了。
这里没有高山耸峻。它一直被看成是个“低地国家”。眼望所及之处只有一座伊莱斯山,它矗立在火山岩之中,向西北方向绵延数公里。大部分沼泽地则寸草不生。但是,这座“岛”(牧羊人都这样称呼它),地貌丰富、风景优美。
这里有一些孤立的小丘,面积从十英亩到百英亩不等,地势略高于冬季沼泽的水位。不像一般沼泽,数亩的水域中生长着摇曳的芦苇荡,这几座“岛”上的土地却极其肥沃,和大陆上一样丛林覆盖。难能可贵的是还可作为牧牛场。夏日里牛儿一到晌午便休息了,冬天和春天则是到入夜。离我们驻地不远的地方有另一座“岛”,我们叫它“肯尼迪的岛“,在我来到这儿多年之前,已有一位命运多舛但勇敢探险家在那儿定居,就是发现去往波特兰市集小路的那位。他从西部的小镇出发,去过多少地方啊!在精疲力尽的荒野探险之后,就等船只准备将其安全送回,却在途中被埋伏的野人用矛刺死。当时船上的人目睹了这一切。
那时候,我们对这片干燥的大陆一无所知。一望无际的陆地看上去和英国草原并无二致,都是草木葱茏、植被繁茂。池塘和湖泊迷雾笼罩,池中生长着芦苇和“沼泽金盏菊”——“池边有草丛、燕麦草和灯芯草。野鸭在池中游泳,一行天鹅在空中扑腾着翅膀。野生动物(袋鼠和澳洲野狗)、印第安人(黑人,我们从“化石”上看到用火的痕迹)、人迹罕至的荒原和绝对的自由、独立。凡此种种构成了我们最珍贵的财富。没有战争、没有政府、没有固定工作时间,也没有算计和教训。在我看来,当年这里就像鲁滨逊漂流的那个岛屿,太美好以致不太真切。我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些无法估量的巨大财富和满足感啊!这个新世界为何如此美好!还能有什么抱怨和不如意呢!我本该给马洛克先生打个短工,并解决这个疑问,即“生存有价值吗?”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地成了我们共同的疑问。但是,在殖民过程中采取行动必须是有目的性的。之后,我返回牧场,享用伯奇夫人给我们准备的简单但却可口的餐点。
冷的腌牛肉、热茶配上涂了又甜又新鲜的黄油的丹波面包,简直是无与伦比的美味。在清晨清新的空气中消磨的时光让人胃口大开,能吃上这么一顿早餐多么让人满足!
之后召开了军事会议,由乔·伯奇主要发言:“老汤姆可以看管牲畜。坎宁安先生和我去砍树。我有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法可以将上百的木头运送完毕,就是养一些犍牛去运送树桩,先生,今晚我们就可以运回一批树桩。”
我们下一步需要做什么呢?
建一座房子。
我们现在住在一辆运货马车里。当及其困乏时,马车虽是夜里的一个栖身之所,但是在白天却起不到大用处。如果遇上雨天——这在西部地区是极平常的天气,虽也能遮风挡雨,人们还是希望有一个固定的住所。
茅屋的新墙搭起来了,整齐又坚固,用的是比砖头还大的黑色原木,刚运来时还带着潮气。一天之后,我们用茅草做出了房顶,从此晚上可以在屋子里享用舒适甚至豪华的晚餐了。我和坎宁安先生的床各占一个角落,每张床配一个固定床架。乔·伯奇和他的妻子还睡在马车里,而老汤姆在柱子下有自己的一块地方。
但是这个由隔板造的屋子,有了盖板做的房顶和地基,经过木匠的修缮后,现在俨然已是一处可以称作是房子的地方了。同时,我们的计划开始执行。在这里称为我们,是因为除了要做一些劈木头,削方等工作,还由我指挥牛车将木板运到选定的地点。
乔·伯奇和坎宁安先生(他是个很有经验的丛林土著,多才多艺)很快将木板用完了。然后开始装原木,这些大部分是我运过来的。与整日的劈木头相比,我更喜欢干这个。老汤姆负责看守牲畜。牛儿有了他的引导,才能如此顺利地返回梅拉伊海岸。
两三个星期之后,小屋差不多建造完成。我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门、桌子、床、几张椅子(三角凳)、连同盥洗盆均出自乔·伯奇之手,他用那无所不能的木板做出了所有家具。木头烟囱用石头衬里,排烟的功能良好。屋顶上铺着的一丛丛的高草,后来越发繁茂。
我们的房子比在苏格兰低地上的房子还要好。苏格兰人称他们的房子是“一间大屋子里有两间小屋,”因为有三间房。一间是中庭,是主客厅,也作餐厅。剩下的空间被木板隔成两间,作为卧室。乔·伯奇全家住了其中一间,另一间则分给了我。坎宁安先生和老汤姆睡在最大的房间里——房间里堆着足够的柴火——火炉中始终燃着熊熊火焰,冬天即将来临,这对于冬夜是极好不过的了。
除了牲畜围栏还没建好,其他的工作都已完成。我们牧场不大,人手相对充裕。坎宁安先生经过我的推荐,经应聘加入了邓莫尔牧场,一干就是许多年。我也沉浸在极大的满足感当中——我一直想拥有一个自己的牧场,现在我有了。每天的工作顺心。偶尔会去趟邓莫尔,在那里度过了很多愉快的夜晚,我重拾经典名著,与朋友们相谈甚欢。还住在马车里的时候,我随身带着一些书——有拜伦的、斯科特的、莎士比亚的(那些时候还没开始看麦考利),另一些是其他作者的作品。那一两年里,这些书是我的精神食粮。同时,我还创建了邓莫尔图书馆——这是一个极好的收藏方式。
从此我有了工作、娱乐和同伴。文化工作占据了我的大部分时间。还有什么可以给我充实的现在和锦绣前程降下乌云?然而,有一个问题我忽视了。“岛上还有一群未开化,也没受过教育的亚玛力人。”和他们共同生活,肯定少不了摩擦。
土著黑人生活在维多利亚港西海岸附近——靠近贝尔法斯特、瓦南布尔和波特兰——这群人不可小觑。原住民有着悠久的历史,谁也说不清他们在这片辽阔自由的沃土上生活了多少代。这里气候温和、丛林密布,成群的野禽在特定的季节到这里栖息;还海里可以捕到从鲸鱼(搁浅的)到小鲱鱼等各种鱼类。他们是好看的人种,无论是体格还是其他——男人们身材高大、肌肉健壮;女人们有着玲珑的身材,面容姣好。再高的赞扬都不为过。
当人们听到小个子的安格鲁-萨克逊人胡说八道,发表澳大利亚黑人是野人中的下等人,介于人和野蛮人之间等等的断言,就会暗自发笑。其实事实正好相反,探险者们都知道,许多部落的首领其实都很仁慈,有尊严,还拥有很高的智慧,决不会让人低看。他们具有幽默感,还有敏锐的洞察力,这些品质可能在高级人种之中也不多见。
我在欧梅瑞拉湖定居之前,就听说过种种关于旧种族和新种族之间争论。我们到底应该谴责牧场主和牧羊人——就像一直以来认为的那样,还是只是应该责怪土著野人觊觎白人的财产和牛羊,我们说不清。无论如何,黑人掳走了牛羊,刺死了牲口,然后遭到守门人、牧羊人和农场主的射杀;同样的,守门人、牧羊人和农场主也被处死。
新南威尔士的半开化的土著人布拉德伯里的消失曾引起过一阵恐慌。布拉德伯里大胆果敢,射击也是一把好手。从前,他偶尔会住在当地人的牧场,但是现在已有一月未见他的踪影,已有流言传出说他已经接受了一些亡命之徒的领导,要来反抗白人。那里人口稀少,房子之间可能相隔八英里或者十英里,冬天的来临使得局面更加紧张。
但是,没有多久,人们就发现了布拉德伯里的骸骨。因为不信任墨累河的族人,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杆枪。这次,他的同胞们扮成黑衣人德莉拉埋伏他,后来他的那管双膛枪管子弹用尽,陷入被动。我们听说,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的时候,他依然绝望的抗争着,不过最终还是被俘获了。前不久,他的族人们砍死了一个看守;在鲁兹山,他们偶遇考克斯先生的一个手下并砍死了他,而工头布罗克先生,靠着那出名的奔跑速度,才逃过一劫。
我在邓莫尔的好几个好朋友,包括一些有阅历的人都告诉我要和黑人保持距离,不要让他们进入牧场。
那时的我年少无知,或者可以说是对事事不加疑虑,我没有听从那些劝告,而是我行我素。我认为我们对待那些可怜的伙伴太不讲情面。毕竟,这里从前是他们的地盘。毫无疑问,下发的一些调解文件说明一些白人心中尚存慷慨。沿着我们的营地向西去,是前面提到过的一大片火山岩。这肯定是旧时伊莱斯山火山爆发时流出的岩浆形成的。现在,它冷却了,变硬了,破裂后分解。这里一直水草丰美,年年如此;沟壑、巨石遍布,火山岩中间是一池湖水。这片区域绵延数英里,差不多从伊莱斯山火山一直到海边。
这里不易涉足,即使最优良、最稳健的马匹在也没法撑过一天,因此,给野人提供了一块无与伦比的天然掩护地。
这块特殊的区域是我们的“莫多克人的掩护地”。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营地中升起的一袅袅炊烟,但是却无法看见他们,与他们交谈。在我们还未开始有所戒备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派出过侦察人员对我们进行过全面的勘察,然后那些人一个接一个从岩石中间出来,来到我们的牧场。他们先派出一名信差,举着一根绿色的树枝。接着,其他人也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人数大约有50人。当时我和老牧人都正在家中。我永远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和那个场景!
那些日子里我们整天带着枪,住在“印第安土著”的地界周围的人都会这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