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結論
總之,琴之一事,舉凡張絃待語,總有衷腸欲訴。是以元雜劇中古琴筆墨的成功,就在於它抓住了古琴與情感、襟抱之間這份天然的契合與緊密。尤其《西廂》模式的確立,以及突破這一模式的種種努力,都使得元雜劇中的古琴筆墨具有了比零星點染更爲顯著的特性。毋庸置疑,元雜劇中這些精彩的古琴筆墨,在傳統文學的古琴書寫中明顯佔有一席之地,對此後文學中的古琴演繹也有著較爲深遠的意義。
簡單而言,古琴筆墨對於元雜劇的意義,大概有著這麼幾個方面:第一,增設清雅——無論是作爲書生的身份標籤,還是閒適隱逸修行生涯的摹寫手段,都給雜劇注入了雅致的風度;第二,豐富表演——砌末的搬弄、撫琴科與聽琴科的演出、那些作歌的部分,再加上其他各色的科白,還有撫聽對於空間的劃分、斷絃對於分隔的消解,整個舞臺都因古琴的存在而更趨豐富和靈動;第三,助添文采——那些集中摹寫琴聲的段落,往往是最能彰顯雜劇文字之能事的部分,也是雜劇中最具文心詩意的所在;第四,變化節奏——古琴的撫弄與聆聽,通常喻示著大段抒情的到來,戲劇節奏大多趨向冷寂而紓緩。
與此相應,元雜劇對於古琴的作用則體現在——首先,雜劇特有的風習氣韻對於古琴無疑有著一定程度的浸潤點染,以致古琴在元雜劇中的呈現也並非一清到底的,反是有了些許詼諧滑稽、辛辣濃熾,以及與子弟、妓者相關聯的風月色澤;其次,雜劇的諸多使用與改寫也賦予了部分著名琴典以全新的意味;再者,元雜劇中那些經典的古琴書寫模式,使得這以後古琴在文學中用以結撰情事時,大都具有了一些固定的套路,或者故事因數。比如《西廂》模式確立的撫聽格局、夜月燒香的背景,還有此後的心驚、斷絃與姻緣、潛聽的關聯,均爲此例。
綜上所述,元雜劇中的古琴筆墨,所暈染的無非就是一幕幕內心的煙色淋漓,所彈徹的,亦無非“一聲聲總是相思令”。加上有一個潛在舞臺的存在,是以元雜劇中的古琴筆墨具有了其他文類所無法比擬的生動傳神——它們總是可得聞見的動作與聲響。這樣一來,最難敷演的內心律動,特別是那些相思的發生、發展與深化,來至元雜劇中,便從紙上的淒怨成了可以看見的撫聽演繹,成了指上絃間瀉出的那一派嘈切瑽,瀟瀟喁喁。琴聲與情思,就這樣相與滉瀁煥映——琴聲給情思帶來了蘊藉雋永,情思也總在琴聲中湧動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