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一名负责儿童人工耳蜗植入的外科医生写了一本关于父母语言影响的书,我个人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在大众的心目中,外科医生是不善言谈的。他们擅长的不是嘴上的,而是手上的:外科医生不但能在手术室里用灵巧的双手完美地为患者缝合伤口,还能准确诊断出患者的病情并及时给出手术方案。对一个医生来说,没有什么比完成一台漂亮的手术更令人开心愉快的了。
人工耳蜗植入术可以帮助耳聋患儿重获听觉。耳蜗由一条骨蜗螺旋管环绕蜗轴旋转两圈半而成,这个器官就是听觉神经开始的地方。如果耳蜗受损,那么声音传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人工耳蜗的植入可绕过损伤的内耳毛细胞,直接刺激听觉神经,将听觉信号送到大脑。最终,聋儿能听能说,他们不管从学习层面还是从社会层面都能很好地融入社会。我认为人工耳蜗植入术对完全丧失听力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福音。
正是大脑赋予了我无穷的想象力。大脑有别于耳朵这样的器官,它似乎神秘莫测,掌管着生活中的一切未知之处。在医学院上学的时候,我就梦想有一天能成为一名神经外科医生,亲手解决患者所遇到的棘手问题。
然而,我在医学院经历的第一次神经外科手术——脑膜瘤切除术却并不那么顺利。当天由神经外科主任R博士操刀切除病人脑部的这个良性脑膜瘤。因为我当时正跟着R博士编写一本教材,“脑膜瘤切除术”就是其中一个章节,所以他叫我到手术室亲眼看看这个手术,还给我布置了一个清洗的任务。
进了手术室,R博士就示意我往手术台上看。我看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被剃了光头,头皮沾满消毒用的黄色必妥碘和刀口渗出来的鲜红的血。这个人的颅骨被切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灰色的凝胶状的大脑正在有节奏地跳动着,好像随时可能从里面蹦出来一样。病人整个身体被一块长长的蓝色无菌布遮住,看上去像在做魔术表演一样。
看着手术台上的病人,我突然想到自己脑袋里怦怦跳动的大脑。难道就是这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在掌管着我们的思想和行为?真的是这样吗?我开始手脚发软,伴着手术室耀眼的灯光,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R博士在说着什么,可是我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最终,我被几个在场的护士从地上扶到椅子上。是的,你猜对了,我晕倒了。很难堪吧!
20世纪80年代在神经外科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你的脑子被医生动过,你就不是原来的你了。”那个时候,但凡接受了脑外科手术的人,即使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了,身体状况也远不如从前了。当然,随着医疗条件的提高,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情况已经越来越好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再从事与脑外科相关的工作了。之前在手术室不太好的经历让我想换一种方式来和大脑打交道。耳朵,就是其中一种我选择的方式。罗德勒斯克是我在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当研究员期间的导师,他的业务能力非常强。在他的指导下,我掌握了人工耳蜗植入术的要领。
人工耳蜗植入术在我看来是最优雅的外科手术之一,整个手术仅依靠高功率显微镜就能完成。显微镜内部有一个小巧且精密的装置,转向非常灵活,能把耳道放大很多倍。手术时,不需要开灯,显微镜的光便足以把整个耳道看得一清二楚。医生和患者通过这道光彼此间默默地交流着。我认识的很多外科医生喜欢放着音乐做手术,而我却喜欢安静地做手术,所以整个手术室只听得到我手里的电钻嗞嗞作响,这就是我的“背景音乐”。
我成为头颈外科医生,负责小儿耳蜗移植术,是很偶然的。因为医疗界的两件重大事件给先天性聋儿带来了佳音。
1993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the 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建议新生儿在出院前接受听力筛查,旨在尽早发现有听力障碍的婴儿,指出所有有听力障碍的婴儿都应该在3个月前被发现,6个月前予以干预。这项关于公共健康的倡议是非常明智的。曾经,家长和儿科医生最初发现孩子有听力障碍,不会说话时,总习惯自我安慰道:“这孩子只是说话晚而已。”或者“她的哥哥话多,她话少而已。”可事实上,他们早已双耳失聪。如果到孩子三岁才被确诊为耳聋,那么最佳治疗时机早已错过。听力筛查有助于先天性耳聋的婴儿在三个月内被发现并及时得到救助。由此可见,孩子初期听力筛查的意义是十分巨大的。与此同时,人工耳蜗植入术应运而生,这可以称得上是神经医学发展史上的奇迹。人工耳蜗让数百万聋儿重获听力的梦想成为可能,他们的命运将就此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