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
今天我们的节目叫“博物馆”随想。本来,“随想曲”,在我的心目中,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没有什么固定的内容。由于我自己工作比较忙,没有时间准备得详详细细,写个大纲或是写个草稿,因此,“随想曲”这个名字好像提供了一个取巧的方法,可以拉拉杂杂、即兴谈谈就是了。那么,博物馆本来就是收藏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现在又是“随想”,那岂不是杂上加杂?
说实在的,我选用“博物馆”随想这题目时,倒不是想取巧,也没想过会杂乱,而是由于我最近有机会看到两个非常好的博物馆,心里很高兴,很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各位听众。
首先,我要说,我对看博物馆是很有偏好的。每到一个地方,假如能够挤出两三个钟头来的话,我几乎都会找一家博物馆去看一下。最近,我由于工作的关系,和几位同事去了北美洲一趟,那是很辛苦的一件差事,因为我要在五天内到六个不同的城市。幸好,在五个工作日前后各有一个周末。我首先到的是洛杉矶,星期六夜晚到达,星期天一早就去看了一个让我非常喜悦的博物馆,那就是去年(1997年)12月才正式开幕的Getty博物馆。Getty博物馆是美国一个有钱的石油商人J. Paul Getty兴建的,他的石油公司叫做Getty Oil Company。他很喜欢艺术,在1950年代,他捐出一笔钱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他本人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以及古罗马很有兴趣,另外他对装饰用的艺术品也有兴趣。所以他就盖了一个仿古罗马的罗马庄园(Roman Villa)来收藏他的艺术品。后来这个基金会的钱越滚越多,到了1980年代,博物馆买的东西已经装不下了。在七八十年代,全世界哪里有拍卖,Getty博物馆就派人去买,而且多半是Getty博物馆买到手,因为它财雄势大、实力雄厚嘛!所以他们收藏了很多珍品。后来博物馆必须扩大,就在洛杉矶西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西边一点的山上买了一块地,把山平整了之后,重新盖了一个博物馆,这个博物馆盖了有十几年,终于在去年12月落成了。我曾多次去过以前小的博物馆,它的展品不那么丰富。现在这个新的大博物馆,把建筑、艺术和整个的当地环境融合在一起,非常之优美。到底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是建筑材料和里面的设计、气氛都是非常之好。博物馆里边的东西从希腊、罗马的雕刻绘画到最近的装饰艺术都有,但是没有什么现代的艺术。另外,它是以欧洲为主的,几乎没有亚洲的东西。
Getty先生大概是1976年去世的,他是个很喜欢艺术的人。他说过,依他来看,一个对艺术没有爱好的人不可能是个有教养的人。但是他又认为,如果一个人没有机会知道或者看到一些艺术,就很难对艺术产生兴趣。换句话说,是鸡和蛋的问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他首先说,假如你对艺术没有兴趣,你就是没教养;可是又说,一般人如果你不让他接触艺术,他就不可能对艺术发生兴趣。怎样解决这矛盾呢?他的办法就是去办博物馆,让一般人都有机会去接触艺术。所以这位有名的石油大王的确把他的金钱用在他的理想和嗜好上,这就是我两三个星期前看到的Getty博物馆。
说到这里,我想停一下,介绍一点音乐,我今天想介绍的是一个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法国作曲家,过去我们在“随想曲”里没有播放过的,就是莫里斯·拉威尔(Maurice Ravel)。他的作品很有特色,比较新潮一点,但还不算是现代音乐。我今天想放几小段,先请听第一小段。
说到我对博物馆的爱好,是有来由的。
我是在台湾长大的,我生平第一次进博物馆是在台北市,大约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老师带我们去“台湾省立博物馆”参观。那是日本时代建立起来的,中国收复台湾后,改名为“台湾省立博物馆”。我现在对它的印象已经不很清晰了,因为你可以想象到,一个小学生去博物馆,除了走马观花地看看陈列品以外,还会跟同学嬉戏一下,或者心不在焉,也不够知识去真正了解那些东西。我就记得当时看到一只恐龙的骨骼,这只恐龙和我后来看到的恐龙比起来,好像小很多。还看过一些化石,看过一些标本,鸟兽鱼虫之类。当然也看过一点其他的雕刻等等。总之,我小时候真正接触到的博物馆就是那一个。也就是说,我的童年和青年时代,对博物馆的知识是非常贫乏的,对这方面的知识的输入是比较少的。到我快要去美国念研究院的时候,我比较幸运,在入学之前,有机会先游了一趟欧洲,主要是苏黎世、罗马及巴黎,然后才去美国。
作为一个穷学生,能够有机会先去巴黎逛一趟,才去美国念书,那是当时多数留学生做不到的。我有那样的机会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但是钱仍然非常紧。那是1963年,我记得很清楚,我到了巴黎之后,兑换了一些法郎。当时我住在塞纳河左岸的一个小小的旅舍里,也不是正式的旅舍,是租了一个二人同房的房间,三个法郎一天。跟我同住一房的是一个印度人,他比我大几岁,也是一个学生。我是人生地不熟,在那几天里,这个印度青年成了我的游伴。我对法国还是知道一点的,因为我学过两年半法文。但是,这个印度人比我经验多些,他带我坐地下铁,东转西转,去了不少地方,包括世界有名的卢浮宫博物馆。一进去之后,我就感觉到真正开了眼界了。卢浮宫真是包罗万象,美不胜收。当然啦,所有去卢浮宫的人,都挤着去看《蒙娜·丽莎》,我也不能免俗。我还记得,那时候还准照相。我拿了我那个古老笨重的照相机,挤呀挤,挤到蒙娜·丽莎面前,照了一张相。好了,就算到此一游了。那次,1963年,是我生平看过的第二个博物馆,就是世界有名的卢浮宫博物馆。虽然印象深刻,觉得它很高深、很雄伟,但真正理解程度还是很差的。有句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当时就是看热闹。
由博物馆讲到我这个印度室友,我们相处了两三天,好像变成好朋友了。但是最后一天他做了一件不怎么对得起我的事情。那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机场,这样可以省点车费,我是要飞去纽约,他要去哪里,我忘记了。早上临离开旅舍的时候,时间还允许,我想洗个澡,他跟我约好在楼下等我,一块儿走,可是我到楼下去跟他会合的时候,就不见这个人了。我老实,以为他在街上买纪念品等,就在楼下等他,等着等着他也不来,我又上房间去看,他当然不在了。等呀等呀他还是不来,最后我看看表,呀,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飞机了,于是一个人狠着心,拿着最后剩的钱,坐上出租车,去了飞机场。到了飞机场大厅,那么巧,居然让我看见了他。他见了我之后,满面羞愧,说:“哎呀,对不起,我要赶飞机。”我说:“你现在不是还没上飞机吗?”到现在我还记得这件事。当时心中的紧张、懊恼,看博物馆得到的那一点修养,全因他对我的背信弃义的行为化为乌有。当时,我几乎赶不上飞机了,他还在大厅里优哉游哉,居然又被我碰到!所以人不能做坏事、做亏心事。
言归正传,我从小学一直到念研究院之前就只看过两个博物馆。到了美国加州的斯坦福大学后,大学里面也有一个小小的博物馆,我到校后没几天就去看了。斯坦福大学是个有钱人兴建的。利兰·斯坦福(Leland Stanford)是个铁路大王,也是开矿的,他儿子十六岁不幸去世,他为了纪念儿子没有机会念大学,于是捐出一块地和一笔钱兴建了一所大学。属于斯坦福大学的那个博物馆是很精致的,主要以介绍美国印第安人的生活文化为主,有很多他们的生活用品及饰物。我这个“博物馆”随想还要继续往下讲,不过我们先纾缓一下,听一听莫里斯·拉威尔音乐的另外一小段。
其实“博物馆”这个名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没做过考据。博物的“博”,当然是很多的意思,“物”就是东西,因此古今中外,考古学上的一些先民时期的器物,当然也有图画、雕刻等等,都可以摆在博物馆里面。不是我崇洋,博物馆这种东西一定是从欧洲开始的,中国文化比西欧绝对早很多,但西欧近几百年来继承了一个传统,也就是说,对文化的传播做得比较好。我所知道的几个大的博物馆都是有两百年左右的历史。“博物馆”,英文叫“museum”,法文叫“musée”,其他的欧洲国家的叫法都是差不多的。对文化的传播,我想跟一个社会的财力是很有关系的。欧洲近两百年来比较富裕,因此,博物馆也就应运而生。要是一般人都仍然处在愚昧无知的状态,连饭也吃不上的话,第一,不会有人为他们建立博物馆;第二,就是建立了,仍然不会有人去看的。
我知道的博物馆,有自然博物馆,就是Natural History Museum,有历史博物馆——History Museum,或者是美术馆——Art Museum。香港就有一个历史博物馆,在九龙公园里面,不知有多少听众去看过,我是去看过的,觉得挺不错。当然你可以对它的主题、对它的一些解释方法有不同的意见,但是它的陈设还是用过一番心思的。一般博物馆的陈设最多就是绘画、雕刻这些东西,当然还有我刚才讲到的恐龙、古时候的化石、古人用的陶瓷器等等。还有一些专题博物馆,譬如在美国南部的南卡罗来纳州,有个小城叫Charlestown。Charlestown里面有个小小博物馆,是专门讲美国贩卖黑奴、讲美国黑奴历史的,这是个专题的博物馆,就设在当初黑奴拍卖的场所。当然还有一种综合性的博物馆,世界上很有名气的,也是最大的,可能是我们香港人比较熟悉的位于伦敦的大英博物馆(The British Museum),和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你要去大英博物馆,恐怕连续三天也看不完它那些东西;展厅之多,内容之丰富,那就不用说了。这个毫无疑问跟英国曾经是一个日不落国、是一个大帝国,有众多的殖民地,绝对有关系。它的战争无往而不利,到了哪里就能弄一批东西回来。譬如,埃及也好,印度也好,中东也好,好东西都让它整批整批地搬了回去。中国部分,不知是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那个时候被搬去的,还是后来搬的,还是拍卖买来的,那就搞不清楚了。所以,人类文化的共同宝藏,真要分产权的话,就很难分得清了。真正追究起来的话,今天在欧美国家博物馆的古时候的东西,一大部分是从亚洲、非洲各个地方弄去的。这些东西,明显的,大都不是经过公平买卖的方法得来的。我认为或是战利品,或者是偷来的,或者是骗来的。比较明显的例子是柬埔寨。柬埔寨有一个有九百多年历史的吴哥窟文化,九百年来在丛林里面荒烟蔓草中间被人遗忘了,一直到20世纪初期才被法国殖民者发现。发现之后,许多法国人就偷偷跑去运走了一大批一大批的宝物,把那些佛像、人头统统运到法国去了。吴哥窟现在当然还剩下一个宫殿群的外壳,但是最好、最精致的艺术品都让人运走了。也这么巧,另外一个是中国的敦煌,在甘肃省,一个气候很干燥、接近沙漠的地方,从魏晋南北朝一直到唐朝的时代,有许多艺术作品。但后来不知怎么被封闭起来了,差不多有几百年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一直到19世纪末期,有个道士无意之间发现了它的存在。20世纪初期被外界知道了,知道之后,很多的宝物又被弄到欧美各国去了。到底是怎么去的?是那些管理人监守自盗弄去的,还是那些所谓探险家弄去的?我们现在所说的“探险家”是指到南极北极去探险、去太空探险的人。而当初的所谓探险家,就是寻宝的人。寻宝是什么意思?人家的东西,他悄悄地弄走了,就叫探险。今天,敦煌很多很多东西都四散了。不管怎么说,目前全世界有几个内容非常丰富的,可以说都能够把各地人类的文化精华保存下来的博物馆,譬如刚才说到的伦敦的大英博物馆、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法国的卢浮宫博物馆,对促进整个人类的文化知识来说,仍然有巨大的作用。俄罗斯在圣彼得堡有一个Hermitage Museum,展品也非常多而好。
元代赵孟頫、赵雍、赵麟《吴兴赵氏三世人马图》(局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品
等一会儿再讲我去这些地方的个人观感,现在请再听一段莫里斯·拉威尔的音乐。
刚刚说到Hermitage Museum,我是1985年去的。当时圣彼得堡还没恢复原名,叫列宁格勒。列宁格勒有很多蛮值得去的地方。我当初在台湾的时候,去过一个西餐厅,叫做明星西餐厅,“Astoria”。台北的明星西餐厅是哈尔滨的一家餐厅搬到台北去的,而哈尔滨这家餐厅又是根据当初帝俄时代的首都圣彼得堡一家有名的饭店而命名的。所以我到了列宁格勒之后,一定要去两个地方,一个是明星餐厅,Astoria Restaurant,一个是Hermitage Museum。结果我一到Astoria,大失所望。菜不怎么高明,气氛也不怎么好,房子又很陈旧,因为在苏联时代,他们不太修。(到了1985年,列宁格勒的街上还有一些第二次世界大战损坏了的建筑物,还没有修复。)明星餐厅的油漆也剥落了,有点老态龙钟、美人迟暮的样子,所以不让我觉得值得去这一趟。
第二天我去了Hermitage Museum,印象迥然不同。我感觉到,帝俄时代也好,苏联时代也好,还是有它一番气派,有它的文化气息,它所收藏的艺术品全是第一流的。许多听众可能知道,圣彼得大帝要向西欧看齐,他把首都从莫斯科搬到波罗的海边上的新地方,找了一大批意大利的、法国的建筑师兴建了圣彼得堡。这是18世纪初的事。后来对俄国起很大作用的是他们娶到一个德国的卡德琳公主当皇后。卡德琳去的时候,当然娘家家底厚,带了不少艺术品去,至少带了一个喜欢艺术的思想去,所以从那时候起就收集艺术品。到现在,Hermitage Museum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我相信,这二百多年来,它对西欧的艺术品的收藏,非常卖力,包括19世纪末20世纪初期的法国印象派、法国现代派画家的一些作品,收藏得非常之好,那里边好像有二百七十万件艺术品,房间也有几百间。这就是我对Hermitage Museum的一些观感。
卢浮宫,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卢浮宫博物馆最近这几年又经过改造。法国前任总统密特朗对法国的文化非常醉心,对法国文化非常自豪。他认为整个卢浮宫应该完全变成一个博物馆。大家知道,卢浮宫过去是法国的皇宫,路易十四之前,皇宫就在那里。路易十四搬到巴黎郊外的凡尔赛宫去住,但是仍然有一部分政府机构在卢浮宫办公。一直到法国大革命之后二百年第五共和国密特朗做总统的时候,财政部还在那里,不肯走,是密特朗总统下了决心,说你给我搬出去,我要把这里完全变成一个博物馆。然后他请了一个建筑师,把交通要道打开,把地下室打开,在交通要道的地方,为了要让交通能够流转,地下有一个通道,地面上就造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的金字塔形的小型建筑在卢浮宫的前面。这一个建筑师就是会说广东话的中国人贝聿铭。他也就是今天香港的中国银行大厦的设计者。所以卢浮宫现在的景貌跟1963年大不相同了!1963年之后,我去卢浮宫至少有十次,每一次都有新的心得。可是我有个长辈亲戚,她也去过卢浮宫,她是随一个旅行团去的,都是一些年纪比较大的游客。去欧洲旅行的人,多半是希望能够以最少的金钱换到最多的收获,因此这个旅行团可能是说九天十国,十个城市或者十二个城市,所以她那个团好像在十天里面去了西班牙、意大利、英国、比利时、法国等等。我那个亲戚告诉我,他们到巴黎的时候,全车的人都已经累得不得了,所以导游说,这里是卢浮宫,你们想进去的,可以进去二十分钟,不想进去的,在车上休息。我这位前辈很坦白地告诉我:“我那时候累得不像话了,两条腿不听使唤了。”所以她虽然到了卢浮宫,就只在门前休息了二十分钟,等那些年轻人进去,转个圈,买张票,拿来当作纪念品,回到车上来,他们就开往下一个旅游点了。我的前辈就这样算是去过卢浮宫博物馆。
好,我们暂且表过不提,听一小段音乐再说。
当然啦,去博物馆的也不全是游客——固然旅游事业发达的大都会,或者是出名的旅游点,博物馆里面多半是游客,但是也有很多别的人,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学生。我刚才说过,我自己第一次去博物馆是在小学时候,由老师带着去的。事实上,我想一个地方,那里的人的素质如何,文化氛围如何,个人修养如何,跟学生时代的接触面有很大的关系。老师如果肯常带学生去博物馆的话,学生们一定受益不浅,即使当时打打闹闹,或者是不怎么听话,都会受益的。反过来说,因为去的人多,我想博物馆的收藏可能就会更好一点。除了学生以外,在博物馆里常常还可以看到一种人,就是年长一点、大概是退了休的人。这些人可能是因为他们空闲时间多,所以去博物馆消磨,这是省钱而又富心灵享受的一种消遣办法。当然,博物馆里除了游客、学生或者退休的老人,也有一些对文化有真正的爱好或者是做些研究的人,他们流连于博物馆,好像有些人隔一阵就要吃一顿大餐一样,增加精神营养,才能满足他的精神饥渴。我记得,二十多年前在美国一张报纸上看过一篇文章,虽然我看报纸的文章常常是随看随忘,但这篇文章我倒还记得,为什么呢?因为我自己,刚刚交代了嘛,常爱看博物馆。那篇文章半幽默半严肃地说,你们这些没有伴侣的人,或者想要找个男朋友、女朋友的人,不一定要去什么酒吧、什么party,最好的方法是去博物馆,可以保证那里的人品质还不错。总之,我希望我们香港愿意去看博物馆的人更多一些。我不是说现在没有人去看。香港有六百多万人口,有这么多博物馆,也算不错了,但是比起伦敦、巴黎、纽约、柏林,那就差得太多了。数目也差,质量也差,去看的人也少一些。我还看过一些我很喜欢的香港的博物馆,比如:港岛上的香港公园,里面有个茶艺博物馆;尖沙咀的文化中心后面有艺术馆,旁边又有太空馆;尖东有科学馆,还有历史博物馆。我希望我们香港市民的生活可以越来越充实,以我们的教育程度、经济发展的程度、社会的财富来讲,是可以办更多更好的博物馆的。
我上个礼拜去美国,我说了是去了整整一个礼拜,五天去工作,一头一尾周末,是去了博物馆。先去了洛杉矶的Getty Museum,后来去了纽约的古根海姆博物馆(Guggenheim Museum)。后者现在这几个月正举办一个特殊的展览——五千年的中国文化精华。他们为了搞好这个展览,向中国内地、向香港借了很多东西,编辑起来,分门别类,有石器,有铜器,有陶瓷,有绘画与书法,还有一些近代的艺术,分两个地方展出——一个在中央公园的边上古根海姆博物馆主馆,一个在曼哈顿的南尖端它的分馆。我两个地方都去了,非常有收获。当然,中国五千年的文化,我们自己的博物馆里面都没办法全部收集到。北京的故宫也好,台北的故宫博物院也好,都做不到。但是,看了这个展出之后,也不由得感到,中国的文化的确是博大精深、丰富无比。就拿最近一百五十年的绘画来讲,它陈列在曼哈顿南端的那一个馆,我看了超过两个半钟头,脚都酸了,对于中国近一百五十年来的绘画艺术的发展,得到一个轮廓性的了解。所以,跑到纽约公干,最后剩下半天的时间,看到一些有关我们中国艺术最近一百五十年来如何跟西方结合、从欧洲学到东西,又在最近一二十年令我们中国的艺术重新现出自己的光芒。我自己学到很多,我也要向各位听众奉劝一句:假如你有时间的话,不要等到退休才去欣赏博物馆,有机会的话,现在就去看一下博物馆。能够到外国的大城市去看当然好,没机会的话,我们香港也有几个很值得你去参观的博物馆。
各位听众,今天的“博物馆”随想到这里为止。最后,假如还剩点时间的话,请各位和我一同欣赏莫里斯·拉威尔最有名的一段音乐,一气呵成的,以西班牙舞曲为名的,叫做“Bol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