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张先
张先（990—1078），字子野，乌程（今浙江湖州）人。天圣八年（1030）进士。历任宿州掾、吴江知县、嘉禾（今浙江嘉兴）判官。以尝知安陆，故人称张安陆。治平元年（1064）以尚书都官郎中致仕，元丰元年卒，年八十九。张先“能诗及乐府，至老不衰”（《石林诗话》卷下）。其词内容大多反映士大夫的诗酒生活和男女之情，对都市社会生活也有所反映。语言工巧。著有《张子野词》。
千秋岁[1]
数声鶗鴂[2]。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3]，无人尽日飞花雪。
莫把幺弦拨[4]，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注释】
[1]千秋岁：又名《千秋节》。[2]鶗鴂（tí jué）：杜鹃，春天长啼，昼夜不停，直至口吐鲜血乃止，传说为中国古典诗词中的悲哀之神。[3]永丰柳：用白居易“永丰西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诗意。[4]幺弦：琵琶的第四弦，借指琵琶。
【赏析】
这是一首伤春怀人之作。上阕写春暮景。雨轻风紧，催落繁花；杜鹃啼血，呼唤着春天的完结，造成浓重的感伤气氛。惜春的词人，在花丛中寻找并采摘着残花，传神地刻画出词人伤春惜花的拳拳真情。接着以飘零的杨花，写春之落寞及心之寒冷。下阕抒情。“不老”的“天”与“难绝”的“情”相对比，再以“千千结”的“双丝网”比作忧思百结的愁心，将愁情怨怀表达得淋漓尽致。最后以夜将尽的孤灯景象作结，让整个的抒情氛围笼罩在漆黑的深渊中，极富抒情效果。
菩萨蛮[1]
哀筝一弄湘江曲，声声写尽湘波绿。纤指十三弦[2]，细将幽恨传。
当筵秋水慢[3]，玉柱斜飞雁[4]。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注释】
[1]菩萨蛮：唐教坊曲名。[2]十三弦：唐宋时期教坊用筝皆为十三弦。[3]秋水：暗喻眼波。[4]玉柱斜飞雁：筝柱竹制，上窄下宽中空，似飞雁状，十三筝柱排列，恰似一组斜飞的雁阵。
【赏析】
这是一首咏弹筝歌妓美貌和技艺的词。词中字里行间突出弹筝者似乎有无限心酸和苦楚在通过乐曲抒发。亦赞扬此乐女的高超技艺，可见听者是弹奏者的“知音”。下阕是弹筝女的特写，突出眼和眉。眼波像秋水一样动人。微妙地表达出弹筝女的心理变化。全词清新婉丽，情意真挚而又含蓄深沉。
醉垂鞭[1]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注释】
[1]醉垂鞭：张先创调。
【赏析】
此为酒筵中赠妓之作，题材有些无聊，但词人笔下的这幅素描却是异常动人。妙在用形象的比喻描绘出一种模糊而动人的美。制造了一种气氛，衬托出并没有正面大加描写的女主人公的神韵。歌女在“日乱山昏”时翩翩而来，仿佛巫山神女降临。
一丛花[1]
清·贺裳：“唐李益词曰：‘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子野《一丛花》末句云：‘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春风。’此皆无理而妙，吾亦不敢定为所见略同，然较之‘寒鸭数点’，则略无痕迹矣。”
（《皱水轩词筌》）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2]，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3]。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注释】
[1]一丛花：该调首见张先，这首词又名《一丛花令》《南吕宫》。[2]骑（jì）名词，指马。[3]桡（ráo）：船桨，指船。
【赏析】
这首词写的是闺中人春日登楼引起的相思与愁恨。张先的许多艳词都是感情浅薄的，而此词却情真意切，无论思想方面还是艺术方面都值得称道。感情炽烈，情真意切，凄婉深刻，极富感染力。
天仙子[1] 时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会
明·沈际飞：“‘云破月来’句，心与景会，落笔即是，着意即非，故当脍炙。”（《草堂诗馀》正集卷二）
水调数声持酒听[2]，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3]，往事后期空记省[4]。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注释】
[1]天仙子：唐教坊曲名。[2]水调：曲调名。[3]流景：流水年华。[4]期：期约。
【赏析】
这首词为临老伤春之作，为张先词中的名作。全词将作者慨叹年老位卑，前途渺茫之情与暮春之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工于锻炼字句，体现了张先词的主要艺术特色。王国维赞：“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其妙处在于词人抓住大自然一瞬间的现象，摄入词中。
青门引[1] 春思
清·黄氏：“角声而曰‘风吹醒’，‘醒’字极尖刻。至末句那堪送影，真是描神之笔，极希微窅渺之致。”（《蓼园词选》）
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2]，又是去年病。
楼头画角风吹醒[3]，入夜重门静。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
【注释】
[1]青门引：又名《青门饮》。[2]中（zhòng）酒：醉酒。[3]画角：古代军号，以竹木或牛角制成，亦有用铜制者，外漆饰彩绘，故称“画角”。
【赏析】
此为春日怀人之作。词中所写时间是寒食节近清明时，地点是词人独处的家中。全词从气候的忽冷忽暖，风雨时至，联系到人的思想活动。抒写了词人有感于自己生活孤独寂寞，因外景而引发的怀旧情怀和忧苦心境。这正是词人倍感孤独的主要原因。尤其是词之末句，写人却言物，写物却只写物之影，影是人，人又如影之虚之无，确实写出了隽永的词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