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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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公冶长篇第五

子谓公冶长[1],“可妻也。虽在缧绁[2]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3]妻之。

【注释】

[1]公冶长:姓公冶,名长,齐国人,孔子的弟子。生卒年不详。

[2]缧绁(léi xiè):捆绑犯人用的绳索,这里借指牢狱。

[3]子:古时无论儿、女均称子。这里指女儿。

【译文】

孔子谈到公冶长,说:“可以把女儿嫁给他做妻子。他虽然被关在监狱里,但那不是他的罪过。”于是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了。

【解读】

本章讲孔子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受冤坐牢的公冶长,可见,圣人嫁女看重的不是对方的钱财和地位,只是以人品论婚姻。由此我们不难看出,孔子最重视的是人的内在品德修养。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这并不是一些人理解的不顾道义也要去攀龙附凤。任何年代,做人都不能太势利,看待事情对待他人,我们应该持一颗纯正客观的心,将一个人的内在修养视为最重要最基本的评判标准。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坚持正义坚持做人的基本原则,不做恶事不落井下石,能够相信别人,做到与人荣辱与共,这样的人便是有道德的人。不管他是贫穷还是富贵,都值得我们尊重。

如今社会,很多人选择结婚对象首先看重的不再是对方的人品如何,有房吗?有车吗?漂亮吗?有地位吗?……这些成了择偶首要的也是必要的条件,这不能不说是社会的可悲。一个人可以没有家财万贯,可以没有权势地位,但是做人必须要有高尚的德行。英雄不论出身,真正有本事有前途的人必定重情重义,品德高尚。

明·张居正:“可见圣人之于婚嫁,不论门族,而惟其人;不拘形迹,而惟其行。非独谨于婚姻,亦可谓明于知人者矣!”

子谓南容[1],“邦有道,不废[2];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注释】

[1]南容:姓南宫,名适(kuò),字子容。孔子的学生,通称他为南容。

[2]废:废置,废弃不任用。

【译文】

孔子谈到南容,说:“在国家政治清明时,做官不被废弃;在国家政治黑暗时,能免于遭受刑罚。”于是就把侄女嫁了给他。

【解读】

在太平盛世能施展抱负,世道黑暗时能明哲保身,这是为官处世的必备素质。“有道则干,无道则走”,南容能够做到这一点,所以孔子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以保证侄女儿无论在盛世还是乱世都能生活安定。

社会的发展总是瞬息万变,不以人的主观意识为转移。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单凭个人谁都不能改变历史,即便是圣贤之人也不例外。所以,学会进退自如,保全自身显得尤为重要。国家政治清明、国泰民安的时候,有才能有仁德的人能够出人头地,为百姓服务为社会做贡献;国家政治黑暗、奸佞当道的时候,才德之人能够明哲保身,不仅能保住自己的生命,还能保住做人的人格尊严。这样的人进退自如,世道平顺,能够让自己的才能不被埋没;而乱世之中,又能够及时抽身,做到安身立命。这种大智慧不是一般人所能具备的。

宋·程颢、程颐:“此以己之私心窥圣人也。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圣人自至公,何避嫌之有?况嫁女必量其才而求配,尤不当有所避也。若孔子之事,则其年之长幼、时之先后皆不可知,惟以为避嫌,则大不可。避嫌之事,贤者且不为,况圣人乎?”

明·张居正:“以兄女妻南容,皆择贤而配,圣人致谨于婚配之礼如此。”

子谓子贱[1],“君子哉若人[2],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3]。”

【注释】

[1]子贱:姓宓(fú),名不齐,字子贱。春秋末鲁国人,孔子的学生。生于公元前521年,比孔子小49岁。

[2]若人:这个人,此人。

【译文】

孔子谈到子贱,说:“这个人真是君子啊!假如鲁国没有君子,他从哪里取得这样好的品质呢?”

【解读】

孔子说子贱是个有品德的君子,但是如果鲁国没有君子,像子贱这样的德行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其实这是在赞扬子贱具有见贤思齐、勤于实践的优秀品质。此外,孔子这句话里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即鲁国有很多仁义之人,他们有良好的个人修养,子贱接近这些人,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所以自己也成了贤德之人。这就从侧面说明了环境对一个人的成长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亲近有贤德的人,才能时时激励自己不断向善,不断提高自身的品德修养。“孟母三迁”的故事,就是父母尽力为子女选择良好的居住环境,让子女接触学习良好的生活习惯。

明·张居正:“此可见自修之功固不可废,而师友之益,又不可无也。然师友之益,不但学者为然,古之圣帝明王屈己下贤,虚心访道,尊崇师保,而资其启沃,慎择左右,而责之箴规,无非欲严惮切磋,养成君德而已。古语说:‘师臣者帝,宾臣者王。’然则人君欲成其德者,当以好学亲贤为急。”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1]也。”

【注释】

[1]瑚琏(húliǎn):古代祭祀时盛粮食用的器具,上面镶嵌着玉,华美而贵重。这里孔子以瑚琏比喻子贡。

【译文】

子贡问道:“我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你,是一种器皿。”子贡说:“是什么器皿呢?”孔子说:“是祭祀时才用的尊贵的瑚琏。”

【解读】

瑚琏是一种高贵的玉器,普通百姓是不能用的,只有国家大典时才拿出来供于庙堂之上,平时都要珍藏起来保护好。所以,瑚琏这种庄严高洁的玉器就成了高贵的象征。子贡是个豪迈慷慨的人,他口齿伶俐,充满智慧。孔子以瑚琏作比来评价他,充分肯定了他的才能。但是,瑚琏因为太高贵而只有在祭祀时才拿出来用一下,又说明圣人认为子贡只是一个专才,而非通才。也就是说,在圣人眼里,子贡仍然没有达到“君子不器”的程度,只是仅仅拥有某一方面的才干而已。

精通一门专业知识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能德才兼备,不断扩展自己的知识面则更加可贵。做学问贵在先通后专,而后由专转通。这样不断深化自己所学的知识,循序渐进地扩展自己的视野,日积月累,必然会成为一个无所不知的通才。

宋·朱熹:“子贡见孔子以君子许子贱,故以己为问,而孔子告之以此。然则子贡虽未至于‘不器’,其亦器之贵者欤?”

明·张居正:“赐,是子贡的名。器,是器皿。瑚琏,是宗庙中盛黍稷的器,以玉为之,夏时叫做瑚,商时叫作琏。然则子贡虽未能如君子之不器,其亦器之贵者矣。”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1]。”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2],屡憎于人,不知其仁[3]。焉用佞?”

【注释】

[1]佞:能言善辩,巧言之才。

[2]口给:言词不穷,嘴快话多。给:足。

[3]不知其仁:指有口才的人有没有仁不可知。

【译文】

有人说:“冉雍这个人有仁德却缺乏口才。”孔子说:“为什么要有口才呢?强词夺理与人辩论,常常会遭到人痛恨。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否真的有仁德,哪里用得上能言善辩呢?”

【解读】

冉雍是孔子的学生,他性格仁笃厚道,不善言辞,所以有人以他没有口才来责难他,孔子对此很不高兴。圣人认为,有没有仁德跟有没有口才没有必然的联系,有仁德的人不需要巧言巧语,而没有仁德的人就算有好口才又有什么用?仁德的修养关键在于躬行,而言语表达是次要的。

巧言善辩的人很可怕,这种人说话往往尖酸刻薄,嘴不饶人便也容易得罪人。“气死人不偿命”,有时候语言给人的伤害比刀子还厉害,所以,用嘴巴去对抗别人,常常会遭到人们的厌恶憎恨。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什么仁德修养可言?由此可见,人格修养的标准不在于说而在于行,一个踏踏实实的行动抵过万句滔滔不绝的话语。夸夸其谈、能言善辩,对于仁德的修养有百害而无一利,这只能破坏自己诚恳忠厚的良好形象。

拥有好口才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但是要把它用到正道上。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不说,做个安分守己、志于修身的人。用优秀的口才为自己的人生加分添彩,而不应用来数落别人伤害别人。

宋·朱熹:“仲弓为人重厚简默,而时人以佞为贤,故美其优于德,而病其短于才也。”又曰:“何用佞乎?佞人所以应答人者,但以口取辩而无情实,徒多为人所憎恶尔。”

明·张居正:“可见出仕者,固不可不自审其所长,而用人者尤不可不深考其所蕴也。”

子使漆雕开[1]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2]。

【注释】

[1]漆雕开:姓漆雕,名开,字子开,又称子若。孔子的学生,小孔子11岁,春秋鲁国人。

[2]说:同“悦”,高兴、愉快的意思。

【译文】

孔子让他的学生漆雕开去做官。漆雕开对孔子说:“我对这个还没有信心。”孔子听了很高兴。

【解读】

孔子一直秉持“学而优则仕”的教育方针,他认为学到了为人处世的道理,拥有了渊博的文化知识,就要去做官,以便为百姓服务、为国家做贡献。所以,他经常鼓励和推荐他的学生们去各地做官。当圣人让学生漆雕开去做官时,漆雕开却回答说他对做官还没有把握,想继续求学,晚点再去做官。孔子对这个刚正不阿,有自知之明的弟子很是欣赏。

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漆雕开能够清楚地认识自己,认为自己对于做官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像一般读书人那样急功近利,一味追求功名富贵。这一点是我们很多人难以做到的。我们说做人应该自信,这点不假,但是我们要明白自信是建立在自己拥有足够的才能基础之上的。很多人对自己认识不清楚,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德才兼备,以至盲目自信,直到受挫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优秀。

宋·程颢、程颐:“漆雕开已见大意,故夫子说之。”又曰:“古人见道分明,故其言如此。”

明·张居正:“观开此言足征他所见者大、所期者远,其一念求道之心必欲至于精微之极,而不以小成自安。”

子曰:“道不行,乘桴[1]浮于海。从[2]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注释】

[1]桴(fú):用来过河的木筏子。

[2]从:跟随、随从的意思。

【译文】

孔子说:“礼乐之道如果不能实施,我就乘竹筏漂浮到海外去。能跟从我的人,就只有子路了吧?”子路听了很高兴。孔子又说:“子路的勇猛超过了我,这就没什么可取的了。”

【解读】

面对当时文化衰落、世风日下的情况,孔子感叹说,如果仁道不能推行的话,他要乘着木桴出海,找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隐居来了此一生。并且圣人说,能够跟从他的人恐怕只有子路了。子路生性耿直好勇,刚强好战,所以圣人一向喜欢他的坦诚率直,但是又因为他经常有暴躁粗鲁的野蛮之态而批评他。子路听了圣人的这番话很是开心,圣人见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当即给他泼了一头冷水,说子路的武功和勇气都超过了我,但是他对于事情不懂得判断仲裁,凡事太偏激太明断了。可见圣人教育学生,既循循善诱、蔼然可亲又刚正弘毅、不徇私情。

世道清明,就借势出力施展才华;世道昏暗,就一走了之明哲保身;这便是君子所为。得其时则行其道,仁道不能推行就转身离开吧!现代人面对各种不公平的待遇,有的可能已心如死灰了,其实完全没必要。换个角度换个环境,只要我们保持一颗纯正不阿的心灵,生活就会在期望中继续美好!

宋·程颢、程颐:“浮海之叹,伤天下之无贤君也。子路勇于义,故谓其能从己。皆假设之言耳。子路以为实然,而喜夫子之与己,故夫子美其用,而讥其不能裁度事理以适于义也。”

明·张居正:“盖仲由勇于为义,是个临难不避的人,故孔子许其从己。然这说话也只是孔子自伤其不遇而假设之词,非真有浮海之意也。”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1]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2]也,不知其仁也。”“赤[3]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4],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注释】

[1]赋:兵赋,指向居民征收的军事费用。

[2]宰:家臣、总管。指大夫家的总管,一个城邑的长官也叫“宰”。

[3]赤:姓公西,名赤,字子华。生于公元前509年,孔子的学生。

[4]束带立于朝:指穿着礼服立于朝廷,束带,是束紧衣带。

【译文】

孟武伯问孔子:“子路真的仁德吗?”孔子说:“我不知道。”孟武伯又问。孔子说:“仲由啊,在一个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可以让他管理兵役的事,但不知道他是否仁德。”孟武伯又问:“冉求怎么样呢?”孔子说:“冉求啊,在拥有千户人家的城镇里,或者在有百辆兵车的封地里,他可以做总管。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仁德。”孟武伯又问:“公西赤又怎么样呢?”孔子说:“公西赤啊,穿上官服,立在朝廷之中,让他接待宾客,和他们交谈应对还可以。我不知道他是否仁德。”

【解读】

子路、冉求、公西赤三个人都是孔子的弟子,孔子对他们的评价都以“仁”为标准。他说,子路可以管理军事,冉求可以负责内政,公西赤可以主持外交,但是对于他们是否达到了“仁”的标准,圣人却“王顾左右而言他”,回答说他不知道他们是否仁德。在孔子看来,这些弟子们虽然各有自己的专长,但所有这些专长都必须服务于礼制、德治的政治需要,必须以具备仁德情操为前提。实际上说明,圣人把“仁”看作是最重要的品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在某一方面都可能成就一番事业,但是评价这个人是否仁德,则需要天长日久的观察。有才华的人不一定有仁德,而有仁德的人为人处世则一定会尽其才能。所以,人无论具备多高的才能,没有良好的德行也必定是个失败者。我们能在这个世界上立足,重要的不是我们有何等功名,而是我们是否拥有了良好的品德。在这个讲求实际的年代里,人们事事以功利为准则,但是真正能够让我们立足社会的却是拥有良好的品德,所以,我们要努力不懈地修养自己的德行。

宋·朱熹:“子路之于仁,盖‘日月至焉’者。或在或亡,不能必其有无,故以‘不知’告之。”

明·张居正:“盖以发于外者易见,而蕴于心者难知也。有志于求仁者,当省察于吾心独知之地而后可。”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1]?”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2],赐也闻一以知二[3]。”子曰:“弗如也。吾与[4]女弗如也。”

【注释】

[1]愈:胜过、超过。指更好、更强。

[2]十:指数的全体,旧注云:“一,数之数;十,数之终。”

[3]二:旧注云:“二者,一之对也。”

[4]与:赞同、同意的意思。

【译文】

孔子对子贡说:“你和颜回谁更好呢?”子贡回答说:“我怎么敢和颜回相比呢?颜回听到一件事可以推知十件,我听到一件事只能推知两件。”孔子说:“不如啊!我同意你的话,是不如颜回啊!”

【解读】

子贡和颜回都是孔子的学生,颜回勤于学习,而且能够独立思考,凡事都能做到闻一知十,推知全体,融汇贯通。所以,孔子对他大加赞扬并且十分喜爱。子贡是一个什么都讲的人,所以圣人在他面前说话也比较随便。一天,圣人让子贡与颜回做对比,问他们两个谁更聪明谁更强,子贡很谦虚地说自己比不上颜回。子贡认为颜回学习刻苦,懂得举一反三,由此及彼,在学业上常常是事半功倍;而自己却只能是老师讲了一步,他只能知道两步而已。由此可见,子贡是一个很坦诚也很谦虚的人。

有自知之明的人既能全面认识自己,又能很好地了解别人,这样的人才是有智慧的人。现实生活中,人们总是很少注视自己,一双眼睛紧盯着别人,自以为自己比别人都高明。实际上,以己之长比人之短,这样的做法是可悲的。

宋·朱熹:“颜子明睿所照,即始而见终;子贡推测而知,因此而识彼。‘无所不悦,告往知来’,是其验矣。”

明·张居正:“然这弗如之一念不但是学者上进的机栝,若使为人君者能以古之帝王为法,而自视以为不如,必欲仰慕思齐而后已,则其进于圣帝明王也不难矣!”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1]之墙不可杇[2]也。于予与何诛[3]!”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4]改是。”

【注释】

[1]粪土:腐土、脏土。

[2]杇(wū):抹墙用的抹子。这里指用抹子粉刷墙壁。

[3]诛:责备、批评的意思。

[4]与:语气词,无实际意思。

【译文】

宰予白天睡觉。孔子说:“腐朽了的木头不能雕刻,粪土一样的墙壁不能再粉刷了。对于宰予这样的人还责备他有什么用呢?”孔子又说:“起初我对人,听他怎么说,我就相信他会怎么做;现在我对人,听他说的话,还要考察他的行为。是宰予让我改变了这个态度。”

【解读】

宰予是孔子的学生,他能言善辩,常常用语朴实,却能切中要害。但是他这个人不拘礼节,具有大胆思考、勇于责难的敢作敢当精神,影响到行为上就造成了他对传统礼制的不满。孔子把“仁”“礼”作为人一生追求的最高目标,宰予白天睡觉显然有违礼节,他这种行为不能不让温文尔雅的圣人大为恼火。并且,在圣人看来这一行为看似违背小礼小节,实际上影响重大,甚至可以同治国安邦联系起来。所以圣人用“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杇”这样严重的言辞来责骂他。

人都有惰性,但是一味地贪图享乐,好逸恶劳,只能消磨自己的锐气、浪费自己的生命。人生的成就需要自己的努力,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给我们美好的生活。人生是短暂的,努力就要及时,不能蹉跎度日,也不能只说不做。

宋·朱熹:“宰予能言而行不逮,故孔子自言于予之事而改此失,亦以重警之也。”

明·张居正:“孔子此言,所以深警宰予,使之惕然而悔悟也。”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1]。”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注释】

[1]申枨(chéng):姓申,名枨,字周。是孔子的学生,春秋末年鲁国人。

【译文】

孔子说:“我还没有见过刚毅不屈的人。”有人回答说:“申枨就是这样的人。”孔子说:“申枨啊,欲望太强,怎么能称得上刚毅不屈呢?”

【解读】

孔子一直认为,一个人的欲望多了,不仅做不到“义”,甚至也做不到“刚”。无欲就无生,欲望本身无可非议,圣人也没有普遍地反对人们的欲望。人的一生都纠结苦恼于各种欲望之中,最重要的是我们用哪种态度对待它。有的人为了满足内心欲望,肆意妄为不顾道义与法律,这样的欲望就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而有的人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欲望,懂得自律而不贪婪,这样的人就是有仁德之心的人。简言之,人都有欲望,但是如果想成为有崇高理想的君子,就必须舍弃各种欲望,一心向道。

宋·程颢、程颐:“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于欲。”

明·张居正:“先儒有言,君德以刚为主。盖人君若无刚德,则见声色必喜,闻谀佞必隘,虽知其为小人,或姑息而不能去,虽知其为弊政,或因循而不能革,至于优游不断,威福下移,其害有不可胜言者,欲求致治,岂可得哉!然则寡欲养气之功,在人君当知所务矣。”

子贡曰:“我不欲[1]人[2]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3]也。”

【注释】

[1]欲:想。

[2]人:别人,其他人。

[3]及:达到,做到。

【译文】

子贡说:“我不愿意别人强加给我的事,我也不想强加给别人。”孔子说:“子贡啊,这不是你所能做到的。”

【解读】

自己不愿意别人强加给自己的事,自己也不要强加给别人。这实际上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恕道”。子贡是孔子十分喜欢的一个学生,听了子贡的这番话后,圣人认为他做不到。由此可见,就是在圣人自己的心目中,“恕”也是非常难以做到的。这种事情,道理听起来简单,说起来容易,但是真正实践起来却十分困难。

生活在社会中的我们,无法控制别人的想法,也不能忽视别人的感受。大多时候我们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我们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别人未必能做到,这不是我们的主观愿望能左右的。并不是一切美好的愿望都能实现,也不是所有的罪恶都能被惩罚,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们无奈但却无法避免。对于历史、对于社会,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我们不能改变环境和他人,就只有改变自己了。

宋·程颢、程颐:“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仁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恕也。恕则子贡或能勉之,仁则非所及矣。”

宋·朱熹:“子贡言我所不欲人加于我之事,我亦不欲以此加之于人。此仁者之事,不待勉强,故夫子以为非子贡所及。”又曰:“‘无’者自然而然,‘勿’者禁止之谓,此所以为仁、恕之别。”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1],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2]与天道[3],不可得而闻也。”

【注释】

[1]文章:这里指孔子传授的诗、书、礼、乐等典籍的学问。

[2]性:人的本性。《阳货篇》第十七中谈到性。

[3]天道:天命,主宰人类命运的各种规律。《论语》书中孔子多处讲到天和命,但不见有孔子关于天道的言论。

【译文】

子贡说:“老师关于诗、书、礼、乐等典籍的学问学说,我们可以听到的;老师谈论人的本性与天道的理论,我们是听不到的。”

【解读】

子贡说孔子关于诗、书、礼、乐等典籍的学问学说以及他的思想行为是可以常常听到的,但是关于人性的本源和宇宙中的各种规律,却很少能听到老师提及。这也正道出了圣人的伟大之处。圣人所讲的礼、乐、诗、书以及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具体的有形的,只靠耳闻就可以学到了;而人的本性和宇宙中的客观规律都是无形的,深奥而又神秘,并不是能通过耳闻就可以学到的,这些必须要从内心深处去感知去体悟,才有可能把握得住。

孔子心目中的人性就是他一贯倡导的“仁”,仁原本在我们的内心之中,求仁便能得仁。人性与天道两者是结合在一起的,而礼就是其外在形式。有仁德的人体现天道,仁厚慈爱便能恩泽万物。天道就是仁,以礼行仁就可以认识到人性的本源以及宇宙间的客观规律。对于人性和天道的学习要用心,别人讲是讲不清楚的,即便讲得清楚你也未必听得明白。所以,用心悟道必须具备渊博的知识,并且要深谙仁与礼的本质。

宋·程颢、程颐:“此子贡闻夫子之至论而叹美之言也。”

宋·朱熹:“夫子之文章,日见乎外,固学者所共闻;至于性与天道,则夫子罕言之,而学者有不得闻者。盖圣门教不躐等,子贡至是始得闻之,而叹其美也。”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译文】

子路听到的新知,还没有能够去实行,只怕又听到新的事情。

【解读】

子路闻道而行,勇于践行,他具有率真直爽的性格,也有积极追求真理的精神。知而不行非真知,行而未果非有德。子路善于实践,凡事能做到实事求是的态度实在值得我们学习。

古今中外,能言善辩、夸夸其谈的人数不胜数。这些人一般都是说的多做的少,他们往往不等人说完就已经明白了,并且一概保证肯定做到。事实上,他们的话永远都只是空话而已,这种人的承诺很少有兑现的。能够听别人说话比那些连听都不听的好,但是听了之后却不去行动,这跟没有听到有什么区别呢?听了,也去做了,才叫真的知道了。道理听明白了,行动上就要配合好,做不到事理合一就是自欺欺人。

宋·朱熹:“前所闻者既未及行,故恐复有所闻而行之不给也。”

明·张居正:“惟恐有闻者,非不欲后闻之至也,乃其惟日不足之心,欲急行其所已闻,而预待其所未闻耳。观未行而惟恐有闻,则既行而惟恐不闻可知矣!子路之勇于体道如此。”

子贡问曰:“孔文子[1]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2]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注释】

[1]孔文子:卫国大夫孔圉,“文”是他的谥号,“子”是尊称。

[2]敏:敏捷、勤勉的意思。

【译文】

子贡问道:“卫国的大夫孔文子为什么谥号为‘文’呢?”孔子说:“因为他聪敏而又虚心好学,不以请教别人为耻辱,所以才称他为‘文’呀。”

【解读】

敏而好学,就是勤勉而兴趣浓厚地发奋学习。不耻下问,就是不仅听老师、长辈的教导,向老师、长辈求教,而且还向知识见闻不如自己的人请教,并且不以这样做为耻辱。孔子认为“不耻下问”是求学必备的美德,他自己也一直恪守这一原则,所以这一观点对后世影响极其深远。

对一般人来说,敏而好学似乎还比较容易做到一些,而做到不耻下问就非常困难了。因为敏而好学,只要聪明点再加上刻苦勤奋就行了;而不耻下问则是要向不如自己的人请教,这不仅仅是个好不好学的问题了,而且还牵涉到了自尊心、虚荣心的问题。人的天性很奇怪,如果自己地位低下,能力微弱,向地位尊贵、见多识广的人请教似乎理所应当,并不感到羞耻,反而会显得自己很上进。然而,一旦反过来,如果我们自己地位尊贵、能力很强,让我们求教于地位不如我们的人,我们就会觉得没有面子,羞于开口。所以,尽管我们常常将“不耻下问”挂在嘴边,但要真正实行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宋·朱熹:“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学,位高者多耻下问。故谥法有以‘勤学好问’为‘文’者,盖亦人所难也。孔圉得谥为文,以此而已。”

明·张居正:“然勤学好问,不但是卿大夫之美行,虽古帝王之盛节亦不外此。”

子谓子产[1]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注释】

[1]子产:姓公孙,侨,字子产,是郑穆公的孙子,郑简公、郑定公的宰相,执政二十二年,春秋时杰出的政治家。

【译文】

孔子评论郑国贤相子产有四种行为符合君子之道:“自己的言行谨重;侍奉君主恭敬;对人民施以恩惠;使用人民合乎情义。

【解读】

子产是著名的政治家,郑国的贤宰相。在郑简公、郑定公之时执政22年。他执政期间,正是晋国和楚国战乱不息的时候,郑国正处在这两个大国之间。子产既能不低声下气,也不妄自尊大,使郑国得到了尊敬和安全。他确实是中国古代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和外交家。所以,孔子对子产的评价很高,认为治国安邦的政治家就应该具有子产的这四种道德。

这四种道德就是:严于律己;忠于君主;以恩惠教养人民;以道义役使百姓。四方面既包含了对人对己,又包含了对上对下,是一个比较全面的评价和要求。圣人认为正因为子产做到了这四方面,郑国在当时才能自立于强国之间而兴盛起来;也正因为子产能够做到这四方面,才能够使他自己保持相位22年而得到人民的爱戴拥护,同僚的仰慕支持,国君的信任重用。

君子执政,社稷有福,君主有福,百姓也有福。君子从政把君子作风运用到政治上,那么国家就会繁荣昌盛,百姓就会安居乐业。所以,任何时代,想要国泰民安,都需要行君子之道的人执政。

宋·朱熹:“恭,谦逊也。敬,谨恪也。惠,爱利也。使民义,如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之类。”

明·张居正:“子产备这四美于上下人己之间,是以能尊主庇民,而郑国赖之,岂非春秋之贤大夫欤!”

子曰:“晏平仲[1]善与人交,久而敬之[2]。”

【注释】

[1]晏平仲:名婴,春秋时期齐国著名贤大夫,齐灵公、齐庄公、齐景公时执政。事迹见于《晏子春秋》和《史记·管晏列传》。《史记》卷六十二有他的传。“平”是他的谥号。

[2]久而敬之:“之”在这里指代晏平仲。

【译文】

孔子说:“齐国大夫晏平仲善于与别人交朋友,时间越久,人们越是敬重他。”

【解读】

孔子称赞齐国大夫晏婴,认为他与人为善,能够获得别人对他的尊敬,很不容易。晏婴这个人善于与人交朋友。日子越久,交情越深,他对人越恭敬有礼,而朋友们自然也越敬重他。

人类是群居动物,大家共同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单独依靠自己的力量很难完成事情。所以,与人交往,认识朋友,十分重要。我们都有朋友,但是能够全始全终的却没有几个,所以我们常常感叹:“相识满天下,知己能几人?”生活中我们经常看到,许多朋友之间刚开始亲密无间,可是日子久了,就渐渐疏远,甚至反目成仇。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没有做到持之以恒的“敬”。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彼此之间都十分客气,就怕自己哪句话哪个举动让对方不高兴;而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以为双方之间很亲密了,不必再计较那些礼节,说话办事都开始随便起来,久而久之,两个人必定厌烦彼此,以至最终分道扬镳。

宋·程颢、程颐:“人交久则敬衰。久而能敬,所以为善。”

明·张居正:“善于人交,是说能尽交友之道。”

子曰:“臧文仲[1]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

【注释】

[1]臧文仲:姓臧孙,名辰,鲁国的大夫。“文”是他的谥号。因不遵守周礼,被孔子指责为“不仁”“不智”。

【译文】

孔子说:“鲁国大夫臧文仲为保藏大龟建造了一间房屋,屋中的柱子上雕刻了山一样的形状,梁上短柱画着水藻样的花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说是明智的呢?”

【解读】

臧文仲是鲁国的大夫,在当时被人们称为“智者”,但是他对礼制却很不在意。“山节藻棁,天子之庙饰也”,收藏蔡龟以及在屋上装饰山形的斗栱、绘有藻草的短柱,都是只有诸侯或天子才能这样做的事情,所以他的行为是僭越。一贯维护周礼的孔子对他的越礼行为自然很不满意,并且认为他把心思和智慧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所以批评他既“不仁”又“不智”。

宋·朱熹:“当时以文仲为知,孔子言其不务名义,而谄渎鬼神如此,安得为知?《春秋传》所谓作虚器,即此事也。”

明·张居正:“盖人有人之理,神有神之理。人之理所当尽,而神之理,则幽昧而不可知。”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1]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2]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3]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注释】

[1]令尹子文:令尹,楚国的官名,相当于宰相。子文:姓鬬(dòu),名豰於菟(gòu wūtú),字子文。是楚国的著名宰相。

[2]三已:三,指多次。已,罢免。

[3]弑:地位在下的人杀了地位在上的人。

【译文】

子张问道:“楚国的令尹子文三次做令尹这样的官,没有欣喜;三次被罢官,也没有怨气。自己做令尹所制定的政令,全部都告诉新令尹。这个人怎么样呢?”孔子说:“这可以说是忠于国家了。”子张又问:“算得上仁德吗?”“不知道,怎么能说他是仁德的呢?”子张又问道:“齐国大夫崔杼杀了齐庄公,齐国的大夫陈文子有四十匹马,全舍弃不要了,离开齐国,到了别的国家,就说:‘这里的人和我国的崔大夫一样啊。’便离开了。到了另一个国家,又说:‘这里的人好像我国的崔大夫啊。’就又离开了。这个人怎么样呢?”孔子说:“他清白得很呀。”子张又问:“他仁德吗?”孔子说:“不知道,怎么能说是仁德呢?”

【解读】

令尹子文是楚国的贤相,他经历了三次上台又三次下台的官场沉浮。可贵的是,他三次上台都没有感觉欣喜若狂,没有觉得自己相当了不起;更可贵的是,三次下台时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没有官场失意的沮丧感,反而将自己在位时的政令一一交代给继任的新令尹。这可真不是等闲之辈所能具有的风度啊!所以孔子认为他是一位忠于君主、忠于职守的人。

陈文子与崔杼同是齐国大夫,同朝辅佐齐庄公,崔子杀了齐庄公。陈文子面对这种礼崩乐坏,以下犯上的局面,无可奈何,抛弃了自己的全部家产——四十匹马,愤然出走。谁知到了其他国家,所见的情况跟齐国相差无几,连走数国。可见陈文子这个人是如此清廉自守,耿介高洁。所以,孔子认为他是一位不与逆臣共事,清高自保的人。

但是,子张问孔子这两个人是否仁德时,圣人却回答说他不知道。他认为不了解这两个人的其他方面,不能下是否仁德这样的结论。可见,仁的要求很高。即便像令尹子文、陈文子那样的行为,也不能轻易给予仁的评价。令尹子文和陈文子,一个忠于君主,为国尽忠;一个不与逆臣共事,清廉自守;一般人都认为他们已经很仁德了。可是在孔子看来,“忠”和“清”都只是仁的一个方面,所以,仅有忠和清高还是远远达不到“仁”的。

宋·朱熹:“文子洁身去乱,可谓清矣,然未知其心果见义理之当然,而能脱然无所累乎?抑不得已于利害之私,而犹未免于怨悔也?故夫子特许其清,而不许其仁。”

明·张居正:“大抵人之行事易见,而心术难知。其念虑之纯与不纯,存主之实与不实,有非他人所能尽察者,故虽以文子之忠、文子之清,而夫子犹未肯以仁许之。”

季文子[1]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2]可矣。”

【注释】

[1]季文子:鲁国大夫季孙行父,“文”是他的谥号。他是鲁桓公少子季友的孙子,曾在鲁宣公、鲁成公、鲁襄公时任正卿。

[2]斯:就。

【译文】

季文子每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斟酌再三、反复考虑。孔子听到了,说:“想两次就可以了。”

【解读】

凡事不想一想就行动叫做莽撞,往往会后患无穷;三思而后行,则是慎重负责的表现,应该给予肯定。然而,如果遇事总是想得太多,瞻前顾后,反反复复,就容易陷入犹豫不决的境地,导致优柔寡断,错过处理事情的最佳时机。所以,处事多思是好的,但过分了也不尽善,这也正吻合了孔子“过犹不及”的思想。

做人做事应该小心谨慎,遇到事情不可惊慌失措,急于行动;但是过分小心,考虑得过多则会贻误时机。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是非、善恶都是相对的。所以一旦思考得太多,就会发现处处是矛盾,让人头绪混乱,更理不清事情的脉络。正所谓“当断不断,反被其乱”。一件事情考虑一下,再考虑一下就足够了,没必要反反复复做不了决定。如果第三次再考虑一下,就很可能会自相矛盾,最后放弃这件事。由此可见,凡事都有度,小心谨慎也要有个限度。

宋·程颢、程颐:“为恶之人,未尝知有思,有思则为善矣。然至于再则已审,三则私意起而反惑矣,故夫子讥之。”

宋·朱熹:“季文子虑事如此,可谓详审,而宜无过举矣。而宣公篡立,文子乃不能讨,反为之使齐而纳赂焉,岂非程子所谓‘私意起而反惑’之验欤?是以君子务穷理而贵果断,不徒多思之为尚。”

子曰:“宁武子[1],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2],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注释】

[1]宁武子:姓宁,名俞,卫国大夫,“武”是他的谥号。

[2]愚:这里是装傻的意思。

【译文】

孔子说:“宁武子这个人,在国家政治清明时,就显出聪明;在国家政治混乱时,就显得愚笨。他的聪明是人们所能做到的,但是他的愚笨别人却很难做到。”

【解读】

宁武子是一个处世为官很有方的大夫。卫国在卫文公时,政治清明,国泰民安,当时他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智慧,为卫国竭力尽忠并有所建树;而到卫成公时,卫国政局动乱,形势恶化,宁武子就处处装傻,无声无息地韬光养晦。孔子很赞赏“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仁者风范,同时也强调“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的处世策略。所以,他对宁武子“邦有道”就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邦无道”就装疯卖傻的行为,表示极大的赞赏。

大智若愚是一种处世态度,乱世之中能够保住身家安全,同时又能同政治黑暗的现实进行无声地抗争。郑板桥说:“由糊涂到聪明难,由聪明到糊涂更难,难得糊涂。”可见,能够做到大智若愚并不容易。所以,圣人认为大智若愚是大智慧的表现,像宁武子这样的人,他的聪明他人可及,但是他装糊涂的本领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做人难,做到为人处世事事周全更难。很多人往往认不清身处的环境和形势,盲目表现自己,结果害得自己有口难言。真正聪明的人能够看清现实,该表现的时候勇于表现,不该表现的时候懂得以假装糊涂来远离祸端。职场也好,官场也好,懂得假装糊涂才能处事周全。

宋·程颢、程颐:“邦无道,能沈晦以免患,故曰不可及也。亦有不当愚者,比干是也。”

宋·朱熹:“文公有道,而武子无事可见,此其知之可及也。成公无道,至于失国,而武子周旋其间,尽心竭力,不避艰险。凡其所处,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为者,而能卒保其身以济其君,此其愚之不可及也。”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1]狂简[2],斐然[3]成章,不知所以裁[4]之。”

【注释】

[1]吾党之小子:古代以500家为一党。吾党意思是我的故乡。小子,指孔子在鲁国的学生。

[2]狂简:志向远大但行为粗率简单。

[3]斐然:有文彩的样子。

[4]裁:裁制,节制。

【译文】

孔子在陈国时,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在鲁国的那些学生都志向远大却行为粗率,写文章文辞华美,却不知道如何自我节制。”

【解读】

圣人的仁政理想在当时无法实行,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弟子们身上,以此把理想传承下去。远在故乡的弟子们,大都是年轻人,他们虽然拥有远大的志向但是行为却常常轻率狂放,虽然才华横溢但是却不懂得自我节制。

宋·朱熹:“孔子周流四方,道不行而思归之叹也。”

明·张居正:“可见圣人为当时计,固欲其道之行,为后世计,又欲其道之传,其心真有视天下为一家,通古今为一息者。此所以继往圣开来学,而教万世无穷也欤!”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译文】

孔子说:“伯夷、叔齐两个人不记旧怨,所以怨恨他们的人也很少。”

【解读】

伯夷和叔齐,是商朝末年孤竹君的两个儿子。他们的父亲死后,两人因为互相让位而逃离国家。后来周朝灭了商,他们认为吃周朝的粮食可耻,就隐居到首阳山上靠采野菜度日,最后饿死在首阳山。本章是孔子赞扬伯夷、叔齐“不念旧恶”的良好德行。所谓“不念旧恶”,讲的就是心胸宽广,能够宽容饶恕别人。

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别人冒犯了自己,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谁心里都不会好受,难免有怨气。但是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与其斤斤计较让自己不开心,还不如潇洒一点,忘记恩怨。不去怀恨别人,以前的所有仇怨也就渐渐消失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对别人多些宽容和理解,就算对方是再坏的人,也总有一天会被你的博大胸怀感化。不然,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怨恨别人,别人可能也怨恨你,大家都处处设防,整日伺机“报仇雪恨”,那么大家就永远没有安宁的一天。不记旧怨,大度一些,洒脱一些,生活就会到处都充满阳光。所以,对他人宽容一点吧,不要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宋·程颢、程颐:“不念旧恶,此清者之量。”又曰:“二子之心,非夫子孰能知之?”

明·张居正:“若人君以此待下,尤为盛德。盖凡中材之人,孰能无过,惟事出故为,怙终不悛者,虽摈斥之,亦不足惜,然或一事偶失,而大节无亏,初时有过,而终能迁改,以至迹虽可议,而情有可原,皆当舍短取长,优容爱惜,则人人乐于效用,而天下无弃才矣。”

子曰:“孰谓微生高[1]直?或乞醯[2]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注释】

[1]微生高:姓微生,名高,鲁国人。当时人认为他为人直率。

[2]醯(xī):即醋。

【译文】

孔子说:“谁说微生高这个人直爽?有人向他要一点醋,他却向邻居家要了一点给那人,而不直接告诉那人他没有。”

【解读】

有人向微生高讨醋,他家里没有,但是他却不跟人直接说自己也没有,而是从邻居家讨了一点来给那个人。所以,孔子认为这个以正直闻名的微生高并不直率。生活中这类事情很多,没有却装作有,空虚却装着充实,穷困却装成富足,打肿脸也要充胖子。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说他是正直之人呢?

正直首先应该实事求是,直话直说。圣人认为微生高向邻居乞醋,再给向他讨醋的人,这有“借花献佛”之嫌,说明他并没有实事求是,不是一个正直的人。正直应该发自内心,而不是为了博取虚名去伪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没有必要以假充真。

中国人要面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说自己没有生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往往没有也说成有,就是借也不能承认我没有,这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做人做事都应该实事求是,是就是,非就非,只要真诚,别人一定能够理解。打肿脸充胖子,假使别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谁还能认为你是个正直的人呢?所以,生活中,我们务必实事求是,不能为了赢得好名声去刻意伪饰自己。

宋·程颢、程颐:“微生高所枉虽小,害直为大。”

明·张居正:“夫微生高之直,人皆信其行,而孔子独断其非,所谓众好之必察焉者如此。然当时似是而非,虚名无实者,不止一事,利口之人乱信,乡愿之人乱德,孔子皆深恶而痛绝之。”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1],左丘明[2]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注释】

[1]足恭:一说是两只脚做出恭敬逢迎的姿态来讨好别人;另一说是过分恭敬。这里采用后说。

[2]左丘明:姓左丘,名明,鲁国人。相传是《左传》一书的作者。

【译文】

孔子说:“花言巧语,装模作样,过分恭敬,左丘明认为可耻,孔丘也认为可耻。心里藏着怨恨,表面却与人交朋友,左丘明认为可耻,孔丘也认为可耻。”

【解读】

在《学而》篇里,孔子已经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善于花言巧语,总是一副讨好人的面孔,这样的人是很少有仁德的。本章里,又加上了“足恭”,进一步刻画了那种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的丑恶嘴脸。过度恭敬,一定是暗藏杀机、口蜜腹剑。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为,左丘明认为可耻,圣人也以之为羞耻。还有一种人,将怨恨埋藏在心底,而表面却又和你十分友好,这是典型的伪君子。对于这样的人,左丘明认为很可耻,圣人也认为可耻。

“巧言,令色,足恭”讲的是人的外表,“匿怨”讲的是人的内心,像这样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人,我们不得不小心提防。当面奉承,背后插刀的人是可耻的,也是可怕的。很多人喜欢别人赞美自己,爱听动听的话,看好看的脸色,所以经常会吃亏上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要善于观察懂得分析,才能真正认识一个人。就我们个人而言,我们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只做表面功夫,不要阳奉阴违,而要做一个诚恳正直,表里如一,言行一致的人。

宋·程颢、程颐:“左丘明,古之闻人也。”

明·张居正:“盖谄媚之人,阿谀逢迎,非道取既,人情易为其所惑。奸险之人,内怀狡诈,外示恭谨,人情易为其所欺。”

颜渊、季路侍[1]。子曰:“盍[2]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3]善,无施劳[4]。”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5]。”

【注释】

[1]侍:服侍,站在旁边陪着尊贵者叫侍。

[2]盍(hé):意思是何不,为什么不。

[3]伐:夸耀的意思。

[4]施劳:施,表白。劳,功劳。表白自己的功劳。

[5]少者怀之:让少者得到关怀。

【译文】

颜渊、子路侍立在孔子身旁。孔子说:“你们为什么不谈一谈自己的志向呢?”子路说:“我愿把我的车马,好的衣服,都拿出来和朋友一起使用。即使坏了也没什么遗憾。”颜渊说:“我愿意不夸饰自己的长处,不宣扬自己的功劳。”子路问孔子说:“我们想听听老师的志向。”孔子说:“我愿意使老人生活得安逸,让朋友之间相互信任,让年少的人得到关怀。”

【解读】

仁德是有境界的,树立志向是修养仁德的第一步。孔子将立志分为树立个人理想和树立社会理想两个方面,其个人理想是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社会理想则是追求一个和谐的社会;并且他对弟子们关于志向的培养问题也非常重视。

子路的志向很豪迈,十分讲义气。颜渊的志向很有仁者风范,非常谦逊,不愿意夸耀自己,四处宣扬自己的功劳。圣人在谈到自己的志向时说,希望老年人无论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得到安顿,能够颐养天年;希望人与人之间都能够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再没有欺诈,没有仇怨;希望社会能够关心下一代的成长,永远爱护下一代。显然,圣人的志向是实现一个充满仁德,十分和谐的社会。

宋·程颢、程颐:“先观二子之言,后观圣人之言,分明天地气象。凡看《论语》,非但欲理会文字,须要识得圣贤气象。”

明·张居正:“合而观之,子路公其物于人,而有难于兼济。颜子忘其善于己,而犹出于有心。惟夫子之志兼利万物而不知其功,仁覆天下而不见其迹,真与天地之量一般,又岂二子之所能及哉!”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1]而内自讼[2]者也。”

【注释】

[1]过:过失,错误。

[2]讼:批评,责备。

【译文】

孔子说:“算了吧!我还没有见过能发现自己的过失,并且在心里自我批评的人啊!”

【解读】

古往今来,人们往往能够一眼看到别人的错误与缺点,却总是看不到自己的错误。即使有人明明知道自己犯了过错,也因顾及面子或其他原因而拒绝承认错误,更谈不上从内心去反省自己、责备自己了。更有甚者,自己犯了错误,不但不认真反思自己,反而把责任全都推到别人身上。所以,圣人说他没有见过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能做自我批评的人。

我们大多数人只看到自己好的一方面,而看不到自己的缺点和错误。即使偶尔有能看到自己错误的人,也很少有愿意正视错误,能够做严肃认真的自我批评的。这实际上牵涉到了感情与理智两方面的问题,就理智方面而言,人们一般认为应该做自我批评,有了错误应该及时改正才好;但就感情倾向而言,人们又总是习惯于自己原谅自己,为自己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宽容自己。结果往往是感性战胜理性。所以,总有很多人安于自己的错误以及各种坏习惯而不加改正。

勤于自我反省,是完善自己、修身养性的好方法。我们的双眼不要只盯着别人,而要多观察自己,及时发现自己身上的错误与不足。犯错误在所难免,但是有了错误就要好好检讨自己,不能编造理由原谅自己,更不应该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要做一个有修养的人,就应该勇于承认错误,敢于改正错误。

宋·朱熹:“人有过而能自知者鲜矣,知过而能内自讼者为尤鲜。能内自讼,则其悔悟深切而能改,必矣。夫子自恐终不得见而叹之,其警学者深矣!”

明·张居正:“太甲悔过,自怨自艾,故终为有商之令主。然能居敬穷理以预养此心,则自然邪念不萌,动无过举。圣人所以能立无过之地者,其要在此。若待有过而后悔之,不亦晚乎?孔子之言,盖为中人以下者发也。”

子曰:“十室之邑[1],必有忠信如丘[2]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注释】

[1]邑:小城。

[2]丘:孔子自称。

【译文】

孔子说:“就是在有十户人家的小城中,也一定会有像我这样讲究忠信的人,只是不会像我这样好学罢了。”

【解读】

孔子认为自己的忠信并不是最突出的品质,因为哪怕是在只有十户人家的小城里,也会有像他那样讲求忠信的人,他认为自己跟别人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自己非常好学。这就说明圣人的美好德行和渊博学识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而都是后天勤学取得的。圣人强调“好学”,是在勉励我们不要太看重先天的资质,而要重视后天的学习,勤奋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学有所成,有所作为的人。

“好学”是种难能可贵的精神,很多人求学之初往往计划做得很好,但多数半途而废,不能持久。由此可见,“好学”说起来平平常常,真正做起来却很不容易。然而,我们却不能因为难以坚持就不去学习放弃求知。“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无论多么博学多识的人,一旦停止学习也将失去活力。尤其对我们现代人来说,想要跟上时代发展的脚步,不落于人后,就必须坚持不懈地学习新知识,理解新道理。正所谓“学无止境,贵在坚持。”

宋·朱熹:“忠信如圣人,生质之美者也。夫子生知而未尝不好学,故言此以勉人。美质易得,至道难闻,学之至则可以为圣人,不学则不免为乡人而已。可不勉哉!”

明·张居正:“夫人乃不咎其学之不至,而徒侫于资之不美,岂不过哉!盖美质易得,至道难闻,故君如尧舜,必孳孳于精一,圣如孔子,犹汲汲于敏求,况其他乎。欲法尧舜孔子者当知所以自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