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内心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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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亲近他人

基本冲突是不会以单独的形式出现的,原因在于神经症患者为了防备基本冲突的破坏性效果而建造了一条防线,这就使得基本冲突被隐藏了起来,并被隐藏得很深,根本没办法看清楚。结果,表面上留下的并不是冲突本身,而是那些为了解决冲突所进行的各种尝试。所以说,那些细小的差别都被病史遮挡住了,这种情况下,只关注病史的细节自然没办法看到问题的本质,看到的都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而已。因此,想要弄清楚基本冲突的问题,不能只看它在一些个体身上的表现。

另外,我还要更详细地完善在前面的文章中所做的论述。我们只有先研究清楚所有对立因素,最后才能了解基本冲突的本质,如果想获得成功,就只需要观察那些对自我的认同感更强的个体就可以了,就是那些由某一种因素起主要作用的个体。我特别将个体划分为三种类型,分别是顺从型、对抗型和疏离型,以便更容易解释[6]。那些人们更愿意接受的态度,是我打算重点照顾的,至于那些被它遮挡的冲突,就尽量不去考虑了。我们发现,每一种类型中的某些需求、品德、敏感、郁闷、忧虑以及一些特殊的价值,都是由形成之后的基本态度所引起的。

这种做法有利有弊。首先,想要更清晰地看清那一系列态度、行为和信念等的功能和结构,必须要让它们显现出来,哪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也好,而这些东西在我们选择研究的类型中表现得就比较明显。此外,从本质上来说,这三种态度是有很大区别的,我们想要找出这种区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研究这些有代表性的症状。再来说说民主制度和法西斯主义的对比。民主制度和法西斯主义属于两种意识形态,并且它们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想要了解这种区别,我们先要做的是对法西斯主义进行大概的了解,这一点可以通过研究国家社会主义的相关著作和事件来进行,随后将它们和最具代表性的民主生活方式进行比较,不要最开始就把研究对象定为那种既信仰民主制度、又偷偷喜欢法西斯主义的人。有一些个人和群体,一直在想方设法在两种信仰之间找到平衡,了解两种信仰之间的差别,恰好能帮助我们了解这样的人。

第一种是顺从型人格。这种人格的人会很明显地表达出对喜欢和赞扬的需求,可以说所有“亲近他人”的特点,在他身上都有所体现,此外,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位“能够控制他,也能帮助他判断对和错,还能让他生活中的所有希望都得到满足”的伙伴,至于这位伙伴的身份,不论是爱人、丈夫、妻子还是朋友,都没有任何问题。这些需求和别人的价值没有关系,和他对别人的感觉也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是神经症倾向的共同特征,在这些需求上面都能找到,比如强制性、盲目性,在遭遇打击之后同样也会忧虑和悲伤。这些需求的核心,其实都是心中对于亲密关系和归属感的渴求,只不过是表达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顺从型的人,最重视的就是他和别人在情趣和爱好上的共同点,至于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他才不在乎呢,这种情况就是需求本身所具有的盲目性所造成的。他也会误会别人,但这种误解的根源是他的强制性需求,根本不能说明他是一个无知的人、愚蠢的人,也不能说明他的观察力不足。这种情况,在一位患者所描绘的画面上就有所表现,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站在画面正中间的小小婴儿,周围有一群又奇怪、又危险的动物包围着她,有正在绕着她飞来飞去的大蜜蜂,似乎想要蛰她,还有一条狗,似乎正打算咬她,另外还有一只猫,似乎打算抓她,最后还有一头牛,看样子很想顶她,这让她觉得很无助。很明显,患者最想要得到的“喜欢”就是更有攻击性,也更让人害怕的东西,至于这些动物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有什么关系呢。总之,别人的喜爱、需要、思念和爱是这种类型的人所需要的;别人的接受、迎接、赞扬、佩服,也是这种类型的人所需要的;别人的重视,特别是某个人的重视,也是这种类型的人所需要的;最后,别人的帮助、保护、照料和教导同样是这种类型的人所需要的。

患者听到分析师向自己解释这些需求的强制性时,会选择替自己做解释,因为他有理由证明这些都是“正常”的需求。事实上,被别人喜爱、有人帮助自己,是所有人都需要的,同样是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的还有归属感,不过,有一种人因为受到虐待而对感情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人格完全扭曲(这一点将会在后面进行讨论),这种人是不能算到这里的所有人当中的。事实上,患者只对安全感有着永远都无法满足的需求,至于对感情和赞扬的疯狂需求,其实并不都是发自内心的,它们都隐藏在他对安全感的需求后面,所以,患者错了。

既然最急迫的需求就是让安全感得到满足,那么他自然是为了满足这个需求,才做出那些事情的。一些有助于他的性格塑造的品质和态度,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形成的。这些品质和态度中,有一点是可以让他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别人提出的、能被他的情感所理解的需求,这一点确实很让人喜欢。比如,一个喜欢孤独的人想要单独待着的愿望,他可能发现不了,但是如果有人的需求是想要得到同情、帮助和赞扬,他却能够迅速发现。他似乎变成了一个无私、慷慨大方甚至是能自我牺牲的人:对于自己的感受,他会经常性地忽视,因为他优先考虑去满足的,是别人对他的需求以及他想象的别人对他的需求。当然,必须要忽视他对别人的喜爱有着无穷无尽的需求这一点,才能认同前面的说法。事实上,在他的内心深处,别人都是虚假和自私的,这些人到底怎么样,他才不关心呢,只不过这个事实被他的服从和周全所掩盖(必须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在无意识中所发生的事情,可以用意识的术语来描述,要是让我来做的话,我会这样说:他告诉自己,所有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好人,并强迫自己喜欢他们。但是,他从这个错误中得到的只有失望和更加严重的不安全感。

在他看来,这些品质是很珍贵的,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他只知道胡乱给予,期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觉和判断,但是却又想要得到和付出相同的回报,所以他才会因为得不到回报而产生烦恼。

与这种品质相差不大的还有另外一种品质,主要表现为:在感受到别人的不满或是碰到争论和竞争等情况时,会选择逃避。他们总是无怨无悔(起码这一点是主动的)地把主导地位让给别人,而把自己放在听从于别人的次要位置上,做一些安抚、调节情绪的工作。他死死地压抑着自己对于胜利和复仇的迫切需要,因而经常表现出一种很容易就妥协和无怨无悔的态度,对于这一点,他自己都感觉很惊讶。还有一点,他总是在不考虑自己的真实感受的情况下,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也就是说,只要碰到错误或者是遭到明显的批评或攻击,他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自己用不用因为错误而羞愧,也不管批评到底有没有根据,还不在乎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受到攻击,而是第一时间选择认错,把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其实这一点也非常重要。

这些态度,需要经过一个很微小,但是却很奇妙的过程。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攻击,他都选择了回避,所以他很郁闷;就算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敢坚持;明知别人是不对的,却不敢指出来;明明有表现自己的机会,却不敢那么去做;明明有自己的想法,却不敢去追求;完全没有命令和要求别人的能力。同时,他想做些什么却做不到,想享受一下同样办不到,这也是源于他以别人为中心生活而产生的郁闷。长此以往,他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管是一顿饭、一场演出、一段音乐还是一处风景,反正只要是体验,必须得有别人参与,才是有意义的。就这样,他将自己的快乐进行了严苛的限制,这使得他越来越依赖别人,他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没意思。

这种类型的人,通常都有一些有代表性的特征,其中一个是把前面说到的品质想得过于完美,还有一个就是总是喜欢用软弱、孤立无援、卑微、可怜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当他单独待在某个地方时,就会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失去了方向的小船或是失去了教母的灰姑娘一样,一种真实的无助感就环绕在身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当一个人不管在面对什么情况时,都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反抗能力,那他变成懦夫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一点大家应该想象得到。这种无助感不但经常出现在他的梦中,还经常会成为他向别人坦白的话题,甚至还被他当成一种手段,用来引起别人的注意或是进行自我防御:“因为我的软弱和无助,所以你的爱、你的保护、你的谅解都必须给我,而且你还不能抛弃我。”

因为他总是把自己摆放在次要的位置上,并且无怨无悔,所以就产生了第二个特征。因为不相信自己,也没有自己的想法,这使得他的能力不能得到完全的发挥,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在他擅长的领域做出了一些成绩,他也会觉得成绩是属于那些“能力比他强”的人,最终,这种情况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想法,那些人在吸引力、智慧、受教育程度和价值等方面都比他强,自然比他更加优秀。面对那些骄傲的人,他会觉得自己非常渺小;面对那些有攻击性的人,又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他也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品质、天赋、能力和物质财富看得更低。

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拿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来看待自己,这是他依赖别人的一个表现,也是第三个特征。对他来说,别人的拒绝不仅是一种打击,而且是毁灭性的,因为别人越是夸他,越是喜欢他,他的自尊感就越强,反过来,别人越是骂他,越是讨厌他,他就越是觉得很受伤。他心中的逻辑方式非常独特,所以他因为别人不回请他而觉得自己的自尊降到冰点,当然,表面上他还是会选择接受,不会表现出任何异常。对于那些严重威胁到他的人,比如批评他的人、拒绝他的人或是背叛他的人,他会竭尽全力去重新获得他们的尊重。在被别人在一边脸上打了耳光之后,他的内心发出的唯一指令就是把另一边脸凑过去让人接着打,他会完全按照内心的指令执行,也就是说,这种行为可不能说明他是一个“受虐狂”。

一套特点明显的价值观,就因为这一切而形成了。当然,这些价值观到底清不清楚,以及是不是坚定,要看他是不是成熟。他建立的基础是仁慈、怜悯、爱、慷慨、大方和谦逊等,至于自私、狂妄、狼子野心、无动于衷和仰仗权力等力量,他只可能偷偷地喜欢,更多的时候都是深恶痛绝的。

有关神经症“亲近他人”所包含的特征,就是前面所介绍的那些。可见,这些特征描述的是成套的思维、感受和行为的方式,也可以说是一种生活方式,这样看来,用服从或依靠这样的单个术语来描述这些特征,显然是不合适的,现在你们应该很清楚了吧。

我不愿意去讨论那些相互矛盾的因素,这一点前面我已经说过,但是,如果我们想要充分了解患者鉴定他的信念和态度,就必须要了解是怎样通过压抑相反的趋势来对其主要作用的倾向进行加强的。所以,这幅画面的背面,是我们现在最应该关注的事情。我们可以发现,在对“顺从型”进行分析时,患者把自己的攻击性死死地压抑着。我们还可以发现,在对待别人时,患者不但不会表现出一丝关心的意思,甚至眼神中充斥着鄙视之情,似乎在想着怎么样利用、控制和支配别人,也可能是在想着怎么样超越别人,还像是正在享受报复之后的快感,当然,这些都是无意识的。这和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过分关心完全相反。因为儿童时期遭遇的不幸,不同患者因为情绪低落而产生的内驱力是不同的,强度同样也是不同的。比如,我们在研究某位患者的成长史后可以发现,在五到八岁的时候,患者还会胡乱发脾气,在这之后,就会变得越来越懂事。但是,敌视情绪任何时候都会产生,产生的原因也可能是各种各样的因素,所以,攻击性倾向的发展,很可能是受成人之后的经历的影响。总之,谦虚和善良的人,可能会被别人欺负和利用,而越是依赖别人,自己就越是脆弱。当然,这只是简单的说法,为了不跑题,我们就不在这里详细讨论这个问题了。所以,如果不想让患者觉得自己被拒绝了、被忽略了或是被侮辱了,那就必须要满足患者对感情和赞扬的需求。

弗洛伊德曾经解释过“压抑”这个术语,我这里说感觉、驱力、态度等都被“压抑”,这个压抑就是按照弗洛伊德所揭示的意思来使用的,在他看来,压抑确实是存在的,只是患者并没有发现,因为不想让别人甚至是自己发现任何与压抑有关的线索,估计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都不要发现它们。所以,不管是哪种压抑,我们都会发现这样一个问题:患者竟然压抑了自己内心的某种驱力,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能从顺从型的例子中找到好几种答案,但想要彻底地理解其中的某些答案,我们必须要先将理想化形象和虐待的倾向讨论清楚。还有,患者想要爱别人和被别人爱的需求,会受到敌视的影响,这应该是我们现在能弄清楚的一点。另外,他还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和自己一样,对所有的攻击性行为和自主行为进行批评,因为这些全都是自私的行为。他是在别人的赞扬中找到自尊的,所以别人的批评,对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有些感情和冲动中带有肯定、报复和野心,压抑这样的感情和冲动后,会有其他的作用产生,这种作用,相当于神经症患者为解决冲突,制造统一、完整、整合的感觉的一种尝试。我们想要正常的生活,就一定不能被相反的驱力拉扯,所以离不开统一的人格,况且,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人格是分裂的,所以,我们的内心都渴望自己有统一的人格,这算不得什么秘密。神经症患者解决冲突的一种主要方法,就是试着对人格进行整合,即把一种倾向扶持到起主要作用的地位上,进而对其他倾向形成压制,当然,这种尝试是无意识的。

所以,我们可以发现,患者故意对攻击性冲动进行压制,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不让它们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另一个是不能让它们揭穿那虚假的完整性。控制的程度往往是根据破坏性的强度来决定的,越是破坏性强的攻击性倾向,就越需要被严格地控制住。对于别人的要求,患者从来不会拒绝,对于所有的外人,患者也会表现得很喜欢,甚至他们总是想要隐藏在背后,这是因为患者要尽最大努力,把自己对所有东西的欲望都隐藏起来,不能被别人看出来。换句话说,患者的盲目性和强制性变得更加强大,那服从和讨好的倾向也被强化了。

然而,压抑的冲动通常都是通过符合神经症结构的方式表现出来或发挥作用的,所以,那些无意识的努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患者在提出要求之前,会表示自己是多么悲惨,在想要控制别人之前,也会偷偷向对方表达自己的爱。患者偶尔会表现出很容易愤怒或非常生气的情况,这其实就是患者的敌视情绪被压抑到一定程度之后,自然爆发的结果,当然,这些爆发显然和患者对温暖和温和的要求并不相符。在患者看来,自己对别人的要求显然不过分,也不自私,那么自然就是自己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这样的话,患者当然不能忍受这种情况。所以,他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既然忍不了了,就表示那些敌视情绪已经没办法压制,进而就是怒火的爆发,甚至会引发头痛、胃病等身体的功能性障碍。

因此,顺从型的动机,很多时候都具有相同的特点。比如,他可能是为了和别人和谐相处,免得双方出现矛盾,所以做人一点都不张扬,但这种行为也很可能是他为了压抑自己的手段;他也可能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善和服从,所以对别人占自己便宜的事情,表现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也很可能是他在隐藏心中想要利用别人的想法,不想被别人发现。只有按照适当的顺序,从方面对冲突进行修通,才能克制神经症的顺从倾向。在观点守旧的精神分析刊物中,我们有时候会发现这样一种观点,精神分析的本质好像就在于“将攻击性驱力进行释放”。这样的观点,只能说明作者并不了解神经症结构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当然,我们并不能说这种观点是错误的,起码它在某种特殊类型中是正确的,当然,就算在这种类型中,它也只是有一点点正确而已。患者确实需要对攻击性驱力进行释放,但如果不想对自己造成伤害,就不能把“释放”本身当成最终的目的。只有继续进行冲突的修通工作,最终才能达到整合患者人格的目的。

还有一些东西也会在顺从型中起到一定的作用,这也是需要我们注意的,比如爱情和性欲。在患者看来,生活需要爱情,否则就会显得单调、无聊和寂寞,所以爱情就成了唯一值得他追求的生活目标。弗里茨·威特尔斯曾对强迫性追求进行了描述,这里借用一下他的说法,在这种全然不顾的追求下,爱情似乎变成了幻影。如果没有爱情为人、风景、工作、娱乐、兴趣爱好等添砖加瓦,那这些也就全都成了无聊的东西。生活在我们这个文明中的人,都觉得只有女性才会迷恋这种爱情,因为在女性身上,这种迷恋表现得很明显,次数也很多。当然,这种迷恋其实只是一种非理性的强迫性内驱力,是神经症的一种表现,和性别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能通过对顺从型的人格结构的了解而明白患者这样看重爱情的原因,这是因为“他疯狂,有他疯狂的道理”。想要满足他的神经症需求,只能让他得到爱情,谁让他具有矛盾的神经症倾向呢?况且,不管是他想要被人喜欢,还是想要控制别人(利用爱情),抑或者是他想要隐藏在背后或展现自己(利用对方全心全意的付出),都能在这种方式中得到满足。此外,这种方式还可以让他在对所有攻击性驱力进行释放时,找到一个合理、单纯甚至能得到所有人好评的基础,同时,也能让他把自己身上那种让人喜欢的品质表现出来。而且,他还觉得,爱情是自己的良药,以后的事情都会在他找到爱情之后好起来,这是因为他并没有发现痛苦和挣扎来源于内心的冲突这件事情。这种愿望如果放在我们身上是非常荒唐的,但他这种逻辑显然也是无意识的,所以我们必须要理解:“懦弱无助的我根本就没办法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满是敌视和威胁的世界上,那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为了回避危险,我必须要找一个最爱我的人(他或她)来保护我。这样的话,因为他理解我,甚至在我不说出要求或进行解释的情况下,就把所有我想要的东西都带给我,那我岂不是就什么都不用去争取了,如此看来,我的软弱也并不是坏事,因为我有他的喜爱,也有他可以依赖。虽然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主动的欲望,但也是有变得很主动的可能的,前提必须是为了他,或者我做的事情,是他要求我去做的。”

他一步一步系统地对自己的推理和思想进行重建,层次非常清晰。这里面,除了他从思考和感觉中得到的东西,占比重最大的,其实是无意识的行为,他会想:“一个人待着时,我觉得自己就像被绝望和焦躁的情绪所包围一样,更何况,如果某个东西我不能和别人分享,我是不会产生任何兴趣的,所以单独一个人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煎熬。在星期六的晚上,我一定会仔细安排,坚决不自己一个人待着,这不是因为我不能单独看一场电影或读一本书,只是觉得这样做会让别人觉得没有人喜欢我,那样就实在是太丢人了。当然,在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一个人待着。只要我找到爱人,那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自然就不用再忍受这种煎熬。到那时候,准备早餐、工作、看日落等现在看起来非常无聊的事情,都将变成很有趣的事情。”

他还会这样想:“我一点都不自信,觉得自己在能力、魅力和天赋上都比不过别人,甚至在努力完成工作之后也感觉是运气好,没有任何光荣的感觉,要是再让我做一次的话,谁知道我还能不能完成。我这种没有任何优点的人,那些真正了解我的人肯定不会喜欢。当然,我也有可能让别人高看一眼,前提是我能找到一个喜欢真正的我,也非常重视我的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爱情才会像海市蜃楼一样吸引人,人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抓着爱情不放的,甚至不愿意从内在改变自己,那个过程实在是太艰难了。

性交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具有生物性功能外,还有另外一种价值,这种价值就是表明有人需要自己。越是冷漠(不敢表现出真感情)、不敢奢望被爱的顺从型患者,他的爱情被性行为取代的可能性就越大。他像高看爱情的作用一样高看它在解决矛盾时所发挥的作用,竟然把这种方法当成是建立亲密关系的唯一途径。

事实上,顺从型患者对爱情的渴望都来源于他对生活的看法,想要看清楚这一点很容易,一方面是不把过分重视爱情当成是正常的事情,另一方面也不能把爱情当成是“神经症”,这其实是对爱的两种极端看法,所以必须要谨慎地避免。在神经症症状中,我们肯定会经常发现,患者的所有论证都非常完美,找不到任何缺点,不论这些论证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都是一样,只不过这些都是在错误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之所以说论证基础是错误的,是因为他没有把神经症冲突考虑在内,详细点说就是他在论证时既没有把攻击性倾向考虑到其中,也没有考虑到破坏性倾向,甚至还把自己对感情及相关东西的需求,当成是自己拥有爱的能力。他企图消除冲突的所有尝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想要在不对冲突进行任何改变的情况下,消除冲突的坏影响,也正是因为这个特点,才导致尝试的失败。我要针对把爱情当成一种尝试的情况再多说一些,其实这些顺从型患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能大大地减轻痛苦并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前提是他们能找到一个内心强大到能够包容他的同伴,或是找一个恰好有和他们互补的神经症的同伴。当然,大多数时候,情况并不是这样的,他的这种做法最大的可能会毁掉一段关系,因为他们不但自己走进了这段关系中,还把冲突也带了进来,反正他抱着寻找天堂的想法在人间寻找,最后找到的只能是更加痛苦。他必须要将冲突彻底解决,否则就算他进入到能缓解自身痛苦的关系中,也解决不了自身长期存在的健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