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贝利·芬历险记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10章

岛中央有个地方,我考察时见过,想再去看看,便和吉姆动身前往。小岛只有三英里长,四分之一英里宽,我俩很快就来到这里。

这是一个又长又陡的小山坡,或者说是个小山丘,大概有四十英尺高。两个坡面非常陡峭,灌木长得密密层层,我们费了很大劲才爬到山顶。我们在两面爬上爬下,后来在石壁上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大山洞。洞口几乎快到山顶,正对着伊利诺伊州那个方向。山洞里有两三间屋子那么大,吉姆都能在里面直起腰。洞中阴凉。吉姆建议把东西马上搬进来,我跟他说,我不想老是爬上爬下。

吉姆说,要是我们把独木船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洞里,那么一旦岛上来人,我们就可以直奔山洞。他们要是不带狗,绝对不会发现我俩。他还说,小鸟暗示过天要下雨,难道我想让东西给雨淋了不成?

我们又回去原来的地方,把独木船划到山洞下,又把东西全部搬进洞里。我们还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把船藏在浓密的柳荫下。我们又从钓渔线上取下几条鱼,再把渔线甩到河里,开始做晚饭。

洞口很大,能把一个大啤酒桶滚进去。一侧的地势稍稍往上凸起,而且平坦,是个生火的好地方。我们就在那里生火做饭。

我们在洞里铺上毯子当作地毯,坐在上面吃了饭,又把其他东西放进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不久,天完全黑了下来,开始电闪雷鸣。看来小鸟暗示得没错。接着开始风雨大作,异常猛烈,实属罕见。

一入夏,天气就是这样,暴风雨频繁不断。山洞里漆黑一团,外面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青黑色,非常漂亮。粗大的雨点像鞭子一样斜打下来,不远处的树木一片朦胧,仿佛罩了一张蜘蛛网。

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吹弯了树腰,掀起一片片树叶,露出灰色的叶背。接着刮起一阵更猛的狂风,吹得树枝不停地乱颤,像发疯了一般。就在天色变得极其青黑的时候,啪!一声霹雳突然闪亮,十分耀眼。树枝在暴风雨中剧烈地摇晃,比先前看得更远更清,几百码外的树梢尽收眼底。霎时间,又是一团漆黑,只听雷声炸裂,轰隆隆隆隆,从天空滚落下来,钻入地下。这情形,就像是一只只空木桶从长长的楼梯上弹着滚落下来。

“吉姆,太棒了!”我说,“我哪也不想去了,就喜欢这里。再递给我一块鱼,再来点热乎乎的玉米饼。”

“嗨,要不是吉姆,你就不会到这里来,你肯定还待在山下的树林里,连饭都吃不到嘴里,早让大雨给浇透了。伙计,我说得没错吧。老弟,连鸡都知道啥时候下雨,鸟也知道。”

在接下来的十一二天里,河水不停上涨,后来淹没了河堤。岛上的低洼处,雨水积了三四英尺深。面朝伊利诺伊州那侧的岛上,境况也是这样。在那一边,河面变宽了好几英里。面朝密苏里州这边的河面,还和以前一样,仍旧半英里宽。因为密苏里沿岸的河堤全是很高的峭壁。

白天里,我们划着独木船,在漫水的岛上四处漂游。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天空,但密林深处一片阴凉。我们在树林间蜿蜒划行,划出划进。有些地方,浓密的蔓藤挂在树上挡住去路,我们只得返回,另找出路。每一棵断裂的老树上,都能看见蛇兔之类的动物。水漫小岛的头一两天,它们饿得没力气,也懒得动。高兴的话,你还可以划过去,用手摸摸那些小动物。但蛇和甲鱼千万不能摸——你想摸也摸不上,因为它们会钻进水里。我们住的那个山洞的顶上,到处都是小动物。喜欢的话,还可以捉一些当宠物玩。

一天晚上,我们捞了一只小木筏——是用上等的松木板做的。木筏宽有十二英尺,长约十五六英尺,它的顶端露出水面有六七英寸,表面结实平坦。我们白天偶尔会看见一根根锯成段的原木,就任它们顺水漂走,因为大白天我们很少露面。

一天夜里,天还没亮,我们就在岛头闲逛,发现西边的河上漂来了一座木屋。木屋倒向一边,共有两层。我们划船靠近,从二楼窗口爬了进去。屋里黑洞洞的,啥也看不清。我们只好又划船回到山洞下,坐在船上等着天亮。

天刚蒙蒙亮,我们已划着独木船来到岛尾。我们爬上木屋,从窗口往里一看,见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有两把椅子。墙上挂着几件衣服,地板上散落着零七八碎的东西,角落里好像还躺着一个人。吉姆见状,喊了一声:

“喂,醒醒!”

那人一动不动。我跟着喊了一声,仍没动静。吉姆便说:

“他没睡死,是真死了。你待着别动,我进去看看。”

他进屋后,弯着腰仔细看了看,然后对我说:

“果然是个死人!光着身子,背上挨了一枪,死了大概两三天了。哈克,你进来,别看他的脸,样子太吓人了。”

我压根儿就没看。吉姆扔了几件旧衣服遮住尸体。其实他没必要那么做,因为我根本不想看。地板上到处撒满了油腻腻的旧纸片,这里一堆,那里一摊。还有几个旧的威士忌酒瓶和两个黑布面罩。四面的墙上,到处是木炭涂鸦,尽是些粗俗的字和画。还挂着两件又脏又旧的印花布裙、一顶女式花边遮阳帽和几件女人的内衣。另外还有几件男人的衣服,也挂在墙上。我们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到独木船里,以备不时之需。地板上还放着一顶儿童花斑旧草帽,我也顺手拿上。还有一个瓶口塞着布头的奶瓶,是给婴儿吃奶用的。我本来想把奶瓶也拿走,却一不小心给打破了。还有一个旧柜子和一个合叶已烂掉的旧皮箱。柜子和箱子全都开着,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从地板上凌乱不堪的情况来看,估计这家人走得太匆忙,大多数东西都没来得及拿。

我们还发现一盏旧锡灯和一把没柄的切肉刀,还有一把崭新的巴洛刀[18]——这在店里买的话,得花两毛五分钱。还有好多根蜡烛、一个锡烛台、一把葫芦瓢和一只搪瓷杯。床边还放着一条破烂的旧棉被。还有一个手提袋,里面装着针线、别针、蜂蜡、纽扣之类的东西。还有一把小斧头和一些钉子。还有一根像我的小指一般粗的钓渔线,上面系着很多特大号的鱼钩。还有一卷鹿皮、一条皮狗绳和一块马蹄铁。还有几小瓶没贴标签的药。我们拿着这些东西正要离开,我又发现一把相当不错的梳马毛的梳子。吉姆还发现一把破旧的小提琴弓和一条木头假腿。假腿上的皮已经裂开,不然就是相当不错的一条假腿,只是我嫌它太长,吉姆又嫌它太短。我们找遍整个木屋,没发现另一条假腿。

这样全部算起来,我们的收获着实不少。我们还没举桨划船,船已漂到岛下游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此时天光大亮,我让吉姆躺在船底,用被子蒙在身上。他要是坐在船上,别人老远就能认出他是个黑奴。

我把独木船划向对岸的伊利诺伊州,让它顺水漂了半英里多。然后我又把它划过静水区,慢慢停靠在岸边。就这样,我们一路没出现任何意外,也没遇见任何人,平平安安回到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