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谈异兽 奇迹溯洪荒 走孤藤 飞身行绝巘(4)
林璇因为适才接报来人非常勇猛,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又是个女子,先存下较量之心。筠玉一见面便间:“此地可有林璇?速速引我前去相见,免你一死。”林璇当着若干山民,既不便公然承认自己便是林璇,又嫌筠玉出言狂大,心想不管你是什么来意,且同你见了高下再说。林璇自从出世以来,仗着力大身轻,心灵性巧,从未遇见过敌手,连神姑天生神力都败在她的手内。一经和筠玉交手,才觉出来人剑法变化无穷,与神姑、蓝牝牛的一味乱杀乱砍迥乎不同,若非近两月来从陆地真人单鹗学了一套未完的六合剑法,几乎抵敌不住,好几次奇惊大险,都仗身轻眼快避过,这才大为惊异,果然单鹗说的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丝也不差。如今还未出山便遇见这种劲敌,前路更不知如何难走!又加火场余烬犹烈,怪兽牦象未除,心中有事,更加添了烦躁,恨不能一刀把敌人劈死好去办事,奋起神威,一刀紧似一刀,使了个风雨不透,依然占不着丝毫便宜。正在心急,恰好余独赶下来解围,一听是自己人,还是同行伴侣,不由变敌为友,再加上筠玉丰神绝世,语言俊朗,宛然女中丈夫,不似杨氏姊妹还有几分闺阁气,惺惺惜惺惺,益发敬爱。听完筠玉的话,便抢答道:“妹子适才实因姊姊来势太急,妹子名字也是新近才由单世伯所赐,别有为难之处,不愿目前就使众人知晓。又听人报姊姊本领高强,想要领教领教,匆忙中却忘了妹子新名山外并无人知,除了单世伯打发来的,还有何人?一时糊涂,多有冒犯,姊姊休得见怪。”周齐道:“连我平日自负有两三分明白,也忘了这一层,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筠玉道:“这也休怨姊姊。也是妹子年幼狂妄,不预先说明是奉单真人之命而来,又加上连遇见好几处防守之人相打,打晕了头,看见姊姊,以为也是敌人,才有这场误会。好在你我以后既是同舟共济的一家人,俗语说得好,不打不成相识,谁也不会再行计较,无须再为提起。妹子素来性直口快,姊姊行期可曾定下?杨老先生父女现在何处?可能请出一见?”余独便将别后情形以及来此便遇后寨失火、毛人行刺、虎穴中出了怪物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又对林、周二人重行详叙筠玉单人去救杨氏二女如何智勇等语,大家互相说了些敬佩的话头。一会工夫,端上酒肉糌粑,筠玉黎明前动身入山,沿路与人动手,正觉腹中饥饿,也不作客套,大吃大喝起来。林璇越看筠玉越投脾胃,款待得十分殷勤。
大家用完了酒食,山女撤去残肴,余独便对众人道:“自从昨晚大震响后,还不见怪兽有什么动静。我意欲带上四个胆大的山人先去窥探一番,诸位以为如何?”周齐道。
“昨晚原说今早起来,我们三人一同前去观察怪兽动静,因毛小姐来这场误会耽误些时,如今天已交了辰正,要去还是一同去。如见怪兽可除,便把它除去,省得余壮士又多一番跋涉。二则此时前去井无人知,即使好人有异动,也在晚间,不会在此刻发生,岂非两便?至于寨中主持,只要预先安排,多加防守,布成疑阵,暗中再嘱咐虎儿、鸣锵格外处处留神,倒还不甚需人。不过毛小姐远来跋涉未免劳累,如肯在寨中歇息,就好代我等防备万一,使我等无后顾之忧,就更妙了。”林璇便问筠玉可愿留守,筠玉年轻好奇,自恃身有绝艺,听说这里出了怪兽,想去见识见识,便说:“去留俱愿效劳,不过我初来情形不熟,人地生疏,恐怕误事,还是都去的好。”周齐明知白日不会出事,本愿筠玉一同前去,可以多一个好帮手,因怪兽牦象太已凶猛,此去除它,并无十分把握,筠玉远客初来,不便请她前去涉险,既然出乎她的心愿,再妙不过。当下稍微计议,林璇唤来侍女,悄悄传知二十多个胆大善于纵跃的心腹山民,命云九熊率领,各人持了铜锅铜锣大刀毒箭,分头绕道至五指峰前,与周。林、余、毛四人会齐,再行进发。众山民领命去后,林璇又将寨内外及各要口重行布置了一番,命两名山女带着水酒葫芦,转道往五指山去等候。先是余独陪了周齐,装作出外闲游,林璇陪了毛筠玉先至火场,观察了一回火势。经周鸣锵、云虎儿一夜努力,火势已然衰减,火场当中一大片虽然仍是火焰冲霄,离火场近的地方二三十丈以内,树木藤草业已斫伐净尽,不时用水逐步往前泼洒,只要不刮大风不致成灾。将筠玉与二人介绍相见后,问了问落魂溪、毒蛇涧两处可曾发现受伤毛人尸首。虎儿说:“自从毛人中箭失踪后,就派有专人在他逃走的山崖左近四面留神观察,落魂溪、毒蛇涧沿岸俱派得有人,昨晚至今并无什么异兆。”林璇闻言,仍命鸣锵、虎儿加紧留神,并说寨中尚有要事待办,今日也许不能到此换他二人回去歇息。因虎儿也是年少喜事,性急贪功,并未将除怪兽之事告知;背着虎儿,对呜锵说了真情,叫他救火还在其次,最要紧还是注意那毛人二次出现,当他如发现异兆,立刻派人往五指山送信,虎儿心粗,全仗他主持等语。
林璇吩咐完了一切,业已延迟了有半个时辰,仗着腿快身轻,也许能赶上周、余二人,便问筠玉:“可曾走惯山路?”筠玉道:“妹子只在黔灵山不时上下,像这样险峻的山路倒未走过。姊姊生长此山,一定行动如飞。如果姊姊走慢些,也许能够跟上,太快就不行了。”林璇猜她是谦辞,答道:“妹妹勿须太谦。我因周世伯行路迟缓,须要走到无人之处才换他平常坐的山兜,不比我们走得快,所以抽空到火场嘱咐他们几句。抬周世伯的人是我两个心腹同族,非常得力,走得也极快。如今被我耽误了一会,前面有一山涧,纵过去便是往五指山的近路,我们快走罢。”说到这里,筠玉忽然想起要小解,四顾无人,便去山崖旁边,解了解手,于后起身。二人随说随行,不消片刻便到林璇说的山涧,下边是毒蛇涧的支流。岸这边是个壁立的山崖,岸那边比这边要低下五六丈,两岸相隔也有六七丈远近。林璇先寻了崖这边一根长春藤,说道:“妹子先行引路罢。”将那根春藤先行理好,去了旁枝,拿在手中试了试,然后绕到崖涧下面,择好适当地点,两手先抓着藤的上半截,侧转身背向对岸,两脚踹在这边崖壁用力一顿,那藤便笔管一般直悠起半空,同时身已翻转向着对面,两手捷如猿猱,顺着势往稍近处倒换,看看悠到对崖,倏的一稳身形,俏生生手持藤梢立在对面崖岸上,顺着春藤往下援落时,竟比松鼠援藤还要轻灵。筠玉见林璇天生神力,身手如此矫捷,好生赞佩,知道援藤过涧不难,最难是藤起半空再换手的一股巧劲,不大好稳,两岸岩石险恶,下临百丈深潭,奔流急湍,虽然自己水性精通,万一不慎落在水中伏礁上面,便要粉身碎骨。这才想起林璇问她走惯山路不曾,分明是初见时险些着了自己的道儿,明虽不分胜负,无形中却输给自己,想借此翻翻本,不由暗自好笑,心想你虽生长蛮荒,惯会翻山跳涧,其如我轻身功夫已臻绝顶?想到这里,故意装出为难神气,高气说道:“姊姊飞索渡涧,身轻如燕,妹子如何能行?这不为难人么?请将这藤抓紧,妹子取一点巧,借姊姊的光过去罢。”其实林璇并非真心要考量筠玉,因一向用春藤渡涧惯了的,以为筠玉本领既在己上,适才同她过毒蛇涧,虽然涧面较窄得多,筠玉是纵身过去,自己也是照平常习惯渡过,好心自己先寻了春藤,削去枝叶,先纵过去领路。正要用石头系藤甩回,请筠玉过涧,忽听筠玉如此说法,林璇何等聪明,已听出筠玉有点多心,只得两手用力将藤把紧。
只见筠玉略一结束,将身往藤上一纵,两手往旁一分,先摆了个“飞鸟停枝”的架势。
林璇只微觉手中稍震了一震,见筠玉站在离崖丈许,下临绝壑,又滑又溜的春藤上且不走动,恰如一朵莲花玉立亭亭,随风摇摆,身子和粘在藤上一般,不由又惊喜又佩服,又替她担心,怕说话分了她的神,坠下涧去性命难保,急得两手捏紧藤梢直冒汗,二目圆睁。向着前面,连大气也不敢出。忽听筠玉在藤上高叫道:“姊姊休要松手,妹子献丑了!”言还未了,仍是两手平分,两目注视春藤,提气凝神,使用“踏雪无痕”绝顶轻身功夫,摆着“飞燕投怀”的架势,脚不沾壁般疾如金丸下转,顺流而下。眼看快离这岸还有丈许,林璇正在定睛注视,忽见筠玉两手合拢,往下一低身,猛觉手中一震,耳听克支一响,头上飞过一团黑影,春藤断成两截。春藤原具弹性,又被林璇扯紧,这一断,近十丈长的春藤恰似一条长蛇般在空中夭矫屈伸,直飞过去,把林璇吓了个心惊目眩,以为筠玉一定葬身绝壑。正要探头去看时,忽听耳旁有人说道:“姊姊走吧。”
回头一看,筠玉面不改色,静静地站在身旁。原来筠玉故意卖弄,临到快把春藤走完,使一个“童子拜观音”的架势,用“恨地无环”、“夹手剪”的重手法将春藤夹断,同时脚尖在藤上一用力,“独鹤冲霄”,纵到岸上。林璇关心太甚,一见藤断惊慌失措,当时虽看见一团黑影飞过,竟没料到又是筠玉卖弄,一见筠玉安然无恙,又惊又爱又好气,丢了手上藤梢,一把将筠玉抱紧道:“姊姊真是天上飞仙,吓煞妹子了!”筠玉见林璇言动发乎至诚,适才未必便是卖弄,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强辞答道:“妹子虽学过几天轻功,若非姊姊先飞藤过来,没了着脚处,还真无法过来呢。”林璇人极爱才,先前虽有些嫌她卖乖,经她一说,反觉她说的是实,素来量大,倒也坦然,倒加了几分敬爱。二人一路谈说,越谈越高兴。筠玉看出林璇对她一片真情,不由后悔自己不该多心,错疑了她,害她倒吃了一大惊,想来想去想不过味,便对林璇道:“妹子年轻,又加父母钟爱,任性惯了的,行动说话常多不检,难得你我一见如故,意欲与姊姊结为异姓姊妹,以便时常领教,不知姊姊能允妹子高攀么?”林璇闻言大喜,便商量除了怪兽回来正式在神前焚香结拜,先叙了年庚,以便称呼。林璇比筠玉大好几岁,当然居长,叙了口盟之后,愈加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