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双向等压引流——肛瘘治疗新概念
肛周脓肿与肛瘘是一种特殊类型的感染,这种“特殊”并非来自一种特殊细菌的感染,而是特殊在不能自愈。同样是感染,为何发生在身体其他部位,通过药物治疗就可以获得痊愈,而发生在肛门直肠周围就会成瘘,就会反复发作?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也一直在寻找答案。
第1节 答案与质疑
其实这个问题,多年来也不乏假说与解释,但随之就是质疑。
一、肛腺感染
这是一个比较流行的观点,将原因归咎为隐窝肛腺感染。这一观点是Gordon-Watson及Dodd在1935年提出的。后来,Parks认为,与括约肌间肛腺相关的脓肿消退后,患病腺体将可能导致慢性感染并随后形成肛瘘。Eisenhammer认为,肛周脓肿和肛瘘是括约肌间腺体感染的结果,由于其与肛门内括约肌之间的导管存在感染性梗阻,脓肿不能自发引流入肠腔。
这一观点也只是假说,很少有人进行过深入研究。Goligher等人观察的28例急性肛周脓肿患者中,只有8例存在括约肌间隙内感染。32例肛瘘患者中只有14例发现括约肌间隙感染或肌间隙内的窦道感染。此外,黏膜下瘘、皮下瘘和肛裂合并的肛瘘如何解释,这些部位的瘘跟肛腺感染应该关系不大。
二、瘘管上皮化
提出该观点的研究人员在肛瘘的内外口发现普遍存在上皮化现象。由此认为,瘘道难治是因为其发生了上皮化。但问题是,上皮化是原因还是结果,值得进一步研究。
三、肠源性感染
该观点认为,对脓液进行细菌学培养,培养物如果是皮肤菌群,加上引流彻底,就不会成瘘。培养物如果是肠道菌群,成瘘的可能性就极大。所以把肛瘘难治原因归为“肠源性感染”。事实上肛周脓肿是皮肤菌群感染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肠源性细菌为何就成瘘,身体其他部位的肠源性感染也存在,为何不像肛周就一定会成瘘?
四、括约肌丰富
因为肛门括约肌丰富,肛周脓肿和肛瘘恰恰位于这些肌肉周围,所以会阻碍脓腔或瘘管的引流,导致不愈。但皮下瘘或黏膜下瘘根本就不涉及括约肌,为何依然不能自愈?
第2节 无奈的选择
肛周脓肿和肛瘘的手术治疗到底要解决什么问题,几乎公认的观点是解决脓腔和窦道的引流问题。在手术方法上,14世纪John Ardeme就提出分开或敞开瘘管是最确切的方法,时至今日,这一手术原则仍被沿用。Robink指出:“在合理解释了危险性并得到患者接受情况下,敞开的方法是最确切的治疗。”
敞开瘘管就意味着肛门括约肌被不同程度损伤。Robink指出:“应提醒患者有1/4的可能性会发生控气失禁和黏液溢出。”Milligan和Morgan强调:“肛管直肠环被切断定将导致排便失控,此环至少有一束要保存完整。”这就矛盾了,窦道要敞开,括约肌也要保护,作为一个肛肠科医生到底如何来权衡与选择?
一个重要的进步是,将肛瘘分成一级窦道(主灶)与二级窦道(支管)。二级窦道已经不需要全部敞开,采取的旷置技术已经取得成功。如国内采取的对口引流术,美国采用的对口切开并置入环形引流管术。但二级窦道的旷置只可以解决畸形问题。
一直以来,人们始终在探寻对一级窦道的“非敞开”术式,比如内口封闭法,窦道生物材料填塞法,各种挂线法。但要么手术失败,要么还是断开了肛直环。在这种“残酷”的现实面前,国内外一些学者提出了“带瘘生存”的主张,美国甚至将其写进“诊疗指南”。
第3节 从泥火山喷发受到的启发
2012年6月,我在援疆期间下乡巡回医疗来到乌苏,工作间隙参观了位于天山北坡山前丘陵地带的36个正在喷发的泥火山。据介绍这是我国境内最大规模的泥火山群。这些泥火山口集中在不到0.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最大的直径达1.6m,小的有如蚕豆。泥火山的喷发口呈圆形和椭圆形等不同形状,地下喷出的天然气和泥浆在喷发口不停地翻腾,喷发物呈青灰色与褐红色,有的喷发物上面还漂浮着黑色的石油。
看着这些喷发口我突然想到了天天打交道的一个病:肛瘘!太像了,这是大地之瘘啊!当时的心情一点不亚于2002年当初发现这些泥火山的地质学家们。回城后我赶紧查阅资料,了解这些泥火山的形成原因。大约100万年以前,在压应力作用下,地下水、气体以及松软的岩层混合形成的泥浆,冲透了第三纪泥岩沉积物,沿着断层裂隙间歇性地喷出地面。
地下的“压力”是这些泥火山数十万年喷发不息的根本原因,那么肛瘘是不是也因为某种压力而不愈呢?此后我就将研究的重点定格在“压力”上。
第4节 压差是肛瘘存在的根本原因
肛周脓肿和肛瘘的源头(内口)是肛窦,肛窦是直肠与肛管连接处留下的缝隙,这个地方从外观看上去形同锯齿,所以被成为“齿状线”。肛窦的位置属于肛管内,这地方有没有压力呢?有!
通常情况下,肛管处于闭合状态,这是保证肠内容物不外漏的前提条件,这时我们称作“静息状态”。静息状态时肛管的压力是多少呢?经测定,大约是9kPa。肛管静息压也是衡量肛门功能的重要指标。在排便时,肛管先松弛,随后是收缩,这时就出现两种状态的压力,分别叫舒张压和收缩压,经测定,正常的收缩压可达21kPa,即使在舒张时也有6kPa的压力。这几个数据就是肛管与体表的压差。
肛周脓肿形成后,正是由于肛管压力的存在,无法从肛窦(内口)引流,最终在肛缘寻求突破,就像泥火山一样。外口形成后,还是因为肛管的压力,将肠道的粪便、细菌送入瘘管,引起不断感染并从外口流出。所以肛瘘的形成与不愈,原因在于内外口存在压差。
这是低位肛瘘的情况,高位肛瘘是否也是如此呢?高位肛瘘是指内口仍在肛窦,但瘘管上行位于直肠周围,有些瘘管上端就是盲腔,少数在直肠壁溃破。这是不是也因为压差造成的呢?
正常情况下,直肠的静息压是2kPa,也就是说肛管与直肠也存在约7kPa的压差,较与体表的压差要小。高位肛瘘之所以上端很少溃破,两个原因,一是压差小,二是直肠壁有两层肌肉不易穿透。
第5节 肛瘘手术原则的重大变革
“引流”和“愈合”是两个问题,过去我们把这两个问题画等号,认为只要引流通畅就可以治愈肛瘘,其实不用去实践就知道这是错误的。最简单的例子,一个内外口明确,窦道通畅的肛瘘,你能说它引流不畅通吗?既然通畅为何不能自愈?还有,中医的药捻引流,西医的负压引流,你能说它引流不畅吗?但结果是只能缓解症状,不能治愈。
经过以上分析和研究,我认为,“解决压差比解决引流更重要”!当然这并不是说引流不重要,内外口等压和引流通畅是窦道愈合的两个要素,但首先是等压,只要能满足这两个条件,不用去敞开窦道,就可使其愈合。
由此,我提出“双向等压引流”的肛瘘愈合理论,在这一理论指导下,肛瘘的手术原则不是去“敞开”,而是去平衡内外口压力,解决引流通畅问题。只要做到这两点,无论是二级窦道还是一级窦道,也无论是低位瘘还是高位瘘,都可以不用敞开,都可以旷置下来。
这一手术原则的变革实际上解决了一直以来肛瘘的治疗瓶颈,括约肌与肛直环的保护问题。前期我运用此理论治疗高位肛瘘180例,一次治愈率为90%,所有病例均保留了至少1/3以上的肛直环。
第6节 双向等压引流的临床应用
一、复杂性肛瘘与马蹄形脓肿
治疗这两种疾病临床比较成熟的手术方法是“主灶切开对口引流术”。主灶的位置低,即使是全部切开,也只伤及肛直环的一小部分,术后对肛门的控便功能影响不大。支管或广泛的脓腔采取对口引流进行旷置,可以很好解决肛门畸形问题。
这么说不代表这一方法就无懈可击,临床我们发现一些病例旷置的瘘管或脓腔迟迟不愈合,尽管引流很通畅,尽管换药很认真。问题出在哪儿呢?
把引流与愈合画等号了。仅是对口引流只解决引流通畅问题,必须要考虑对口间的压力平衡问题。最简单的方法是将主灶口外移,保持两口都处于肛缘外这一同一压力环境下。
二、高位肛瘘与高位脓肿
相对来说,“双向等压引流”理论运用于高位肛瘘和脓肿的治疗,具有更加重要的现实意义。以往对这两个病的治疗要么搁置,要么按照传统原则,敞开。
“搁置”的方法有很多,插管引流或虚挂线都是相对积极的搁置方法,虽然不能治愈,但可以缓解病情,控制发展。“敞开”的方法现在广泛应用的是“挂线”术,理论上讲挂线有很多进步,但最终结果还是敞开了瘘管,切断了肛直环。应用“双向等压引流”理论,在这两种方法的基础上,稍作改进,就可以取长补短,既不断开肛直环,又起到治愈作用。
手术原理很简单,通过手术方式,将高位肛瘘的内口上移出肛管高压区,在瘘管的顶端人工造口,使窦道的两端位于直肠腔同一压力区,窦道内虚置引流条,两周左右拆除。这样实际上将高位瘘管进行了旷置,同时也避免了肛直环被切开,很好保护了肛门功能。
第7节 双向等压引流的深远意义
感染性疾病有两种处理方法。一是内科药物治疗,如人体内的感染;还有一种就是外科治疗,像大多数体表的感染。外科处理的目的就是引流,越通畅越好。即使是腹腔内手术,术后也常会放置一根引流管,防止积液,防止感染。也就是说解决感染最好的方法就是引流。
原始的引流方法就是敞开创面,自然引流,对一些深腔会放置引流条、引流管来导流。现在发展到负压引流,或全封闭负压引流,同时还有一些材料制成的负压引流片,贴在创面就可以把细菌、脓液完全吸附。中医多采用药捻引流,可以同时起到引流和药物治疗作用。
对于体表感染来说,这些引流方法都可以起到治愈作用。肛瘘和肛周脓肿也属于体表感染,但应用这些方法就只能起到缓解症状作用,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
在比对肛瘘肛周脓肿和体表其他部位感染后,我们发现其中有两点差别是关键性因素:一,体表其他部位感染的细菌都来自于体表皮肤,但肛瘘和肛周脓肿的细菌来自于肠腔;二,体表其他部位感染处于同一环境下,没有内外口。但肛瘘肛周脓肿内外口处于两种压力环境下。
以往肛瘘和肛周脓肿手术之所以能起到治愈作用,正是因为解决了压力平衡问题。内外口和腔道全部敞开,变成一个整体,不存在压差问题。但这是一种破坏性手术。
双向等压引流是专门为肛瘘和肛周脓肿提出的引流方法,只要满足这一条件,不切开瘘管也可以起治愈作用。因此说,这是治疗肛周感染性疾病的一个新的理论,在这一理论指导下可以设计出更加科学合理、创伤更小的手术方法,尤其是对其中最难治疗的高位和复杂性脓肿及肛瘘,解决了治疗的瓶颈问题。
此外,该理论也提出了肛周感染新的发病原理,为预防这些疾病提供更加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