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仇恨的襁褓中诞生的新王朝
一个被仇恨改变人生轨迹的普通人
一个旧王朝的没落,必然伴随着一个新王朝的诞生。明与清就是这样一对冤家,自太祖朱元璋至思宗朱由检,明王朝历经近三百年愈来愈腐朽的统治,终于在1644年走到了尽头。而在此之前的几十年里,一个叫作努尔哈赤的女真人已经在东北地区渐成气候,此时,他的后人们正屯兵山海关外,跃马扬鞭,视中原大地为囊中之物。历史发展的必然往往是一个个偶然因素促成的,美国气象学家洛伦兹提出“蝴蝶效应”之说: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两周后在美国得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推根溯源,清王朝的诞生也是蝴蝶效应的结果:一次误杀,一个毒誓,十三副铠甲,开启了一个影响中国历史又一个三百年的王朝传奇。
如果他的祖父、父亲没有被明军误杀,如果明军将领给予急于报仇的他一定的帮助而不是进一步的刺激,努尔哈赤,一个女真贵族的浪子,一个大明王朝的良民,也许一辈子只能是个普通人。但是,明军将领一个小小的决策失误,扇动起努尔哈赤仇恨的翅膀,并就此改变了他本人和明王朝的命运。
明嘉靖三十八年(公元1559年),努尔哈赤出生在今辽宁省新宾县永陵乡(赫图阿拉)一个女真贵族之家。祖父觉昌安任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父亲塔克世也为明朝做事。这个家庭是大明的忠实臣民。
努尔哈赤仪表堂堂,面色带青,鼻直而长,体格健壮,声音洪亮。他记忆力很强,过目不忘,懂女真语、蒙古语,尤其精通汉文,从小就好读《三国演义》、《水浒传》,而且深受影响。他少有大志,不幸的是十岁丧母,父亲又娶了那拉氏恳哲,是女真哈达部首领万汗的养女,她待努尔哈赤很不好。
传说当年努尔哈赤曾同七人结成挖人参的弟兄,但尽管八兄弟每天不辞辛苦,却一支人参也没找到。一个晚上,坐在窝棚里的八兄弟愁眉不展。突然,外面刮起一阵狂风,接着又是一声吼叫,八兄弟往外一看,见是一只斑斓猛虎,蹲在窝棚外面。
山里人称老虎为山神爷。按照山里的规矩,挖参人遇到老虎,须轮流向老虎投掷帽子,谁的帽子被老虎叼走,谁就作为老虎的点心。于是,八兄弟一个接着一个地把帽子投向老虎。对于别人的帽子老虎概不理睬,但当努尔哈赤把帽子投出后,老虎叼起帽子,慢腾腾地走了。
努尔哈赤告别了众兄弟,跟着老虎走去。他爬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老虎始终与努尔哈赤保持一定的距离。终于,努尔哈赤被带到了一座悬崖的平台上。只见平台上长着一片绿茸茸的草,每棵草上都顶着一团红红的花。这时,老虎不见了。第二天,努尔哈赤领着七兄弟在平台上一共挖出了六十四棵大人参。
几年过后,努尔哈赤已经长大成人。尽管他做了种种努力,但家中仍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不愿再看到那拉氏那冷若冰霜的面孔,于是,带领小他四岁的胞弟舒尔哈赤寄居到外祖父王杲的家中。后来,明廷派兵俘获了王杲,努尔哈赤也在其中。就在王杲身陷险境之际,努尔哈赤拉着弟弟舒尔哈赤一同跪倒在明将李成梁的马前,痛哭流涕,求赐一死。李成梁见努尔哈赤可怜,询问之后,免去他的死罪,将他收在帐下,充作亲丁。据说,后来李成梁发现努尔哈赤脚底有七颗红痣,认为他就是星相所显示的真龙天子,想要将其杀害。在李成梁小妾的帮助下,努尔哈赤逃了出去。不知是为了躲避李成梁的追捕,还是为了躲开那拉氏阴沉的面孔,努尔哈赤并未在家中立足,他第二次走出家门,开始了真正的游子生涯。
努尔哈赤重新走进了山林,掘人参、采山货、捕鱼猎兽。他也常常走出山林,隐姓埋名出入辽东官市,佣工于大户乃至府衙。
就在努尔哈赤为生计奔忙的时候,变故发生了。这事起源于他的外祖父王杲。
王杲,本名阿突罕,是女真建州三卫的首领。王杲初期听命于明朝,后来因为明朝边官经常对女真族实行压迫政策,使他逐步产生了与明朝廷抗争的想法。明嘉靖三十六年(公元1557年)十月,王杲率领建州女真部众,到抚右关贡市,杀死守备彭文洙,同时掠夺东州、会安诸堡。
王杲杀死朝廷命官,掠夺边堡,引起明朝廷极大的震惊。明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明廷命辽东副总兵黑春率兵讨伐王杲。黑春由广宁(今北镇市)出发,出抚顺,直逼古勒。兵行至媳妇山(今大伙房水库南岸)遇王杲伏兵,经激战,黑春被俘,全军覆没。然后王杲挥兵进辽阳,劫孤山,略抚顺、汤站。先后杀死明指挥王国柱、陈其孚、戴晃、王重爵、杨五美等数十部将。至此王杲称雄一时。
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曾跟随王杲扰边作乱,明廷管他也叫“贼首”。觉昌安怕如此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便离开王杲,派部下王胡子、李麻子等人到抚顺关,表示悔过。从此以后,觉昌安和儿子塔克世便协助明兵,暗中设计捉拿王杲。明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十月,李成梁再次讨伐王杲。觉昌安和塔克世充当了这次进军的向导。明军西出抚顺关,疾驰前往。王杲率兵迎战,两军激战多时,王杲挡不住明军的攻击,退入寨中。李成梁采用火攻的方法烧城,并借夜攻破城池。王杲部将来力红、郎忙子、佟保、王太等被杀,王杲只身逃走。明廷并未就此罢休,发下檄文,命辽东各地方官搜捕王杲,捕获者有赏,知情不举同罪。王杲兵败后投奔了哈达部首领王台。王台一向忠顺明朝,得到边关宣谕以后,扣留了王杲及随带家属27人,送往边关。后被押往北京被万历帝下诏处死。
王杲死后,其子阿台、阿海纠集旧部,依古勒山之险,重筑古勒城。一方面他们为报父仇屡犯明边,另一方面他们把报仇的怒火烧向了出卖其父的哈达部,公开向南关哈达部首领虎儿罕寻衅。
辽东总兵李成梁为了瓦解分化建州女真,将王杲的属地赏给塔克世。明廷又以塔克世效忠明朝,讨伐王杲有功为由,让他做建州左卫指挥。觉昌安从抚顺回家时,路过古勒城。阿台劝他归顺,共同骚扰明边,但觉昌安坚持不从,阿台遂把他拘禁。
明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二月,建州图伦城(今抚顺县汤图乡境内)主尼堪外兰背叛建州女真向边关明军密报情况,并引明军进攻阿台驻地。李成梁统领广宁、辽阳官兵,分两路挺进。一路由他亲自带领,东出抚顺,驰行百里,直捣阿台所居住的古勒城;另一路由秦得倚带领直奔阿海所居之沙济城(今新宾上夹河镇胜利村西)。明军突然而至,阿海猝不及防,城破被杀。李成梁围困古勒城,阿台死守城池。双方激战两昼夜,未见分晓。面对这种情况,李成梁大为恼火,责怪图伦城主尼堪外兰乱进“谗言”,以致官军劳兵损将。受到重责的尼堪外兰,邀功不成反而受过,惶恐之下,他欺骗守城军民说:“太师(指李成梁)有令,杀死寨主归降者,可命他为本寨寨主。”接着明军士兵也对城里喊:“投降不杀。”经过两昼夜激战,损失惨重的古勒城人开始动摇。有人乘机杀死阿台,纷纷投降,并打开城门。然而,李成梁面对放下武器的古勒城人,没有遵守诺言,而是大开杀戒,共杀害男女老幼2200余人,又一把火将古勒城化成灰烬。当明军讨伐阿台、阿海的时候,塔克世为了营救父亲先于明军入城,以致父子同困在古勒城中。明军破城后,觉昌安被大火烧死,塔克世也被明兵杀害,父子都死于这次战祸。
噩耗传来,努尔哈赤非常悲痛,他直奔抚顺边关,质问李成梁:“我祖、我父无罪,何故被杀?”觉昌安父子多年效忠明廷,李成梁也觉得理亏。一方面令建州左卫把塔克世的尸体领回;另一方面给予补偿,送给努尔哈赤30道敕书、30匹马,奏请朝廷晋封努尔哈赤为建州左卫指挥使。但努尔哈赤心中仍十分不平,他虽然还无力对抗明军,但把满腔仇恨都倾泄到勾引明军攻入古勒城的尼堪外兰身上。他向明朝边官说:“杀我父我祖者,实为尼堪外兰唆使也,但得此人予我,即甘心也。”明朝边官一向视女真人如草芥,滥杀无辜,他们见努尔哈赤态度强硬,便恐吓努尔哈赤说:“尔祖、尔父之死,因我兵误杀,故而以敕书、马匹予汝,还赐以都督敕书,事已完也,今复如此,吾誓助尼堪外兰筑城于界心,令其为你国主。”但是,明廷万没料到,觉昌安父子之死成为努尔哈赤复仇反明的直接原因。
有句古话叫“时势造英雄”,其实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英雄造时势。有理由相信,任何时代民间都有许多杰出的人物,因为缺乏机遇只能湮没无闻。努尔哈赤就是这样一个在军事上、政治上都十分杰出的普通人,正是明王朝的腐败给了他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并由此开创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努尔哈赤时代。
白手起家的典范
对于白手起家这个词,大家耳熟能详,刘邦、刘备、朱元璋到努尔哈赤这些叱咤风云的帝王也好,比尔·盖茨、李嘉诚等这些呼风唤雨的财富巨子也好,他们白手起家、独立门户的经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资本”极端匮乏、条件极端恶劣的条件下,想人所不敢想,为人所不敢为,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铠甲起家,不正是白手起家的创业典范吗?
明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五月,25岁的努尔哈赤以祖、父遗留下的十三副铠甲起兵,带领不到100人攻打出卖女真族而导致其祖、父惨死的仇敌尼堪外兰,开始了他的战斗生涯。
当时,女真分为许多大部和小部。如围绕建州部的有苏克素护河部、浑河部、完颜部、栋鄂部、哲陈部;长白山部有讷殷部、鸭绿江部;东海部有窝集部、瓦尔喀部、库尔喀部;呼伦部(海西部)有乌拉部、哈达部、叶赫部、辉发部。史书记载:“各部蜂起,皆称王争长,互相战杀,甚至骨肉相残,强凌弱,众暴寡。”努尔哈赤把尼堪外兰作为首先进攻的目标,可是尼堪外兰在明朝支持下不可一世,他强迫努尔哈赤登门请降。努尔哈赤嘲笑他说:“你原本是我父部下的人,反过来使我服从你,世人难道有百岁不死的人吗?走着瞧吧!”这时有萨尔浒部的诺米纳、嘉木河寨的刚哈善、沾河寨的常书和杨书等几个小部落的首领,自愿和努尔哈赤合作。
努尔哈赤发誓:“人活百岁终归一死,不报此仇,我决不罢休!”
从开始,尼堪外兰就感到自己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非常惧怕。有几次眼看就被捉住,但有些部族暗中支持他,给他通风报信,使他得以逃脱。努尔哈赤十分气愤,一举攻克了私通尼堪外兰的萨尔浒城,把城主诺米纳和奈哥达哥儿俩抓住,一起处死。
努尔哈赤的行动,引起了各部落的恐惧和仇恨,纷纷联合起来,阻挠他的进军。于是,努尔哈赤衣不解甲,马不停蹄,东征西讨,不断取得胜利。起兵第二年二月,他大战界藩、萨尔浒、栋嘉、巴尔达四城联军,刀劈纳申,射毙巴穆尼于马下,威名大振。在三年多的时间里,他横扫各部落,所向披靡,为自己开辟了一条通往胜利之路。障碍已除,继续追捕仇人。
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七月,努尔哈赤得知尼堪外兰已逃匿在鄂勒珲城,立即率骑兵赶来,攻进城后,到处搜查,也没见尼堪外兰的身影。原来,尼堪外兰事先已得到消息,吓得赶快逃命,只身逃到抚顺,求守边明将庇护。努尔哈赤派人前去交涉,强硬要求立即交出尼堪外兰,否则就兴兵伐明。
努尔哈赤的势力急速增长,明朝不敢轻视他,很怕事态扩大,便答复说:“尼堪外兰求我庇护,我们怎好把他交出去?你们可以来这里处置他。”努尔哈赤对明朝如此爽快表示怀疑,明方忙解释说:“你自己不愿来,可以派少量兵,或抓,或杀,任你们处理。”努尔哈赤不再犹豫,派遣手下一员将官齐萨带40名士兵,前来逮捕尼堪外兰。尼堪外兰得知此信,心慌意乱,无处躲藏,束手就擒。齐萨就地处决尼堪外兰,把他的头割了下来,急驰回赫图阿拉,把头献上。努尔哈赤看到仇人的头,非常欣慰,他的仇终于报了。
努尔哈赤以复仇而始,却并没有以复仇而终。在梁羽生、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里,我们见惯了武林侠客为复仇苦心修炼、手刃仇敌的故事,但努尔哈赤不是一般的侠客,而是高手中的高手,这就注定了复仇的终结只是他个人大业的开端。
打出一块自己的根据地
努尔哈赤的下一个目标是统一女真各部。在这个过程中,他把一个天才军事家的果断、勇敢和智略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努尔哈赤的一世威名正是在这一城一地的争夺中打出来的。他要打出一块自己的根据地,进而打向全国。
努尔哈赤杀死尼堪外兰后,明廷为了安抚他,每年发给他银800两,蟒缎15匹作为例赏。同时他掌管了建州500道敕书,独占了贡赏之路。他还控制了建州所有各部的狩猎、牧养和采集的经济货源。在关市的贸易活动中,他已控扼了互市交易。当时建州的互市地占有抚顺、清河、宽甸、云爱阳四处马市,仅抚顺一市,努尔哈赤在每年的交易中,获得貂、参之利就不下数万。这样,再加上市赏、贡赏、车价等,多达十几万两银。在短短的几年中,建州就初步出现了民殷国富的大好形势,为努尔哈赤兴兵讨伐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建州的统一和强大震动了女真各部,他们相互之间加紧联盟,企图孤立努尔哈赤。尽管努尔哈赤得到迅速发展,但女真其他各部也在搞横向联合,形势对努尔哈赤非常不利。明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九月,叶赫贝勒布斋和那林孛罗与哈达贝勒猛骨孛罗、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辉发贝勒拜间达里联合长折山赫朱舍里、讷殷二部,蒙古科尔沁、锡伯、卦尔察三部,结成以叶赫部为首的九部联军,号称3万人,分兵三路,浩浩荡荡杀向建州。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大决战。尽管努尔哈赤自起兵以来身经百战,但还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敌人,而且自己的兵卒只是敌人的一半,明显处于劣势。
为确切掌握军情,他派最有经验的武理堪前去侦察。这天夜里,武理堪匆忙回报说:“九部联军于傍晚时分自扎喀方向已经来到浑河北岸,营火密集,多似繁星,烟云缭绕,埋锅造饭,饭后将越沙济岭而来。”努尔哈赤毕竟非同凡人,在大敌当前,镇静若定。他传令诸将,立即休息,天明出兵,然后安然入睡。
拂晓在即,大军压境,人心惶惶。努尔哈赤的继妻富察氏十分惊慌,便推醒努尔哈赤,埋怨他说:“现在九部联军就要杀来,你竟然安睡,真不知你是昏昧,还是畏惧。”努尔哈赤强睁睡眼,笑着说:“畏敌者心不安枕,我不畏敌,故熟睡耳。前闻叶赫兵三路来侵,来期未定,我心不安。今日叶赫大军已到,我心始定。”说完,安睡如故。
第二天,努尔哈赤率领诸将祭拜上天。他说:“天地三光,万灵神祇在上,我努尔哈赤与叶赫部素来无仇,今天他们竟纠合他部发兵攻我,请上天明察。”拜过天地之后,努尔哈赤披挂整齐,部队集结在渡口处的平坦大地上后,他又向众军进行战前动员。他说:“你们把手臂上带的护腕,脖子上带的护项,都取下来,放在这里,我们凭天命。如果因没有这些而在战斗中伤了手臂、脖子,那是命中注定。不然的话,碍手碍脚,不便杀敌。我们轻装上阵,定获全胜。”
九部联军进入建州女真境内后先包围了扎喀寨。扎喀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经几次攻击后,仍然攻不下。九部联军显得不耐烦,转而攻打黑济格城,并在那里安营扎寨。
努尔哈赤率兵登上了距黑济格城不远的古勒山,据险列阵。次日,派勇将额亦都率精骑百人,前往黑济格城附近挑战。叶赫兵见建州兵来,放弃攻城前来应战。额亦都匹马而出,战几回合,拨马佯装败阵而走。联军不知是计,尾随至古勒山下。突然额亦都回马连杀9人。当叶赫首领布斋和那林孛罗及蒙古科尔沁三名首领冲杀而来时,努尔哈赤命令放滚木礌石。于是木石俱下,已冲到最前面的布斋战马触木而倒,布斋还未来得及爬起,被山上冲下来的建州兵一刀刺死。后面的那林孛罗见兄长被杀,痛哭失声。各部首领看见这种情况斗志大减,无心恋战,纷纷策马逃离战场。
努尔哈赤见联军败退,即命吹响螺号。刹那间,伏兵四起,建州军如猛虎下山,截断了联军的退路。骑涛呼啸,矢石如雨,杀得联军人仰马翻,鬼哭狼嚎。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后人称之为大败九部联军之战。这次大捷之后,努尔哈赤威名大振,远近慑服。
大败九部联军以后,女真内部形成新的力量对比,海西女真四大部中,叶赫、乌拉部势力仍然强盛,而哈达、辉发两部势力已经开始减弱,出现建州、叶赫、乌拉“三足鼎立”的局面。而三者之间又以建州与叶赫之间的矛盾最为突出。
面对这一形势,努尔哈赤采取“远交近攻”策略。
万历十六年(公元1588年),他娶了哈达万汗的孙女为妻。对叶赫部也通过结亲缓和了矛盾,他娶该部部长杨吉砮的小女儿孟古哲哲,即后来清太宗皇太极的母亲。正是这个策略的成功,使他冲破重重阻力,打下了统一的基础。从万历十七年(公元1589年)起,他把统一战争扩大到呼伦四部,及东海、长白山等部。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他一举攻克长白山鸭绿江部。叶赫部首领纳林布禄出面干涉,要求努尔哈赤服从他们,并献出一个城。努尔哈赤严词拒绝。两年后,以叶赫部的布斋、纳林布禄为首,纠集乌拉部布占泰等共九部11名首领,率兵3万,分三路大举来攻。努尔哈赤的部下听到这一消息,都很恐慌。但他却镇定自若,向部下说明:“来兵部长甚多,杂乱不一。这种乌合之众,必然畏缩不前,领兵在前者,必是头目。我们战之,只要伤一二头目,彼兵自然退走。我兵虽少,并力一战,可以必胜。”努尔哈赤领兵布阵于古勒山险要之处,命猛将额亦都领100兵挑战,引来叶赫兵,一战将其头目射死,将他们打得大败。同来的其他诸部首领都不顾本部兵马,只想自己逃命。努尔哈赤纵兵追杀,尸满沟壑。又过了一天,乌拉部布占泰被活捉。此役,史称“古勒山大战”。从此,努尔哈赤威名大震,所向无敌,招收朱舍哩部,攻下讷殷部,蒙古科尔沁部、喀尔喀部主动前来通好。
古勒山大战之后,努尔哈赤主动出击,展开了统一呼伦四部的战斗。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他发兵攻辉发部的多壁城,克城斩将,大获全胜。比这更有意义的是,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哈达部与叶赫部交战,势力受到削弱。这年九月,努尔哈赤派弟弟舒尔哈赤、大将扬古利,领兵冲锋陷阵,一举擒获猛格布禄,尽收其众,将哈达部灭亡。接着又于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灭辉发部。在统一呼伦四部中,比较艰难的是征乌拉部。乌拉部在今吉林省吉林市以北60里处,所辖范围很广,首领布占泰倚仗地广兵众,一再阻挠努尔哈赤的统一进程。
后来布占泰战败被俘,被押入佛阿拉。努尔哈赤非但没有杀掉布占泰,还将侄女额实泰许给布占泰为妻。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七月,因满泰被杀,布占泰回乌拉继承贝勒。当时布占泰对努尔哈赤放回自己十分感谢,于是年末送妹妹滹奈给舒尔哈赤为妻。两年后,布占泰再赴建州,隆重地迎回努尔哈赤的侄女额实泰完婚。
乌拉与建州的联姻,引起叶赫的不安。于是,他们以本部有名的美女东哥为诱饵,亦向布占泰示好。
真是鬼使神差,历来精明强干的布占泰,面对东哥的诱惑,突然发起狂来。他竟然忘记了一贯坚持的原则,为拜倒在东哥的石榴裙下要与建州为敌。
努尔哈赤闻讯大怒,亲率大军征讨乌拉。明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正月十八,布占泰统兵3万人,出富尔哈城迎战。努尔哈赤拍马舞刀冲杀,乌拉兵抗不住建州大军潮水般地冲击,阵脚顷刻大乱。兵溃如山倒,乌拉兵弃盔卸甲,四散奔逃,布占泰只率百名亲兵逃回城里。这时城上建州大旗迎风飘扬,他大惊失色,正想拨马脱逃,被代善团团围住。布占泰无心恋战,杀开重围,夺路逃往叶赫部,乌拉部至此灭亡。
布占泰投奔叶赫,叶赫贝勒布扬古以布占泰失国无用为理由,并没有把东哥嫁给他。布占泰最终在感情的煎熬中死去。
布占泰逃往叶赫部之后,努尔哈赤向海西联盟最后一个目标发起进攻。九月,努尔哈赤统帅4万大军突袭叶赫部,先后攻克璋城、吉当阿城、乌苏城等大小19座城寨,叶赫部受到惨重的损失。明廷见叶赫部可能瓦解,出面干涉,派出游击官马时楠、周大岐等带领枪炮手1000人,分别驻守叶赫的东西城,努尔哈赤只好暂时放弃攻取叶赫部的计划。
明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努尔哈赤终于攻破叶赫城,叶赫灭亡。从此呼伦四部及科尔沁等28个部寨,统归努尔哈赤管辖。
鞭指大明的时刻到了
在统一女真各部的过程中,努尔哈赤采取了一个很高明的策略:不与明王朝为敌。这是几乎所有雄才大略的人物共有的一个优秀品质:有自知之明,在力量不济的时候,隐藏雄心,免树强敌。而一旦羽翼丰满,就马上树起大旗。从十三副铠甲起兵到建立后金政权,努尔哈赤用了整整35年,时间确实长了点,但也从中可以看出他不同凡响的韬晦功底。现在,根据地已确保无虞,鞭指明王朝的时候终于到了。
努尔哈赤的势力迅速发展壮大,终于统一了建州女真和海西部分女真,便在1616年正式建立大金国,设立自己的年号,称“天命”,建国的第一年就叫“天命”元年。为与宋代的金朝相区别,史称“后金”。他自此称汗,成为东北女真人的最高首领。
努尔哈赤的政治理想,是要在今山海关以东的东北地区建立女真人统治的国家。他十分清楚,明朝在东北的统治,是他实现这一理想的巨大障碍,如果不挫败进而驱逐明军出东北,连他的生存也会遭受到致命的威胁。他意识到,同明朝的决裂,直至开战,迟早会发生,也就是说,是无法避免的!因此,他称汗后,就积极备战,训练士卒,储备粮食,修造兵器。
后金天命三年(公元1618年)春,一天早晨,努尔哈赤召集群臣,共议大事。他说:“我考虑再三,认定时机已经成熟。我决定今年伐明,先发制人,你们有何建议?”各位贝勒和群臣兴奋地说:“陛下深谋远虑,正合臣民之望。”
会议后,努尔哈赤开始征召军队,做好出征的准备。为了麻痹明朝的边将,以修缮各贝勒的马厩为名,派出700人上山伐木,制造攻城的云梯。
到了四月,一切准备就绪,努尔哈赤下令伐明。他率领诸贝勒大臣,统领步兵、骑兵2万,鸣鼓奏乐,拜谒祖先,正式发出讨伐明朝的通告。大意如下:我父、祖未尝损害明朝的一草一木,竟惨遭杀害,这是第一恨;明朝挑起事端,我仍坚持与明朝修好,而明背弃誓言,逞兵越界,袒护叶赫(海西女真中强大的部族之一,与明朝结盟),这是第二恨;明人在清河两岸每年偷越我境,肆行劫夺,我遵约逮捕惩治,明却违背盟约,责备我擅自杀害,拘留我使臣做人质,逼我杀10人来换取,这是第三恨;明朝越过边界,发兵助叶赫,把本已聘给我的姑娘改嫁蒙古,这是第四恨;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民众,是我几辈分守疆土的臣民,耕田种地,明朝竟不容许收割,发兵驱逐,这是第五恨;叶赫罪恶滔天,明朝却偏信袒护,派遣使臣对我谩骂凌辱,这是第六恨;当年哈达(海西女真部族之一)援助叶赫二次来侵,我一举歼灭,明朝又给予保护,逼我让已亡国的哈达重新恢复国家。明朝既然是“上天”建立的大国之君,为天下的统治者,为何对我如此刻薄?今天,明帮助“上天”已厌弃的叶赫,违背天意,颠倒是非,妄加评断,这是第七恨!真是欺人太甚,情理难容。故以此七大恨布告天下,兴师伐明。这就是努尔哈赤的著名的“七大恨”。
“七大恨”历数明政府的罪过,反映了努尔哈赤与明朝的尖锐矛盾。实质上,是明朝对辽东周边地区少数民族的政治压迫与经济剥削,激起了女真人的普遍不满和反抗。努尔哈赤的“七大恨”,是他们的不满情绪的集中体现。他敢于痛斥天下统治者明朝皇帝,并起兵讨伐,表明他同明朝的最后的决裂。
在从哪里对明朝发起攻击的问题上,努尔哈赤的第八子皇太极提出了与众不同的见解,主张以抚顺为进攻的突破口。
他说:“抚顺城是我们出入边界的必经之地,必先取得它。听说今年四月八日至二十五日止,抚顺城游击将军李永芳要大开马市,边防一定松弛,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们应先派50人扮作贩卖马匹的马商,分成五伙,驱赶马匹,进入城内,假装到市场从事贩马交易。接着,我即率兵5000人,于夜间行军,直抵城下,向城里发炮,内外夹击,抚顺就会得到,其他处就会不战而自破。”
父亲努尔哈赤一听,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马上表示同意。
抚顺就是现今辽宁省以产煤而著称的煤都抚顺,明朝时,为了防御女真人,就在这里筑城,驻守军队,成为居住辽宁东部山区的女真人进入明朝管辖区的必经之地。所以,努尔哈赤要同明朝开战,进入辽东地区(今辽宁省境),必先夺取抚顺。
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誓师,正式向明朝宣战。
誓师完毕,努尔哈赤将他的八旗军队分作两路:左翼四旗进攻东州、马根单(今辽宁本溪地区);右翼四旗由努尔哈赤亲自率领,进攻抚顺城。进攻的战略,都按制定的计划进行。
努尔哈赤指令总兵官麻承塔执行扮作商人入城的任务,十四日,麻承塔率扮作商人的一行50人,先于大军出发,顺利进入抚顺城。皇太极统率5000兵于夜间进至抚顺城下。半夜时,按约定,吹笳为号,沉闷的笳声打破了夜间的寂静。李永芳听到笳声,大吃一惊,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是炮火连天,顿时全城人声嘈杂,伴随着喊杀声,城内已沸腾起来。
后金兵在城外抓住一名汉人,努尔哈赤写了一封招降信,让他带着,放他进城,交给守城明将李永芳。信中说,不投降死路一条,后悔莫及;投降后,属下军民不受伤害,他本人可以获提拔,得到更高的官职,同时,还可以结为姻亲。信中反复强调,机不可失。
这时,皇太极率领的人马已包围了抚顺城,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命令一下,立即攻城,努尔哈赤率领的大军随后赶到接应;进入城内的50名扮作商人的后金兵到处骚扰、放火,把全城搅得一片混乱……
李永芳已感到抚顺城保不住,必破无疑。他看了来书,没有立即做出选择,却穿上明朝的官服,站在城南门垛口上,一面表示要投降,一面又命令将士准备防御。皇太极见此情形,便下令竖云梯开始攻城。不到一个时辰,后金兵已攻上城。这时,天已经亮了。李永芳身穿官服,骑着马,从城里出来,向后金投降。他见到努尔哈赤,下了马,跪在路旁,努尔哈赤在马上拱手答礼,接受了他的投降。
努尔哈赤和他的将士进入抚顺城,凡抗拒的,都格杀不赦;未抗拒的,一律不杀,予以收留,重新编为民户。同一天,共攻取了大小城堡10余个,小村4000余个。
这次战役,共俘获了30万人畜,都就地分给了各将领和所属部众。在撤离抚顺时,努尔哈赤留下4000士兵,于二十日夜里将抚顺城墙拆毁,抚顺城成为一座废墟。
抚顺之战,是明清(后金)战争史上首次交锋。后金用计谋,几乎没经战斗,就夺取了抚顺城。初战告捷,对明朝是一次破天荒的打击,后金却大受鼓舞,增强了同明朝争夺的信心。以此为开端,后金势如破竹,胜利接踵而至。
一次胜负早定的战役
如果说明王朝是一棵大树,努尔哈赤就是一柄利斧,何况前者生机全无,虫蛀风蚀之下早已腐朽难支,而后者历经磨炼,越发斧坚刃利。一个临时拼凑、仓皇应付,一个秣马厉兵、蓄谋已久。所以,虽然萨尔浒战役的过程惊心动魄,但胜负早定。
萨尔浒战役是懵懂无知的大明与生机勃勃的新兴王朝的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较量,胜负的意义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更在于信心的此消彼长。
后金袭破抚顺,掠走人畜数十万,消息传到北京,明廷十分惊慌。万历皇帝一向以为天下太平不理政事,突然得到这一不幸的奏报,一时不知所措,急忙召集群臣进行讨论。在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最终都出于维护“天朝”尊严的目的,决定出兵,企图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于是,选将命官,征召军队。经群臣推荐,万历皇帝任命杨镐为兵部右侍郎兼辽东经略(官名,驻守边防或临时任命的军事征伐的统帅),作为全军的总指挥。征集军队将近10万人。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二月,杨镐统率大军誓师出征。
明军集结于沈阳,杨镐决策分四路进兵:左翼中路,由总兵官杜松、王宣、赵梦麟率3万人马从沈阳出抚顺关;左翼北路,由总兵官马林、麻岩会同叶赫的女真兵共1.5万人马,从开原(辽宁开原市)出三岔口;右翼中路,由总兵官李如柏、贺世贤指挥,率军2.5万人马,自清河(辽宁清河)出鸦鹘关;右翼南路,由总兵刘綎指挥,会同朝鲜兵,共2万人马,自宽甸(辽宁宽甸)出佟家江。
这四路大军从不同方向出来,企图都会师于后金的都城赫图阿拉(辽宁新宾县永陵乡),达到彻底消灭后金的目的。这种战略,用军事术语说,就叫“分进合击”。杨镐部署完毕,便坐镇沈阳,等候捷报。
明朝大举进攻,对于一个弱小的后金国来说,的确是一次致命的威胁。此战的胜败,实关系到它的生死存亡。雄才大略的努尔哈赤面对强敌,并没有惊慌失措,为了生存,他只有倾国中之力,拼死一战。他在冷静地分析了明朝四路进攻的情况后,沉着地说:“明朝四路兵,只有杜松一路是它的主力,其他三路都不足虑。我只要集中兵力破杜松一路,就稳操胜券了。这叫:凭他几路来,我自一路去!”说完,当即下达命令,留数百名老弱兵守都城,其余全部兵马即刻出动,迎战杜松一路军。他任命二儿子代善为先锋官,率军先行,随后,他亲自带领各将领统八旗兵6万余人,西进迎战。
杜松率3万人马离沈阳,经抚顺关,直奔赫图阿拉。
这一路人马行军路线,居于其他三路的中间,距离赫图阿拉最近。杜松一心想夺头功,催促军队加速前进,所以,迅速地过了抚顺关,进抵浑河西岸,天色已晚,诸将要求安营休息,明天早晨再渡河。杜松大怒,说:“义旗东指,谁敢违抗不进?乘胜向前,还等什么时间!”他派人去探视河水深浅,得知河水最深处,还淹不到战马的腹部,又发现河中还留下数十条小船,他大为高兴,说:“这真是上天与人都来帮助我成功!”于是,他下令全军迅速渡河,不得迟误!
杜松是一员勇将,每临战时,总是猛冲猛打,激战中,竟不穿铠甲,赤膊大战,弄得身上伤痕累累。此时将要渡河,他觉得乘船可耻,有船不坐,让给了别的将领。不仅如此,他还脱下上衣,光着膀子,骑马渡河。当时的季节,按阴历算,不过三四月之交,天气还是比较冷的,何况已到傍晚时候,气温开始下降,河水就更冷了。可他不顾这些,脱衣渡河,可见他的气概不凡!诸将不忍心,就拿来铠甲,劝他穿上,杜松哈哈大笑,讥讽地说:“入阵披甲,这哪里是一个壮士的事!老夫自少年当兵,到现在老了,不知铠甲重多少斤,今天你们是拿铠甲取笑我吗?”
杜松说完,跃马跳入河中。众将士见主帅如此,大受鼓舞,竞相下水渡河。
杜松没有料到的是,努尔哈赤带领他的儿子们及诸将士早已等候他的到来。浑河的水并非不深,而是被后金兵在上游给截断了,当杜松的军队渡过一多半时,后金兵便决开堤坝,大水从上游滚滚直泻下来,把未及渡上岸的明兵几千人都给淹死了,而上岸的将士冻得发抖,战斗力顿时下降。
天已经黑了下来,杜松指挥渡过河的明军,占据浑河畔的萨尔浒山,在山上安设大本营。当时他发现附近的吉林崖上有后金兵据守,便下令发起进攻。其实,吉林崖上的人不是后金兵,而是手无寸铁的筑城夫役。当明军发起进攻时,后金各贝勒大臣率领的主力大军蜂拥而至,分出一路军迎战攻吉林崖的明军,一路军准备攻击萨尔浒山。这时,努尔哈赤已赶来,调整作战计划,命令将攻击吉林崖的后金兵抽出二旗的兵力,加强进攻萨尔浒山的力量。他说:此军一破,其他不攻自破。努尔哈赤共集中了六旗的兵力,向萨尔浒山明军发起了猛攻。后金是从山下往上攻,难度很大,但仍不惜一切代价猛攻不止,骑兵来后,后金军立刻冲上去,连射带砍,明军来不及张弓挥刀,就被歼灭了。明军主帅杜松跃马挥舞长枪,浴血大战。当后金军发现他后,把他置于重重包围之中,他屡次想冲出重围,都失败了,最后精疲力竭,被后金军乱箭射死于马下,他的副帅王宣、赵梦麟等也死于阵中。杜松一路军全军覆没。明军尸体漫山遍野,血流成河,兵器与尸体在浑河中漂泊,旋转而下。
当萨尔浒战斗打响后,据守吉林崖的夫役与增援的后金兵,上下合击,也把明军全部歼灭。
果然如努尔哈赤所料,在消灭了杜松一路军主力后,其他三路很快瓦解。努尔哈赤仍采取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方针,消灭了两路军,吓跑了一路,从而获得了这次战役的彻底胜利。因为在萨尔浒这个地方打得最为激烈,而且此战又是关键的一仗,后金取得了胜利。所以,历史上把这次整个战争就称为萨尔浒之战。
这次战役的彻底胜利,不仅保住了新建的后金政权,而且使其迅速得到发展,直至发展到全国,君临天下。因此,这次战役对后金而言,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与袁崇焕的较量
崇祯皇帝在与努尔哈赤的对峙中处于先天的劣势。如果说朱元璋是明朝这份基业的创立者,朱棣可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守业者,以下两百年的十几个皇帝统统都是败业者,试想,就算你是亿万富翁,根基深厚,又哪里经得起如此长时间、又如此颠三倒四的折腾?所以到崇祯帝接过这个烂摊子,虽然他想有所作为,又奈之何?其实,崇祯并非完全没有机会,袁崇焕的出现就是老天送给明王朝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但朱由检这个在深宫大院长大的纨绔子弟又哪里抓得住呢?
袁崇焕与努尔哈赤的对峙,是明亡清兴时期的一段传奇,也是罕逢敌手的努尔哈赤心中一个永远的痛。
我们不能不先说说袁崇焕这个人。
袁崇焕,字元素,东莞(今属广东)人,明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考中进士,授官邵武知县。他为人慷慨豪爽,胆略过人,喜爱谈论兵事,每次遇到退伍官兵,都要和他们谈论边塞军事,因此对边塞情况比较了解,并且对自己治理边防事务的才干非常自信。
明天启二年(公元1622年)正月,袁崇焕到京师朝见皇上,御史侯恂请熹宗破格使用他,于是袁崇焕被提拔为兵部职方主事。不久,关外兵败失守,朝廷讨论要扼守山海关。袁崇焕独自一人骑马到关内外考察军情。兵部不见了袁主事,十分惊讶,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他考察完军情后,回朝做了详细汇报,并说:“只要给我军马和粮草,我一人就可以守住山海关。”朝廷大臣更加佩服他的才干,遂破格提拔他任兵部佥事,监察关外部队,并发给军费白银20万两,让他招募部队。
当时关外土地已全部被后金哈剌慎各部占领,袁崇焕只好驻守在关内。几天后,哈剌慎各部与明军讲和,经略王在晋下令袁崇焕移军驻扎中前所,监察参将周守廉、游击左辅的部队,经理前屯卫的军事。很快又下令要他到前屯去安置辽人中的失业人员。袁崇焕二话没说,立即乘夜前行,路上经过了很多虎豹出没的荆棘之地。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袁崇焕就已进了城,将领士卒都非常佩服他的勇敢,王在晋对他也更加信任重用,以他为宁前兵备佥事。但袁崇焕认为王在晋考虑军情没有远见,并不完全遵守他的命令。
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九月,内阁大学士孙承宗巡视边关,主张守住关外宁远城(今辽宁兴城)。佥事万有孚、刘诏极力劝阻,孙承宗不听,命令满桂、袁崇焕一起防守宁远。起初,孙承宗命祖大寿构筑宁远城,祖大寿考虑到朝廷不会长期驻守宁远,所以城只筑了十分之一,而且城墙又松又薄,无法防守。于是,袁崇焕定下规制:城墙高三丈二尺,女墙高六尺,墙脚宽三丈、城墙上面宽二丈四尺。由祖大寿与参将高见、贺谦分别监督修筑,第二年完工,从此宁远成了关外重镇。袁崇焕勤于职守,发誓与宁远共存亡,他善于抚军,将士都愿为他尽力。
从此,宁远城中商旅往来繁荣,关外流民等都聚集到这里,远近之人都把这里看作安全地点。后来,袁崇焕父亲去世,照理袁崇焕应守制奔丧,但因军情严重,熹宗令他带丧坚守岗位。第二年九月,袁崇焕又陪伴大将马世龙、王世钦率领水陆马步军1万2千人,东巡广宁,历经北镇祠、十三山、右屯(今均属辽宁)等地,最后由水路经三岔河而归。不久朝中奖励其守边有功,提升为兵备副使,又升为右参政。
袁崇焕东巡时,曾请恢复锦州(今属辽宁)、右屯等城,孙承宗认为时机还未成熟。到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夏,孙承宗与袁崇焕议定,派遣将领分别到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等处(在今辽东湾畔一带)修缮城郭驻军。这样一来,宁远就成了内地,恢复了关外疆土200多里。
这年十月,孙承宗被罢免,由高第代替。高第认为关外都守不住,下令全部撤除锦州等城的防守,将部队移到关内,督屯通判金启倧上书袁崇焕说:“锦州、右屯、大凌河三城都是前锋要地,如果放弃撤兵,已经安置下来的民众又要迁徙,已经恢复的疆土又要沦没,关内外经得起几次退守?”
袁崇焕也极力反对撤军,他说:“兵法讲有进无退,锦州等三城已经恢复,怎么可以轻易撤离?锦州、右屯一动摇,宁远、前屯就会震惊,山海关的门户也就失去了保障。现在只要派良将把守,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高第坚持己见,并且又想将宁远和前屯一起撤离。袁崇焕说:“我为官宁远,要死,也要死在宁远,我决不撤离。”高第说服不了袁崇焕,就将锦州、右屯、大小凌河与松山、杏山、塔山等处守将全部撤离,将军队全部调回关内,丢弃军粮十余万石,沿途死亡人数众多,哭声震天,百姓大加抱怨,军队士气也非常低落。
努尔哈赤看准了这一时机,于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正月十四,带领将士,冒着凛冽的寒风,在诸贝勒大臣的前呼后拥下,统领着13万八旗兵,号称20万,向宁远城扑来。
一路上,努尔哈赤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连续攻克锦州、凌河、杏山、连山、塔山等,这更使努尔哈赤雄心勃勃。
他派人给袁崇焕送去招降书,声称凭借自己的20万大军一定能攻下宁远城,希望袁崇焕投降,保证封他高官。
然而,袁崇焕给他的答复却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努尔哈赤为此怒不可遏,发誓一定要攻下宁远城。
二月,努尔哈赤来到宁远城下,他亲自指挥攻城。随着一声震颤人心的号角,八旗兵蜂拥而上。与此同时,明军震耳欲聋的大炮声也在城上响起。颗颗炮弹在后金军中落下,阻止着后金军进攻的步伐。激战自清晨持续到深夜,城上城下的士兵都在狂呼中酣战。努尔哈赤从未见过如此英勇顽强的明军,心中暗想着这场战争的艰苦。第二天、第三天,战势仍然没有任何转机。努尔哈赤不断变换着打法,环城寻找着薄弱之处,但宁远城就像是铜墙铁壁,不管怎么攻,就是攻不破。
努尔哈赤无奈决定率领全军班师。但这次宁远之战,实在是努尔哈赤心中的痛。因为自起兵之后,努尔哈赤从来都是战无不胜,这是他的第一次失败。
努尔哈赤的无奈
翻开历史,我们不能不惊异于这样一个事实:一个人一旦跟皇位扯上关系,就不再讲感情亲情,不讲伦理道德,没有任何原则性。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从秦始皇杀掉同父异母的弟弟往下数,父杀子、子弑父、夫杀妻、妻杀夫、兄杀弟、弟杀兄,一出出血腥的皇家同门相残的悲剧在哪一个朝代都没有断绝过。唉,怎一个“杀”字了得!
但是,在创业阶段就向子弟挥起屠刀的,恐怕也只有努尔哈赤一人而已。
一杀亲弟。
努尔哈赤弟兄五人,他是长兄,四弟雅尔哈赤早亡,穆尔哈赤、舒尔哈赤、巴稚喇三个弟弟皆先后追随努尔哈赤起兵征战,并屡获战功。舒尔哈赤排行第三,比努尔哈赤小4岁,二人同母所生。自从母亲死后,两人感情更加亲密,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与好伙伴。在险象环生的岁月里,舒尔哈赤始终是大哥的得力助手。他为努尔哈赤赴汤蹈火、冲锋陷阵,20岁时成为努尔哈赤身边最勇敢的战将。
由于出身十分相近,生活环境也是如此相似,努尔哈赤与舒尔哈赤有着过多的相同之处。他们都很勇敢、顽强,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着相同的雄心。事实上,舒尔哈赤的权势和地位与努尔哈赤不相上下。就在努尔哈赤称王的同时,他也称“船将”,处于努尔哈赤的副手地位。对外,他与努尔哈赤一样,是建州女真的“头目”,并数次作为建州女真的代表赴京向明廷朝贡。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舒尔哈赤第一次作为建州女真代表赴京朝贡,当时他的势力已经可以与努尔哈赤相抗衡。舒尔哈赤手下精兵强将逾万,自己又因为战功卓著,颇得民心。因此,在明廷的官书中,常常把舒尔哈赤与努尔哈赤并称,并冠以相同的都督头衔,称他们是“都督努尔哈赤”、“都督舒尔哈赤”。就连近邻朝鲜人也把他们两个分别称作“老乙可赤”(即努尔哈赤)和“小乙可赤”(即舒尔哈赤),或者称“奴酋”、“小酋”。
舒尔哈赤的锋芒外露是努尔哈赤所不能容忍的,于是他开始冷落、故意贬低舒尔哈赤。由于舒尔哈赤实力不断增长,他越来越不甘心居人之后,只是碍于兄弟的情谊才强压欲火。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元旦,当努尔哈赤设宴款待明朝使者申忠一之后,舒尔哈赤立即提出他也要设宴接待,于是有了“两都督府”的分别宴请。宴会结束后,舒尔哈赤向申忠一说:“如果以后你要送礼,不能忘记我。”从这儿开始,一奶同胞的兄弟俩已经出现了嫌隙。
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努尔哈赤借口哈达贝勒孟格布禄背弃盟约,想要娶叶赫美女东哥,于是发兵讨伐。舒尔哈赤奉命率领先头部队2000人攻城,由于哈达兵事先已有准备,当舒尔哈赤到达城下时,哈达兵已经出城迎战。舒尔哈赤正在犹豫是否攻城时,努尔哈赤率领大军赶到。当他看见舒尔哈赤兵临城下,却未发一箭,心中大为不满。他勃然大怒,呵斥舒尔哈赤靠边,自己亲率大军攻城。虽然最后哈达城被攻破,但努尔哈赤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不仅失去了上千的勇士,也失去了胞弟舒尔哈赤的心。
当努尔哈赤兄弟俩的不和成为公开的秘密时,又发生了意外的事情。先是明朝总兵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柏纳舒尔哈赤之女为妾,双方结为姻亲。随后,舒尔哈赤的妻子病故,李成梁又亲自命令手下置办了20桌酒席,外带牲畜前往吊祭。舒尔哈赤逐渐成为“拥明”派,这与努尔哈赤期望“叛明”背道而驰。
万历三十四年(公元1606年)十二月,在努尔哈赤已连续几年没有亲自到京朝贡的情况下,舒尔哈赤第三次代表建州女真入京。明廷以“建州等卫夷人都督都指挥”的名义向他照例赏赐,此时的舒尔哈赤萌发了拥明自立、借明自立,将一切权力揽入自己手中的想法。这种想法无疑加剧了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结果导致军事上的各自为政。
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舒尔哈赤作为统兵主帅与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次子代善,以及大臣费英东等率兵3万接应东海女真瓦尔喀部蜚优城部众归附。行军途中,舒尔哈赤突然借口军旗发光,不是吉兆,提议班师回朝。但由于褚英和代善的努力,才稳定了军心,继续前行。当建州兵率领蜚优部民众返回到钟城附近的乌竭岩,突然遭遇乌拉数万兵马的拦截时,舒尔哈赤开始裹足不前。当褚英、代善率领不足敌人四分之一的兵力奋死拼搏时,舒尔哈赤却带领500人滞留山下,他最信任的两个将领也率部在一旁观战。经过这一役,努尔哈赤以不力战的罪名将那两个将领处死,并不再让舒尔哈赤带兵打仗。被剥夺了军事权力的舒尔哈赤满腔忧怨,不时与努尔哈赤发生口角。舒尔哈赤不服,努尔哈赤不满,他们俩已经完全决裂。于是舒尔哈赤找来三个儿子,共商大计。他们想到了依靠明朝,于是很快踏上了第四次通往京城的道路。
正当舒尔哈赤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时,努尔哈赤突然下令剥夺了他的家产,并杀死舒尔哈赤的两个儿子,又将与此事有关的部将处死。之后,努尔哈赤佯称新宅落成,邀舒尔哈赤赴宴。自知难逃活命的舒尔哈赤,仍寄希望大哥能顾念手足之情,对他“宽恕”。然而,舒尔哈赤刚刚走进新宅的大门,还未来得及向兄长倾诉愧悔之情,就被推入内寝锁了起来。从此,舒尔哈赤过着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虽生犹死。两年之后,即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八月十九日,舒尔哈赤死在了囚狱中,年仅48岁。
二杀长子。
努尔哈赤一共有16个儿子,所宠爱的有长子褚英、次子代善、五子莽古尔泰、八子皇太极、十四子多尔衮、十五子多铎,以及七子阿巴泰、十子德格类、十二子阿济格等。在女真部族中,虽然没有形成固定的立嫡立长的规矩,却也常常因循中原传统制度。于是,佟佳氏所生的长子褚英,以其既嫡且长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成为努尔哈赤汗位的继承人。褚英幼年时,正是努尔哈赤东征西讨、披甲起兵的征战岁月。他常听父亲讲述征战故事,也曾与弟弟代善和姐姐东果,一次次被父亲藏到柜子里、炕沿下,以躲避敌人的夜袭。自幼见惯刀光剑影的褚英,有着过人的胆魄和勇猛。当褚英能够替父打仗时,便成为努尔哈赤很好的帮手。
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年仅19岁的褚英第一次带兵出征,随同叔父巴雅喇一同攻伐叶赫所属安楚拉库等地。褚英率领部众,星夜疾驰,一举夺取安楚拉库、内河的二十多处屯寨,并掠夺万余人畜,以赫赫战功崭露头角。努尔哈赤高兴地赐号为“洪巴图鲁”,意思是“大勇士”,并封他为贝勒。此后,褚英成为努尔哈赤身边的一员大将,开始协助努尔哈赤征讨天下。
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在乌竭岩大战中,褚英的兵马只有3000,而敌兵逾万。这时,主帅舒尔哈赤又拥兵滞留山下不战。褚英与弟弟代善率领众将兵英勇拼杀,不顾一切地沿山奋击,终于以少胜多,获得乌竭岩大捷,凯旋而归。努尔哈赤更加赞赏褚英,再赐“阿尔哈图土门”的称号,意思是“广略之人”。
此后,褚英被称为“广略贝勒”,这意味着他的才能获得了努尔哈赤的认可。10年之中,努尔哈赤两次赐予褚英封号,奠定了褚英在兄弟之中的地位,以及无上的荣耀。这时,努尔哈赤已经50岁,他开始注意培养儿子们,并决定从中选出继承人。但努尔哈赤很快发现,屡立战功、在战场上骁勇无敌的褚英是个心胸狭窄、争强好胜的人。为此,努尔哈赤忧心忡忡,他实在拿不定主意。于是,努尔哈赤决定给褚英一个机会,试试他是否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
万历四十年(公元1612年)六月,努尔哈赤将执政大权交给了褚英,并且封给他多于其他兄弟的人畜和银钱。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褚英掌权以后,变得更加残忍,与战场上飒爽英姿的他判若两人。为了尽早独揽大权,褚英不惜使用卑劣的手段。他先是凌辱努尔哈赤擢用的五位大臣额亦都、费英东等,并力图使其不和。然后又威胁四位弟弟——皇太极、莽古尔泰、阿敏和代善,谁要是不服,就杀死谁,并强迫他们发誓效忠自己。
褚英如此对待五位大臣和弟弟,不但使自己陷入完全孤立的境地,也过早地暴露了自己赶尽杀绝的险恶用心。深感性命不保的五位大臣和四位兄弟,决定联合起来向努尔哈赤告发褚英。对于他们所说的话,努尔哈赤心中有数,因为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当努尔哈赤把五位大臣和四位兄弟的奏文拿给褚英看,并提醒他如果奏文所告不实,可以上书辩驳时,褚英却毫不在乎地回答道:“我无言可辩。”
努尔哈赤顿时怒气冲天,不仅将褚英所得人畜银钱与众兄弟平分,还命令他不准领兵出征,连留守的资格也被取消。褚英受到如此待遇,心中自然不满,他发誓一定要报复。
此时恰逢努尔哈赤带兵出征,褚英便将父亲努尔哈赤、五位大臣以及诸位弟弟的名字都写在纸上,附有咒语,然后对天焚烧。这样他还不满足,又恶狠狠地诅咒道:“但愿我军战败,当父亲和弟弟们兵败而归时,我将不会让他们入城。”
如此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词,使得左右侍卫深为恐惧。他们预感难逃干系,于是,为褚英书写咒语者自杀身亡,其余三个人立即将褚英的行为向努尔哈赤告发。努尔哈赤震怒了,他万万没想到,希冀储位的褚英居然走上了与父为敌的道路。由于害怕遭到褚英的暗算,努尔哈赤决定将其斩首。但又顾虑到这么做,恐为后代子孙效仿。于是,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三月,褚英被囚禁狱中。
本是死罪难逃的褚英,被囚禁后仍然执迷不悟,毫无悔改之心。努尔哈赤担心,这会带给国家、大臣和众位儿子以灾难。于是,在褚英被囚两年后,努尔哈赤将其处死,当时褚英仅36岁。
一出英雄剧的落幕
说起来,努尔哈赤的功业是有限的,他所建立的后金政权毕竟只是一个雏形,范围所及也仅限于东北地区,但这不能掩盖他作为一位旷世英雄的光芒。英雄剧也有落幕的时候,但努尔哈赤的死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难解的谜团。
自宁远战败回来,努尔哈赤便陷入不可名状的苦闷之中。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曾几何时的赫赫战功成了努尔哈赤唯一的安慰。作为后金汗国的汗父,努尔哈赤认为必须为宁远城的惨败洗刷耻辱,找回补偿。于是,他决定将战火烧到背金助明的喀尔喀蒙古巴林部。由于忧郁伤神,再加上劳师远袭和政治结盟,这些接连不断的操劳搞得努尔哈赤疲惫不堪,体力不支,积郁成疾,最后竟然染上了痈疽。
后金天命十一年(明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努尔哈赤已68岁,即使不负伤,受到宁远战败的挫折,精神上也难以承受。因此在这之后,他有意以余力安排后事。他考虑的大事有:国家治道,人民甘苦,选贤任能,大臣是否勤于国事,敌国情形如何,以及诸子中谁尽心为国等等。其中主要的是稳定内部,为身后事着想。一次,他告诫子侄:“一、八家但得一物,八家均分之;二、诸王兄弟中有过错,能诚心力谏者,才可算是同心共事的人;三、诸亲王兄弟当严守法度,信赏必罚。”这些指示,对后来清朝的统治,在很长时间内起了作用。
七月,努尔哈赤前往清河温泉疗养,他让侄儿阿敏宰牛烧纸,祈祷天地神明的保佑。但是不久,努尔哈赤病重。他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一面命人传大妃阿巴亥前来,一面乘船顺太子河而下。在船上,努尔哈赤已经不省人事。八月十一日,这支队伍走到距沈阳40公里的云爱鸡堡,努尔哈赤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享年68岁。
关于努尔哈赤的死,上述说法是比较常见的。但也有人认为努尔哈赤在起兵伐宁远时,明军在城上频频施放西洋大炮。努尔哈赤的部队伤亡惨重,连他自己也被袁崇焕的红衣大炮击中,最后不治而死。这主要是依据宁远大战前夕,朝鲜曾派遣使团来明,使团中有一位名叫韩瑷的翻译官,他说自己在宁远曾亲眼看见努尔哈赤身受重伤。但这种观点也受到反驳,他们认为如果袁崇焕在宁远之战中的确击中努尔哈赤的话,他一定会向明朝廷邀功。然而在袁崇焕给崇祯皇帝的奏折中,却丝毫未提及努尔哈赤在宁远受重伤一事。
此外,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努尔哈赤很可能因为宁远战败,积愤成疾,最后抱恨而终。因为努尔哈赤率领20万大军,一心攻下宁远。但围城三日,明军奋力抵抗,努尔哈赤只得弃城而走,退兵沈阳。努尔哈赤自征战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宁远战败,必定为努尔哈赤所愤恨。如果他确实是因愤懑而死,清朝方面的官书也只能含糊其辞、秘而不宣了。
另一种说法与前不同,认为努尔哈赤既不是死于炮伤复发,也不是死于积愤成疾,而是痈疽夺走了他的生命。最有意思的是,努尔哈赤的对手袁崇焕在写给明朝廷的奏折中说,正是努尔哈赤在宁远之战中失败,忧愤成疾,最后才患上痈疽而死,巧妙地将努尔哈赤的死与自己的指挥成功联系起来,不露声色地表白了自己的功劳。但是,努尔哈赤如果真的死于痈疽的话,为什么清朝的官书、正史中从未记载呢?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已经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