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里滩
第二天早上8点多,康如心驾车上了高速路,去往分河。头天晚上下了一场透雨,早上的空气格外清新,车窗外的绿意似乎更浓了些。沈跃的右手托着下巴,试图让自己的情绪进入那天早上坐车去分河的时候阚四通的内心。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抑郁症患者的痛苦他人可以理解,但是却永远无法真实地感受到。沈跃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这起离奇的车祸案让他有了一种去尝试的冲动。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很愚蠢。
“我们马上要下高速了,前面就是分河县。沈博士,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一路上沈跃都没有说话,康如心也就保持着沉默,一直到此时她才询问道。
虽然康如心知道这个人是在思考问题,但是她并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氛围。以前和同事在一起的时候,那些人总是在自己面前没话找话说,而现在坐在旁边的这个家伙却偏偏是如此的寡言。
沈跃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阚四通的话,会去哪里?昨天我看了分河县的地图和县志,觉得他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距离分河县城十多公里的那个古镇。”
康如心不明白:“那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
沈跃沉思着说道:“那个地方叫十里滩,是一处古镇。阚四通是一个出身低微的人,虽然如今的事业达到了他人生的顶峰,但是他的这一切却是经过不断的努力拼搏才得以成就的,特别是最近这10年,他的个人生活完全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或许正是他对事业的追求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心。但是像他这样的人,最怀念的应该是他曾经最快乐的那段日子,也许是他的童年,也可能是他刚刚开始奋斗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他虽然是贫穷的,但是内心却是充满快乐的、充满着希望的。我看过分河的县志和地图,从阚四通那天的行程时间判断,他很可能,不,他必定是去了那个地方。”
康如心发现这个人有着常人不可能拥有的自信。她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去他的家乡?”
沈跃点了点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据我所知,阚四通的家乡距离省城近200公里,在阚四通的童年和青年时期,我们国家大多数的地方都是贫穷的,几乎所有的县城都是一样的落后。我在网上查看过十里滩现在的情况,发现这座古镇还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古朴,或许这个地方一样可以激起他对自己过去生活的美好回忆。很显然,阚四通这次去分河极有可能是临时决定的,而且我可以肯定,在此之前他应该不止一次去过那里。他去那地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释放痛苦,所以他根本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虽然康如心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心里依然有些怀疑。仿佛沈跃知道康如心在想什么似的,他笑着说道:“这样,你给分河交警大队打个电话,让他们把那天、那个时间段从分河县城去往十里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就可以了。”
康如心拿出手机,犹豫着问了一句:“万一那天阚四通没有去那个地方呢?”
沈跃道:“他只能去那个地方。”
康如心看了他一眼,拿起电话拨打。
不多久,两个人进入分河县城。康如心道:“要不我们就在县城休息一下,喝喝茶什么的?等交警那边有了消息后再说。”沈跃摇头道:“不。我们直接去十里滩。”十里滩位于分河的上游,河道狭窄,水流湍急。以前小型船只上行的时候需要拖拉,如今河岸边的绞盘和钢丝依然存留,虽然不再使用,但是却成了一道见证当年这条河道运输的遗迹。
古镇的风貌与沈跃在网上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古朴的建筑风格随处可见,游客罕见,几乎见不到多少商业化的痕迹。从车上下来后,沈跃深呼吸了几下,对康如心道:“这地方确实不错,让我有一种回到童年的感觉。奇怪,这地方距离省城并不远,为什么不像别的古镇那样有着繁华的商业?”
康如心道:“我听说最近几年这个地方的县城在搞旧城改造,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开发这个地方吧。”
沈跃叹息着说道:“今后像这样的地方会越来越少了。”正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叮叮当当”、极富节律的声音传来,沈跃顿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熟悉。他朝着那声音走去,果然看到一家铁匠铺。炉火正红,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正赤膊挥锤,小徒弟在呼呼地拉着风箱。一种温馨的感觉瞬间涌向沈跃的心头,他记得小时候住家的旁边就有这样一家铁匠铺。他心想:不知道阚四通是否也像我这样,曾站在这里感受过这种片刻的温馨?。
康如心的电话响了,她接听后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着沈跃,说道:“沈博士,你太厉害了,那天阚四通的车果然来过这里。因为这座古镇的入口处正好有监控探头。”
沈跃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刚才我已经看到了。好吧,那我们就和他一起好好享受一下这座古镇的清净吧。我们10点钟离开。”
和他一起?阚四通?康如心愣了一下,心里暗道:这个人还真是奇怪。
两个人慢慢朝前面走去,沈跃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在念叨着什么,忽然就在一家卖农具的小杂货铺门前停了下来。他转身对康如心道:“我可以肯定,阚四通在这个地方停留了许久。”康如心顿时明白了。阚四通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开的就是这样一家卖农具的小杂货铺。沈跃叹息着说道:“像这样的小杂货铺,利润微薄,但是阚四通在那个年代从中赚到了他的第一桶金。后来他承包工程,然后一步一步地将企业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康如心忽然笑了,说道:“你说得很对,我们很多人只看到阚四通现在的富有,但是却很少有人去思考他是如何获得那些财富的。有个比喻可能不大恰当:人们只看到贼在吃肉,却少有人想过贼也有挨打的时候。”
沈跃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说道:“走吧。”前面依然是古旧的建筑,地上的石板路坑坑洼洼。这条陈旧的街道一直通往河边,眼前是通往下方湍急河流的石梯,沈跃可以想象出河边曾经有人在那里洗衣服的画面。
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即刻去问旁边的一家住户:“这附近有没有寺庙?”
那人朝右侧的方向指了指,说道:“那后面有一个道观。”沈跃对康如心道:“走,我们去看看。”穿过一条小巷,一条石梯的上面是斑驳的道观围墙。两人拾级而上,道观的大门即刻出现在他们眼前。大门用青石砌成,上方有着漆黑的三个字:清风观。
康如心问道:“你觉得阚四通那天来过这里?”沈跃点头,道:“或许吧,如果他真的来过这里,也很可能像我们现在一样站在这里,看着这道大门,然后马上就离开了。”他看了看时间,突然冒出一句:“接近10点了。一定是这样。”
这下康如心就不明白了,道:“那天他又不需要赶时间,为什么不进去?”
沈跃道:“佛教讲的是修来世,道家追求的却是今生。今生让他生不如死,他怎么会进这道观?走吧,我们回去。康警官,回去的时候我开车。”直到现在,康如心才真正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确实与众不同。今天这一路走来,康如心最开始觉得这个人有着让人不可思议的,甚至是有些难以让人接受的自信。此时她才终于明白,这个人的自信是有道理的,他把阚四通研究得太透彻了,让人感觉到此时的他早已进入到阚四通活着时候的灵魂之中。这一刻,康如心似乎有些明白了:沈跃是心理学专家,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可以真正理解阚四通的痛苦,所以也就能够从阚四通的痛苦中寻找到他释放痛苦的轨迹。这是一个真正的、令人尊敬的专家。
上午10点20分,沈跃开车进入分河去往省城的高速路入口。10多分钟后,警车进入到蔡家坳隧道,以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行驶着。
在回去的路上,沈跃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开车,康如心知道他这是在进入阚四通的司机当时的状态,也就没有去打搅他。
康如心的猜测没错,此时的沈跃已经进入到那天滕大为的角色。距离阚四通出车祸的地方越来越近,沈跃忽然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冲动正在朝自己涌过来……他的右脚几次从油门移动到刹车,又被他一次次艰难地挪动回它原有的位置。
进入隧道2500米左右的地方,车祸就在那里发生。沈跃紧盯着那个地方,他看到地上依然残留着几道可怕的刹车印迹。急刹车的冲动像大海的波涛般汹涌地向他袭来,他的右脚已经踩在了刹车上,脚掌的力量正在朝着下方涌动……“沈博士!”康如心的叫喊声让沈跃瞬间清醒过来。他驾车冲过了车祸现场,这时耳边传来后面车辆尖锐刺耳的喇叭声。
我这是怎么了?沈跃骤然间涌出一身冷汗。刚才,沈跃几乎完全进入到阚四通车祸前瞬间的情景之中,那是潜意识在指引着他试图去重现当时的那个车祸现场。这是一种他无法自控的自我心理暗示。
“对不起。”他歉意地对康如心说道。
康如心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恨恨: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看来果然是如此。她瞪了沈跃一眼,道:“你把车靠边吧,我来开。”
沈跃再次向她道歉,康如心的心里柔软了许多,温言对他说道:“你今后不要再像这样了,很危险的。”
两人换了位置,康如心将车缓缓开上行车道,问道:“沈博士,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沈跃道:“下午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位小阚总。明天我们再跑一趟这条高速。”
康如心吓了一跳:“再跑一趟?”沈跃点头道:“对。我们必须要找到滕大为当时紧急刹车的原因,一直到找到为止。”
龙华闽的办公室闷热得让人受不了,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烟味。康如心知道这位前辈患有关节炎,平时他自己在办公室从来不开空调。不过她依然讨厌这里面的闷热与气味。
“这两天你和沈博士那边的进展怎么样?”龙华闽问道,忽然发现康如心的鼻尖上已经布满了汗珠,笑道:“走,我们出去说。”
两个人到了楼下。康如心说道:“沈博士找到了阚四通去分河的缘由。”接下来她就把沈跃的关于线团和线头的理论对龙华闽讲了。龙华闽听了后笑着说道:“这个比方很有意思。专家就是专家啊,如果是我们,即使是知道了阚四通患有抑郁症也可能会忽略这个线索。进展不错。那么接下来他准备怎么做呢?”
康如心道:“下午我们准备一起去见阚洪。明天还要去一趟分河。”龙华闽沉吟着说道:“难道他在怀疑阚氏兄弟?儿子暗害老子?这样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吧?”
康如心道:“按照沈博士的说法,美国警察习惯于使用排除法。我想,他是想首先排除阚氏兄弟的嫌疑吧。这个案子太过诡异,也可能非常复杂,只能一点一点把其中的各种关系和可能性理清楚。我倒是赞同他的这种方法。”
龙华闽皱眉道:“阚四通是我们省最大的民营企业家,他的案子上边催得紧啊。像这样一点一点清理下去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案?”
康如心道:“问题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目前要锁定犯罪嫌疑人基本上不可能。”
龙华闽将烟头扔出去,烟头准确地落入到他前面3米处的垃圾桶里。他看着露出一脸惊讶表情的康如心,问道:“他说还要去分河?”
康如心点头道:“是的,他的想法是,接下来一定要搞清楚滕大为当时紧急刹车的原因。”
龙华闽又拿出一支烟来点上,说道:“我看这样,阚四通的案子不能完全靠沈跃一个人去调查,我们这边也要同时动起来。”
康如心问道:“我们这边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呢?”龙华闽反问她道:“你认为呢?”康如心想了想,说道:“从沈博士今天去分河的事情来看,一方面是为了证实他对阚四通那天去过十里滩这件事的推断,另一方面是为了寻找滕大为在车祸瞬间紧急刹车的原因。也就是说,他的心里还是认同这起车祸是利用催眠术作案的这个可能的,或者说,他是要排除那样的可能。既然如此,我们这边就应该着手去调查省城及省城周边究竟有哪些懂得催眠术的人。”
龙华闽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说道:“不错。此外,我们还要进一步调查阚四通的社会关系,搞清楚哪些人与阚四通有仇怨。不过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了,你协助好沈博士就是了。我们双管齐下,破案的速度肯定就会快很多。”
在去往四通集团的路上,康如心发现沈跃竟然不止一次地在看自己,心里顿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忍不住问:“喂!
你老是看我干什么?”沈跃耸了耸肩,道:“你去向龙警官汇报情况了是吧?嗯,难怪你没有睡午觉。龙警官那边也同时在调查阚四通的案子?当然,这是肯定的。进一步调查阚四通的社会关系?这没有用。就是找到了有人与阚四通有仇怨也不能说明他就是车祸策划者。调查给阚四通看病的那个医生?没有提出来?看来龙警官还是很人性化的,很注意保护死者的隐私。其实调查了也没有用,因为线头已经找出来了。去调查那些懂催眠术的人?对,这件事情必须你们警方去做,我可忙不过来。还有吗?没有了。好吧,你好好开车。”
沈跃就一个人在那里自问自答,康如心虽然知道这个人有这样的习惯,可她依然感到很惊讶,还有恐惧。她气恼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这样?我可不是你的研究对象。”
沈跃愣了一下,心里忽然被刺痛了一下。导师说得对,这就是宿命。安娜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离开了他,带着他们的孩子。他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今后尽量注意。”
康如心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问道:“微表情真的有那么玄妙?”沈跃摇头道:“对一个微表情研究者来讲,这并不玄妙。比如说吧,我开始的时候不住地看你,是在观察你脸上的倦容,于是我就分析你很可能在某个时间去向龙警官汇报工作了。结果后来我一问,你脸上的表情就证实了我的猜测。另一方面,我那样不住地来看你,是为了让你产生不安,目的是让你把注意力更集中在我接下来的问话上面,这样你脸上的表情才会有更明显的变化。”
康如心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敬佩之心更甚。她热切地说道:“你能不能教教我?”
沈跃却摇头道:“如果你不想在今后失去自己的家庭,那就千万不要去搞微表情研究。而且你这么漂亮,如果形成习惯,老是去盯着别人的脸,今后的麻烦会很多的。我们到了。康警官,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今后不要再提了。”康如心一下子就笑了:“你这人……”她本来想问他为什么的,后来一听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痛苦,回绝得也非常坚决,只好暂时作罢。康如心已经提前跟倪小云联系过了,后来倪小云回话说下午小阚总会在办公室等候他们。两个人到了四通集团后,保安即刻给上边打了电话,然后客气地将二人送进那台专用电梯里面。
倪小云依然在电梯口迎候。沈跃发现她今天的打扮与上次见她时完全不同:脸上薄施脂粉,上身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下身是一条淡黄色的瘦型西裤,身材婀娜有致,女性的魅力显露无余。
倪小云朝二人笑着说道:“我们小阚总正在等候二位。请随我来。”沈跃忽然问了一句:“你们大阚总呢?”倪小云道:“我们大阚总去陵园了,董事长的遗体后天火化。”沈跃看了康如心一眼,康如心低声对他说道:“法医已经解剖了阚四通和滕大为的尸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沈跃点了点头,问正走在前面的倪小云:“你们小阚总怎么没有去陵园?”倪小云道:“上午的时候他已经去过了,不是你们要来吗?后面的事情就由大阚总亲自去处理了。”说话之间就到了阚洪的办公室门口处。倪小云敲了敲门,进去后说道:
“小阚总,康警官和沈博士来了。”
阚洪即刻朝他们迎了过去,热情地说道:“两位辛苦了,快请坐。听说沈博士是从美国回来的,你喜欢喝哪种咖啡?Blue Mountain?Kopi Luwak?”
沈跃看过这个人的资料,知道他曾经在英国留学。沈跃微微一笑,说道:“随便吧,我不大讲究。在美国的时候我都喝速溶咖啡。我这个人怕麻烦。”
阚洪笑道:“真正搞学问的人都是这样。小云,那就蓝山吧。”
倪小云朝阚洪笑了笑,转身到一旁准备去了。沈跃大致扫了一眼这间办公室,发现这地方与阚望的那间并无二致,不过这里面的家具却与阚望的完全不同。办公桌的桌面是钢化玻璃材质,给人以简洁、明快的感觉。办公桌的后面依然是一排书架,非常简单的样式,三排白色的木板固定在墙上,上面摆放着各种书籍,其中英文书籍占了大多数。一侧的落地玻璃窗上挂着漂亮的百叶窗帘,此时阳光正好照射进来,在地下浅灰色的纯羊毛地毯上呈现出一条条斑驳的暗影。办公室的另一头还有一台白色的表演用钢琴,一下子就烘托出这间办公室的西式风格。
沈跃和康如心在阚洪客气的指引下来到会客区沙发处坐下,阚洪坐到了二人的对面,眼睛有意无意间在看康如心,嘴里笑着说道:“二位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我一定如实回答。”
康如心看了沈跃一眼,低声问道:“需要我去下面等你吗?”沈跃摇头道:“不用。”随即他去观察眼前这个年轻人,T恤,牛仔裤,头发有些长,眉眼之间似乎更像阚四通一些。沈跃问道:“我看过阚先生的资料,你曾经在伦敦大学留学,学的是法律专业,回国后在你父亲的公司主管国际贸易这一块业务,为你们生产的汽车打开了国际市场。阚先生今年才26岁,真是年轻有为啊。”
阚洪笑道:“沈博士谬赞了。我学的是西方法律,这对我开拓公司的海外业务帮助很大。更何况这是我们自己家的公司,我当然会更加努力了。”
沈跃笑道:“这倒也是。阚先生,不知道你在英国留学期间还选修了哪些课程?经济学?国际贸易?心理学?”
康如心在心里暗暗地想:这家伙,又来了……阚洪回答道:“那时候我太过贪玩,家里又有钱,能够拿到毕业证就已经不错啦。”沈跃问道:“阚先生似乎还没有结婚,女朋友应该不少吧。”
这时候倪小云正好将茶和咖啡端到康如心和沈跃面前,她客气地对二人说道:“两位,咖啡需要加糖吗?”
沈跃看着她微笑,道:“加一块方糖吧,苦的滋味可不好受。”倪小云很快拿来了方糖,阚洪笑着说道:“沈博士是在美国读的博士,想必你在国外的时候也有不少艳遇吧。”康如心以为沈跃会生气,却想不到沈跃忽然就笑了起来,说道:“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天天去餐馆刷盘子,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艳遇?”阚洪收敛住脸上的笑容,说道:“其实我最敬佩的就是像沈博士这样的人,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学成归来。钱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害人,那时候要是我家里没给我那么多钱,说不定我也可以拿到博士学位呢。”
沈跃朝他摆手道:“阚先生,我们两个人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好了,我们说正事。阚先生,你觉得你父亲的车祸是一起偶然事故,还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阚洪的脸上露出一种悲戚,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想,既然警方已经立案,这件事情应该不会是一种偶然吧。”
沈跃又问道:“如果这起车祸真的是有人精心策划的,那你觉得最大的可能性会是谁?”
阚洪回答道:“这个问题我和我哥也谈起过,说实话,我父亲这些年确实得罪过不少人,土地竞标,拆迁等等,哪有不得罪人的?商业竞争嘛,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可是真正要说到仇恨到杀人的程度,似乎也还谈不上。”说到这里,他看着康如心,道:“康警官,我们希望警方尽快将我父亲发生车祸的原因调查清楚,让我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
康如心发现这个人老是在看自己,心里很是厌恶,她说道:“我们不是正在调查吗?沈博士是我们请来的专家,希望你能够如实地回答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阚洪道:“当然。刚才沈博士提的每一个问题我都是如实回答了的。沈博士,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跃站起身来,说道:“没有了。阚先生,打搅你了,请节哀顺变。”
阚洪送沈跃和康如心到电梯口,倪小云在他身侧。沈跃进入电梯,忽然问了一句:“对了,阚先生,四通集团今后的掌舵人会不会是你?”电梯门关上了,沈跃没有听到阚洪的回答,不过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瞬,他看到了阚洪目瞪口呆的表情,还有倪小云霍然张开的红唇。
“沈博士又有了什么收获?”在回去的路上,康如心问道。沈跃摇头道:“就这起案件来讲,或许没有任何的收获,因为阚洪说的都是真话。不过我发现这个阚洪的心机可是要比他哥哥深多了,这个年轻人对我们看似热情,心胸却显得有些狭小。”
康如心笑道:“我也注意到了。不过他刚才的表现也可以解释成年轻气傲,作为有钱人家的公子,那样的表现也很正常。”
沈跃道:“也许吧……这阚氏兄弟很有意思,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同,行事的风格也差别很大。一个沉稳,外冷心热;另一个率性,热情的外表下内心敏感。康警官,如果你是阚四通的话,会选择谁当自己的继承人?”
康如心愣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如果你是阚四通呢?”沈跃苦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会喜欢这个小儿子多一些,他接受过西方教育,对公司未来向国际化发展更有利,更何况他长得和我……不,他长得和阚四通很相像。”
康如心道:“可是大儿子更沉稳一些,至少不会让公司陷于极大的风险之中。更何况他是长子,如果让小儿子继承的话,大儿子会服气吗?”
沈跃叹息着说道:“所以,阚四通肯定很痛苦、很为难啊。”康如心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不是在背后占人家大、小阚总的便宜吗?”沈跃大笑,说道:“我还发现了一件很八卦的事情。倪小云与阚洪的关系很不一般,他们两个人应该是情人关系。”康如心愕然地问道:“就因为阚洪称呼她小云?”
沈跃摇头道:“我们刚刚进入到阚洪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发现倪小云看小阚总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那种眼神是一种自然的情感表达,虽然是一闪即逝,不过那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还有就是,你发现没有,今天倪小云的穿着和那天的完全不一样,还化了淡妆。”
康如心道:“虽然阚四通对倪小云有恩,但现在她毕竟是在公司里面做事,注意形象也是一种必须。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嘛,每天一套新的装束也并不奇怪。至于你说的什么眼神,我可是没有注意到。”
沈跃道:“上次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可不像今天这样。还有,倪小云给我们端来茶水和咖啡的时候我刻意问了阚洪那样一个问题,当时我就发现倪小云的手颤抖了一下。后来我说‘苦的滋味可不好受’那句话的时候,我发现倪小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的表情。”
其实康如心已经认同了沈跃的这个判断,那个姓阚的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她问道:“即使他们两个人真的是那样的关系,这又说明什么?”
沈跃耸了耸肩,道:“我不是说了嘛,仅仅是八卦而已。”康如心若有所思,问道:“沈博士,你进电梯前问阚洪那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那可是人家公司的内部事务。”
沈跃淡淡地说道:“我根本就没有想要他回答我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