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日记九则
王伯祥
一九五八年 十月二十日 星期一
晨五时半听广播,知十七日由北京开往莫斯科之图一〇四号飞机在苏境中途失事,全机炸毁,乘客全部牺牲。谛听报名,则西谛赫然首列!(充政府文化访问团长赴阿富汗国及阿联等处访问。)周身突如触电,须发为震,难过极矣!七时半,所中车来,乃乘以过接平伯,车中以西谛事告之,同深悲悼。八时十分抵文研所,遇冠英、棣华,皆为谛遇难相愕。其芳、棣华先驱车往唁其家,属余等开会后再往……会未半,其芳电话来,谓余等不必前往郑宅,因宅中混乱,未宜再加刺戟云。十时半散会,余与平伯即乘车径归。比及家,道衡又来电话,言其芳属谛事尚瞒蔽其老太太,万勿往唁云云……到家知藏云曾来看我,欲同往郑宅慰谛母。余午饭后即往答访,告之故,并偕同往八条访圣陶,相对唏嘘,亦皆主暂不往郑宅,免更触悲绪。
一九五八年 十月二十一日 星期二
早饭后默坐寡欢,百念俱枯。勉事摊书,期有所解,卒不可得。欲草西谛悼词,更茫茫惚惚,如堕云雾……午后三时半,挈元孙出散步……到家,接平伯简,抄示挽西谛一联,颇切,道最近两面,实与同感,且同遭此境也。亟录之,藉志吾悲:“两杯清茗,列坐并长筵,会后分襟悲永别;一角小园,同车曾暂赏,风前挥泪望重云。”
一九五八年 十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八时后,草拟悼念西谛文,心酸气涌,不忍回忆。至下午五时,仅得千余言,实已写不下去矣!只得搁笔,且待明日。
一九五八年 十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八时……余续草悼西谛文。十一时,接刚主电话来看我,只得停笔。
一九五八年 十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八时后,续写悼郑文,完,凡二千余言。十一时缮毕,即书寄冠英……
一九五八年 十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晨六时一刻起,写信与空了、小箴,慰唁西谛遇难,说明未能往谒其家之故,属为婉达君箴。
一九五八年 十月二十七日 星期一
(下午)余乃写复予同信,为悼念西谛事,竟哽咽难着笔,直至四时始草草完事。
一九五八年 十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午)饭后……余则往八条访圣陶,因卅一日首都剧场将举行此次出国遇难同志追悼会,特与一商谈也。至则圣陶正预备写其悼振铎七言十六韵。余为帮拉纸幅。此情此景已十余年无此状(往昔常常如此),不图为西谛挽言而再作此事,情实难堪!余仓卒无以表意,且亦拙于诗词,只得托其家工友老高为购一大花圈,用颉刚、乃乾及余名,属于明日同送会场。以颉、乾皆有电话见托也。
一九五八年 十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连日来,神思恍惚,痰喘剧增,且时感头痛,至为不适。无已,摊《清明上河图》排比印片展看之,又看西谛所作《〈清明上河图〉的研究》(文物出版社之附册),睹物思人,益增唏嘘……午后,接乃乾电话,约在中山公园一谈。余乘十路以赴之,挤甚,竟未得坐。到园,径走来今雨轩晤焉。谈西谛身后事,谓藏书将售归公家,徐森玉云然也。
(摘自2011年8月国家图书馆出版社版《王伯祥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