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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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孙其人

老孙是中药煎药室的工人。二十多年前,他不过三十出头,业已被称作老孙。

煎药室只有老孙一人,从抓药、煎制、过滤、分装到发放,全由他完成。老孙忠于职守,埋头苦干。早晨,我们上班,他已经把药送到病房,还看着病人把药服下,怕药凉、怕漏服;晚上,我们下班,他还在收拾包包袋袋、瓶瓶罐罐。大家都对老孙啧啧称赞。

那时候,实兴讲用,就是讲学得如何好,如何做得好,群众自然推举老孙。老孙羞于面、讷于言,推辞再三,但拒绝肯定是不可以的。老孙讲的倒也实在,怎么想就怎么做,怎么做就怎么说。最后他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干活吃饭。”在当时真可谓语惊四座,大家诧愕,却不敢哗然。有人帮老孙提高觉悟,把朴素的阶级感情上升到路线高度,并启发他多做好事。老孙愚而不笨,他花费了好多时间和精力为病人理发、购物、取款、领邮包,病人都感谢称道,可专司其职的理发员、收发员和住院处外勤却无可奈何,颇有微词。

那时也经常召开对当权派的批判会,就是非常严厉地批评单位领导,“革命重任”又落在老孙身上。会上,老孙说:“其实,院长对煎药室挺关心的,经常来——”下面有人唯恐老孙“滑边”“走火”,赶紧打断,嚷着“走资派的居心何在?”老孙猛然领悟,拿起事先别人帮他准备的讲稿,铿锵有力地念道:“他们是想把小小的煎药室变成复辟资本主义的黑据点,进攻社会主义的桥头堡!”大家都使劲屏住气,憋得双唇两腮酸痛,生怕喷笑出来。

一场“风雨”过后,老孙的煎药工作和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人们似乎不那么关心他了。可是,老孙可真的老了,脚步缓慢,腰背僵驼。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却一聘再聘,因为没人接班。年长的做不来,年轻的不愿做。一天,老孙领着爱女找院长,让其接班,并献上女儿为其整理的几万字的《中药煎制法》一书,算是自荐。院方欣然允诺。亦有不少人疑惑不解,老孙女儿大专毕业,受聘于某公司,收入颇丰,何苦跟她老子一样受煎熬?老孙淡淡一笑,慢悠悠地说:“我们是药王之后,注定要在药堆里过生活……”

老孙是否是孙思邈的嫡亲无从考察,我以为多半不是,可他确实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