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浣溪沙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这首小令写的是冬末初春的夜晚，残雪未消，玉辉斜照，月光和雪光互相映照，天地越发一片冷白。一个“冷”字陡出，寂寞的容若也从台后走到了台上。容若就像一个拉开幕布的人，观众想看到什么样的布景，都要由容若来决定。打冷光还是暖光，容若说了算。随着大幕拉开，笛声也如泣如怨地响起，吹的是《梅花落》。北方的春天这时候是没有梅花的，但江南有，笛声可以把观众和容若带回到那有落梅的江南，带到他和沈宛一起赏梅的那个夜晚。

读者读词，总以为作者皆是有感而发，为某个人而作。以为词里写的事都是真的，抒发的情都是真的。其实，正所谓“为赋新词强说愁”，真正愁的人，反而说道“天凉好个秋”。容若的词，有很多也是头脑中想象出来的意境，我们并不需要句句都对号入座。

比如这首小令，容若写三更半夜听到外面有人吹笛，不禁感怀身世，热泪纵横。这有可能是容若想象出来的境界，就如现在许多作者喜欢在小说里虚构一样，容若也喜欢在词中虚构一种忧伤浪漫的场景。我们是为了美而写词，现实不够美，就只好到词里去完成我们的梦境了。但一个人的气质往往决定了他喜欢在词里虚构什么样的意境。

声称“我是人间惆怅客”的容若是一个活在文字世界的人，活在文字里的人对精神世界的需要过高，而现实往往提供不了这样的精神需求。比如，爱情、友情、人际关系，现实中的这一切都带有某种功利性和复杂性。而依容若的性情，他是憎恨这种功利性的。于是，便常常觉得人间不是自己所居之处。身为富贵公子，容若所缺的只是理解。容若需要理解，需要爱情，但这两样东西是钱买不到的，这也是为什么容若一生都觉得不幸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