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明的造化

但是，倘若，所有人都认为苏格拉底是位虽然擅长于指导人们去遵守道德品质，但是不能引领他们有所进益的人。他反驳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的论证；他向他们提出那些在辩论上有难度的问题，还找出和他认识的人们的谈话，去让他们感受苏格拉底是否能让那些和他交谈过的人变得更好。

我顺便谈一谈有一次我亲耳听到他对一个绰号叫小人物，大名叫阿里斯托底莫斯的人所讲的一个关于神明的故事。苏格拉底曾经听说阿里斯托底莫斯做任何事之前都不向神明祷告，也从不占卜，反而去讥笑有此高尚德行的人。

苏格拉底问他：“阿里斯托底莫斯，你是不是敬佩任何有智慧的人？”

“当然是。”他回答说。

“那么，把他们的名字念给我听听吧。”苏格拉底说道。

“在叙事诗方面，我最敬佩的是荷马；在赞颂诗方面，我最敬佩的是梅兰尼皮底斯；最欣赏的悲剧是索夫克雷斯所写的；最欣赏的雕刻是帕如克里托斯所做的；在绘画方面，我最敬佩的是琐克希斯。”

“你认为，是那些塑造了没有感觉和不能行动的人更值得钦佩，还是相反，塑造了有生命力的活生生事物的人更值得钦佩呢？”

“我向宙斯神起誓，我钦佩的是那些塑造活灵活现形象的人，因为此形象不是偶然造出来的，而是凭智慧造出来的。”

“关于那些冥冥中不能确定为什么目的而存在的事物，和那些是有益而真实存在的事物，你说哪一个是偶然造出来的，哪一个是凭智慧造出来的呢？”

“毫无疑问，那些为了有益目的而真实存在的事物必然是智慧的产物。”

“那么，在你看来，最初造人的那位，岂不是为了有益的目的而把各项才能赋予人：赋予人以眼睛，使人可以看到一切事物；赋予人以耳朵，使人可以听到一切声音。如果造物主没有给我们鼻子，气味又怎么体现出它的价值呢？如果不是嘴里造了一个可以感受甜苦和其他味觉的舌头，又怎能有味觉呢？除了这些以外，由于眼睛是柔弱的，所以又造了眼皮来保护它；眼皮就好像门户一样，当需要看东西的时候就打开，睡觉的时候就关闭，你看这是不是像有预见之明？眼睫毛像屏风一样，不让风伤害眼睛；在眼睛上边造眉毛为檐，不让汗珠从头上滴到眼睛里；造耳朵能够听声音，但却不被声音塞住；造门牙用于咬切，然后用龋齿把食物嚼碎；生物把自己喜欢的食物用鼻子闻，用眼睛看，同时，又把嘴巴放在他们附近；生物的排泄物却令人生厌，所以肠道处于远离五官的地方——事物的分布是合理的，偶然与计划并存，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阿里斯托底莫斯回答说，“在我看来，它们确实很像是一个拥有智慧与博爱的创造者所创造的。”

“另外，生物们都有生育子女的本能；母亲有哺育婴儿的天性；后代们拥有强烈的求生意识和怕死心理，对于这些，你是怎么看待的？”

“毫无疑问，这些也是由一位希望万物永生的神灵所特意创造出来的。”

“你觉得自己也有一些智慧吗？”

“你问吧，我尽量回答。”

“别的方面，难道不曾拥有智慧吗？尘土处处飞扬，到处皆是。但是，你身体里的尘土不过尔尔；水浩无边，但在你的身体里也只有尔尔。同时你的身体结构组织是由其他无穷无尽的元素点滴组成的，你难道认为自己非常幸运地把天下所有的智慧皆据为己有了吗？但是在这个广袤无垠，无穷无尽的事物聚集体里，竟然会是由某种没有智慧的东西维持运行的吗？”

“的确如此，虽然我看不见这些事物的指挥者，但是我能看见这些事物的创造者。”

“可是，你看不见指挥你身体的智慧灵魂，基于此，换言之，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无计划的、随机的，一切完全是出于偶然。”

“但是，苏格拉底，”阿里斯托底莫斯说道，“我的话里并没有轻看神明的意思，而且我认为他们都是非常崇高的，不需要我对之加以强调和关注。”

“不过，”苏格拉底说道，“既然他们肯垂青于你，那么，他们越是崇高，你就越应该尊崇神明。”

“请放心吧，”阿里斯托底莫斯回答说，“假如我知道神明是关怀我们人类的，我是绝对不会轻视他们的”。

“那么，你认为神明是不关心我们这些可怜的人类吗？首先，在所有的生物之中，是神明让人直立行走，正是由于直立，才可以让人能够向前看到更远的距离，更好地注意上方的事物并且能不那么容易受到伤害。其次，神明把四只脚赋予其他匍匐行走的动物，却把灵活的双手赋予人类，正是因为有了双手，人类才能获得更大的幸福。

“尽管所有的动物都有敏感的舌头，但是神明却唯把人类的舌头塑造得更灵活并可以和嘴的各个部分灵活接触，从而使人类能够发出清晰而美妙的声音，使人能放声歌唱，传递情感。

“此外，你难道没有注意到，神明使其他动物的性交都受到一定年龄段的限制，唯有人类的性交可以一直持续到老？而且，神明并不满足于仅仅眷顾人的肉体，更关键的是，是神灵在人的躯体里面放置了人类最重要的灵魂。首先，有什么动物能相信存在着使万物秩序井然的神明吗？有什么动物向神明敬拜呢？有什么动物能像人一样拥有灵魂？并让灵魂去促进健康和防饿去疾、勤学苦读或者能更好地识记万物呢？显然，人比其他动物，无论在身体上或者灵魂方面，都具有与生俱来的高贵。在某些方面，人生活得像神明一样。

“因为一种生灵，如果只有像牛一样健壮的身体而没有人敏锐的判断力，他就不能实践他的愿望；如果他只有手而没有智慧也没法完成心愿；对于两种美好的天赋都有的人来说，难道会认为神明抛弃了你吗？神明怎样表现，才能使你确认他们是关怀你的呢？”

“如果他们也给我派遣守护神，对你说，‘做这，不做那’，我也一定会这样想的。”

“当雅典人用占卜来询问神明的时候，神明给他们启示，难道你不认同这些启示同样启发和指引着你吗？或者当神明给希腊人或者全人类以启示，警告他们的时候，会全然忽视了你的存在？你以为如果神明没有真的造福于人或加害于人的能力，他们会在人的心中产生对神明虔诚的信念吗？而且，如果人们就这样一直受骗，他们就不会觉察到吗？你难道看不出最古老的和最明智的城市和国家都尊敬神明，人生中最聪明的时期就是他们最敬畏神明的时候吗？”“我的朋友，你应该明白”，苏格拉底说，“住在你身体里面的灵魂，可以随意指挥你的肉体，那么，我们坚信充满宇宙的理智，也可以随意指挥宇宙间物质的一切。你应当坚信，你的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神明的眼睛也能立刻看到你所能看到的一切；或者你的灵魂能够想到的事情（埃及或西西里的事情），神明也能同时想到一切。如果你为人民服务，就会发现人民会反哺；如果你乐善好施，就会发现他也会对你解囊施惠。

“你可以采用向别人征求意见的方法，事后你会发现谁是聪明的人。你也可以采用敬拜神明的方式来试探他们，看他们会不会把那些对人保密的事情告诉你，到那时你就会发现，神明具有看到一切和听到一切事物的能力和性情，神明同时存在于各处，并关怀着万物。”

既然苏格拉底发表了这样的观点，那么他和与他交友的门人不可能做出不尊敬、不公正、不光荣的事，不管是在公众面前，还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刻。因为他们知道：人在做，神明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