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不群的世界思想(话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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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伊壁鸠鲁学派

伊壁鸠鲁(Epicurus,前341—前270)生于萨摩斯,自幼家境贫寒,18岁时曾一度来到雅典服兵役,并努力研究柏拉图哲学和德谟克利特哲学。公元前306年伊壁鸠鲁再次来到雅典,在一所花园里开办了自己的学校。在“花园”里,他不仅向学生们传授哲学知识,而且也与他们一起讨论政治和社会问题。他把一切社会弊病的根源归结为马其顿的统治,认为只有推翻马其顿的统治、恢复城邦制度才是解决各种社会问题的“灵丹妙药”。伊壁鸠鲁为人敦厚、勤奋好学,心志淡泊、作风节俭,深受学生们的爱戴和崇敬。他的著述颇丰,据说有300多部,然而至今却仅存留一些残篇和三封书信。

伊壁鸠鲁明确表示哲学的目的就在于“寻求生活宁静之道”,哲学是通过论辩和讨论的方式来获得幸福生活的一种活动,它可以消除心灵的烦恼和恐惧。心灵的烦恼和恐惧是由于三方面的原因产生的:一是奇异天象即自然灾害所引起的痛苦,二是对死亡的惧怕,三是人际矛盾与冲突。面对着由于天象、死亡、他人所引起的各种烦恼和恐惧,伊壁鸠鲁主张通过对各种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的研究来达到内心的宁静,他在原子论宇宙观和感觉主义认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种“快乐论”的伦理学。

(1)原子论的宇宙观。伊壁鸠鲁继承了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主张世界万物都是由原子与虚空构成的。伊壁鸠鲁的改进在于,他认为原子除了有德谟克利特所说的形状、次序、位置等方面的差异之外,还有重量上的区别,原子在虚空中进行直线下降运动的原因就在于它有重量。与亚里士多德认为物体的重量与自由下落的速度成正比的观点相反,伊壁鸠鲁认为原子的重量并不影响它在虚空中的运动速度,在伽利略以前两千年就提出了自由落体的原理。他说:“当原子在虚空里被带向前进而没有东西与它们冲撞时,它们一定以相等的速度运动。因为当没有东西与它们相遇时,重的原子并不比小的和轻的原子运动得更快;而当没有东西与它们相撞时,小的原子也不会比大的原子更快,它们的整个行程是等速的。”

除了主张原子有重量上的差别之外,伊壁鸠鲁还作了另一个更重要的改进,即提出了原子有偏斜运动的思想。德谟克利特由于片面地强调原子运动的必然性而导致了一种宿命论的观点。伊壁鸠鲁则认为,原子不仅具有进行直线下降运动的必然性,而且也具有发生偏离运动的偶然性,原子在由于重量而降落的过程中由于自身的原因而发生偶然“偏离”,才能与其他原子相碰撞而形成旋涡运动,组合成世间万物。这就首次真正把运动的原因归于物质的内部,摆脱了德谟克利特从外部无法解释运动的最终来源的困境。马克思在其博士论文中指出,伊壁鸠鲁通过原子的偶然偏斜运动而高扬了个体的能动性和自由意志。

在伊壁鸠鲁看来,万事万物都是由原子构成的,甚至连神也不例外。宇宙间存在着许多彼此相似的世界,神就居住在各个世界的空隙之间,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从来不会去干预人间的事务。人世间的凶吉祸福与神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原子的聚散离合而已。因此,一切天象都是自然现象,并不表达任何特殊的神灵意图,也不具有任何超自然的启示意义,故而根本就不值得恐惧。由此可见,伊壁鸠鲁的原子论宇宙观导致了一种无神论的结论。

(2)感觉主义的认识论。与德谟克利特推崇理性、轻视感觉的观点不同,伊壁鸠鲁在认识论上倡导感觉主义。他把感官称为“真理的报导者”,主张“永远要以感觉以及感触作根据,因为这样你将会获得最可靠的确信的根据”,伊壁鸠鲁接受了德谟克利特的“影像说”,认为认识的发生是外物影像作用于感官的结果,但是他却把感觉本身视为具有真理性的,否定了感觉的“约定俗成说”。他主张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驳倒感觉——相同的感觉驳不倒相同的感觉,不同的感觉也驳不倒不同的感觉;至于概念,由于它既不同于感觉,又依赖于感觉,冈此就更不可能驳倒感觉了。对于伊壁鸠鲁来说,感觉本身无所谓错误,错误只存在于我们对感觉所作的解释和判断之中。他并不否定理性,但认为感觉是理性的准则,这就是他的“准则学”。

伊壁鸠鲁把灵魂说成是由一种非常精细的原子构成的东西,它一部分集中于心中,另一部分则散布在全身。灵魂的主要功能就是感觉,但是灵魂的感觉功能必须以身体作为基础,身体一旦死亡,灵魂也就随之消散,灵魂的感觉功能也就不复存在了。因此,死亡并不值得恐惧,因为当我们活着的时候不会感觉到死亡的痛苦,而当我们死了之后则不会再有任何痛苦的感觉。“死对于我们无干,因为凡是消散了的都没有感觉,而凡无感觉的就是与我们无干的。”

(3)“快乐论”的伦理学。伊壁鸠鲁在伦理学上以提倡“快乐论”而著称,西塞罗以后的罗马人通常把伊壁鸠鲁学派的“快乐”理解为一种肉体上的放纵,“伊壁鸠鲁主义”也就成为了“享乐主义”和“纵欲主义”的同义词。但是伊壁鸠鲁本人并非一个这种意义上的“伊壁鸠鲁主义者”,他所追求的“快乐”并不是声色犬马的放荡,而是指肉体上的淡泊和精神上的安宁。伊壁鸠鲁把快乐与善相联系,他明确表示:“当我们说快乐足一个主要的善时,我们并不是指放荡者的快乐或肉体享受的快乐……我们所谓的快乐,是指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不断地饮酒取乐,享受童子和妇人的欢乐,或享用有鱼的盛筵,以及其他的珍馐美馔,都不能使生活愉快;使生活愉快的乃是清醒的静观,它找出了一切取舍的理山,清除了那些在灵魂中造成最大的纷扰的空洞意见。”因此,快乐的根本在于心灵的宁静,这种心灵的宁静建立在人们对自然世界和社会生活的清醒认识之上。

伊壁鸠鲁把快乐等同于幸福,他认为消除对神灵、死亡的恐惧利节制自己的欲望,是获得奉福快乐的必要条件。此外,为了消除对他人的恐惧,处理好人际关系,伊壁鸠鲁倡导人们通过约定来建立“自然的公正”,它的目的在于防范人们相互伤害。他说:“公正没有独立的存在,而是由相互约定而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只要有一个防范彼此伤害的相互约定,公正就成立了。”正是这种约定或契约关系构成了法律、正义和国家赖以建立的基础。伊壁鸠鲁是继普罗泰戈拉之后推进了社会契约论思想的希腊思想家,这种约定论或契约论的社会政治观与他在本体论上强调偶然性和个体自由意志、在认识论上强调感觉主义、在伦理学上强调快乐论的思想态度是协调一致的,都表现了一种古代世界的启蒙倾向。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伊壁鸠鲁本人的“快乐论”完全不同于罗马人的纵欲主义,但是他关于“快乐”的否定性定义(“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却表现了一种具有浓郁的末世论色彩的消极伦理观。后来的伊壁鸠鲁主义者把伊壁鸠鲁的伦理学概括为医治心灵的“四药方”,即“神不足惧,死不足忧,乐于行善,安于忍恶”。到了罗马帝国时期,伊壁鸠鲁主义就日益由一种恬淡寡欲的精神快乐哲学转化为一种恣肆放荡的肉体享乐主义,伊壁鸠鲁对世界的清明理智只有在卢克莱修(前99—前55)那里还保留着,后者在其长诗《物性论》中将伊壁鸠鲁的唯物主义原子论系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