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中小学生必读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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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是的,劳埃德先生,我叫简·爱。”

“啊,你刚刚哭过?简·爱小姐,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吗?是身体还很不舒服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不,我没有不舒服,先生。”

“哦!我敢说,她肯定是因为不能和小姐们一起坐马车出去玩才哭的。”白茜插嘴道。

“我不这样认为!她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怎么会为这点琐事伤心呢?”

劳埃德先生说得太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我没有料到,白茜居然这样误会我,简直太无聊了,这严重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连忙解释:“我一辈子也没为这种事情哭过。实际上,我非常讨厌坐马车出去。我哭是因为身世的不幸……”

“这可不能乱说呀,小姐!”白茜赶紧打断我。

仁慈的药剂师听到这里似乎感到有点迷惑不解。我当时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看。虽然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有点小,看起来不是很明亮,但是,我现在敢肯定地说,那双眼睛十分敏锐。他的面孔棱角分明,但却让人感觉很和蔼可亲。他安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考虑了一下说:“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会生病?”

“她自己跌了一跤。”白茜又插嘴说。

“跌跤?瞧瞧,你又把她说成了个婴儿!难道她这么大了自己还走不好路?我看她准有八九岁了吧?”

“我没有跌跤,我是给人打倒的,”白茜的谎话再次伤害了我的自尊心,而这种伤害所带来的疼痛迫使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直率地作出解释。“但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生的病。”我补充道。劳埃德先生一边听我解释一边从鼻烟盒里取了一撮鼻烟。而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这是仆人们的开饭铃,劳埃德先生非常清楚这一点,于是他说道:“保姆,你该去吃饭了,我想留在这,和简小姐单独谈谈,也好开导开导她。”

但是白茜似乎还想待在这里,她好像并不急于去吃饭。但是在盖茨海德府,准时用餐是一条被严格执行的规定,所以她不得不赶紧离开这里去吃饭。

“按你的说法,你生病其实并不是因为跌了一跤?那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白茜走后,劳埃德先生马上问道。

“他们……我是说里德太太,把我关在了一间闹鬼的屋子里,一直关到天黑以后,我很害怕。”

劳埃德先生听完不禁微微一笑,但是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鬼?看来你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尽管看起来已经长大了。你很害怕鬼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怕里德先生的鬼魂。你知道吗,他就死在那间屋子里,还是在那儿入殓的,就是我被关起来的那间屋子。白茜她们从来不在晚上单独到那附近去。但是里德太太却把我孤零零地关在里面,连一支蜡烛也不让我点,真是残忍——太残忍了,我想这件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别说傻话了!难道就因为这么一点事你就觉得自己很不幸?别再害怕了,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我现在不害怕,但是过不了多久,天就会黑了,到时候就会很吓人。不过,我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不快乐的,还有其他的事。您知道吗?我不快活,非常非常不快活。”

“其他事情?能讲给我听一听吗?”

我多么希望能把心中的烦闷和苦恼都告诉他啊!可是,希望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大人们是不会理解和体会孩子们的感觉的。然而,我又不想失去这第一个,也许会是唯一的一个诉苦机会。考虑了一会儿,我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起了我的遭遇。

“我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兄弟姐妹。”

“那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还有一位仁慈的舅妈吗?而且你还有表兄表姐呀。”

我没话好说了,停顿了片刻,我笨拙地反驳道:

“可是,就是约翰·里德把我打倒在地上的,而且就是我舅妈把我锁在那间闹鬼的屋子里的。”

劳埃德先生听到这里,再次掏出了鼻烟盒,从里面取出了一撮鼻烟。

“我倒是觉得盖茨海德府是一座很漂亮的房子吗?”他说道,“难道你住在这么好的地方还不满足吗?”

“先生,我想我不能赞同你的观点,虽然这座房子很漂亮,但它不是我的家。而且阿博特以前也曾经说过,就是仆人也比我有权利住在这儿。”

“别胡说了!你不会傻到要离开这么漂亮的房子吧?”

“要是我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一定会为能离开这里而感到高兴的。但是很遗憾,在我成年以前,我是不能离开盖茨海德府的,绝对不能。”

“别那么绝望,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除了里德太太,你还有别的亲戚吗?”

“没有了,先生。”

“难道连你父亲的亲戚也没有吗?”

“我不太清楚。有一次我问过里德太太这件事,她说我好像有几位姓爱的穷亲戚。但是她也不太了解他们。”

“假如能找到这些亲戚的话,你愿意去他们那儿住吗?”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成年人觉得贫穷是可怕的,而在孩子们眼中,贫穷简直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他们不能明白,有些贫穷是可以因为辛勤劳作而受到尊敬的,无知的孩童们只会把贫穷这个词跟食不果腹、衣衫褴褛、态度粗暴、习性卑劣联系在一起。而当时的我就把贫穷和堕落划上了等号。

“不,我不想当个穷人。”

“就算他们对你很好很仁慈,你也不愿意?”

我使劲摇了摇头。我不懂,穷人什么都没有,又怎么会对人仁慈?就连富有的舅妈都如此对我,穷人就更不用说了。再说,穷人都是不懂礼貌的,我要是跟他们生活在一起,还得学着他们的样子讲话,慢慢也会像他们一样不懂礼貌,变得没有教养。等到长大以后,就会变成个穷苦女人,和那些我在盖茨海德村见过的女人一样。那些女人老师坐在茅屋门口喂孩子吃奶或者聚在一起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洗衣裳。不,我可不想变成那样,我还没有用降低身份来换取自由的英雄气概。

“但是,你的亲戚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贫穷吗?难道他们都是干苦活儿的?”

“我也不太清楚。里德舅妈总是说,即便是我有一些别的亲戚,他们也都穷得像叫花子一样。我还不想去讨饭。”

“你想去学校读书学习吗?”

我又认真地考虑起来。虽然我不太知道学校是什么,但是白茜经常在我的面前把学校说成是个可怕的地方,比这里还要可怕,说年轻的小姐们在学校坐着的时候都要戴足枷,腰缚背板,一切行为动作都要特别文雅规矩。约翰·里德好像就很讨厌上学,我经常听到他在家里咒骂他的老师。但是,我也清楚不能以约翰·里德的看法作为我对学校判断的标准。白茜口中说起的学校的可怕规矩,也是她到盖茨海德府以前,在另一个人家做女佣时听来的。不过,她也曾详细地对我说起过那家小姐的成就,我觉得很让我着迷。她说小姐们绘制的花卉、山水画都非常漂亮;她们的声音婉转,唱的歌也很动听,演奏的音乐更是无比优美;她们编织的钱包各个都那么精致;她们还会翻译法语书……我听得都心醉神迷了。其实上学能够吸引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它对我来说,将是一个彻底的改变。上学就意味着要走得远远的,远到要和盖茨海德府一刀两断,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其实我很喜欢上学。”认真考虑了半晌后,我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哦,哦,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劳埃德先生站起身来说,“我觉得你真该换个好点的环境了,”他自言自语地补充道,“因为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这时,白茜用餐回来了。而外面也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车轮碾在卵石路上的声音。

“保姆,是你的女主人回来了吗?”劳埃德先生问道,“我有些事情想跟她谈谈,可以吗?”

白茜走在劳埃德先生的前面,把他带到了早餐室。虽然我没有听到他们谈了些什么,但是从后来发生的事情中,我也能猜出个大概。劳埃德先生肯定向里德太太大胆提出了要送我上学的建议,幸运的是,他的这个建议显然马上就被接受了。因为在不久后的一天晚上,白茜和阿博特在婴儿室做针线活儿,她们俩当时肯定以为我已经上床躺下了睡着了,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聊一些事情。阿博特说,她能肯定,里德太太一定非常高兴能把我这样讨人厌的病孩子打发走。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我才从阿博特和白茜的交谈中第一次了解到我的父亲。他是个穷牧师,我的母亲为了爱情不顾亲友们的反对,执意跟他结了婚,但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嫁了个下等人。我的外祖父里德老先生因为我母亲不服从他的意愿,一气之下断绝了跟她的关系,最后临终时更是没有留给她一分钱。我父亲以前在一个大工业城镇当副牧师,他和我母亲结婚一年后,就在自己的教区看望穷人的时候染上了流行性斑疹伤寒。随后,我母亲也跟着传染上了这种病,不到一个月,两个人就相继去世了。

听阿博特描述完,白茜不由得叹了口气说:“说实话,简小姐也是够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阿博特说,“可她要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或许大家还真该为她这个小人这么孤苦伶仃而感到难过。但她偏偏是这么个惹人讨厌的东西,你说有谁会喜欢她呢?”

“说的是啊,她的确不招人喜欢,”白茜表示同意,“假如要是换了乔治伊娜小姐那么好看的姑娘,我想在同样的处境下,会更加让人怜悯吧!”

“是啊,我就特别喜爱乔治伊娜小姐!”阿博特激动得提高了声音,“瞧她真是个招人疼的小宝贝儿!长长的鬈发,蓝蓝的眼睛,那肤色多么好看啊,就像画里画的人儿一样!……白茜,我猜,咱们晚饭肯定要吃威尔士兔子了。”

“我觉得也是……而且还肯定是跟洋葱一块儿烤的。走,咱们下楼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