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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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麻皮小子的捕快家世

黄炳泉巧破盗宝案

苏州是一座极美丽的古城,尤其每当小雨初歇之时,处处水逸草青,浓翠欲滴,煞是可人,而此时湿漉润泽又纤尘无染的青石板路,也成了苏州城中一道迷人的风景。幽雅婉约的青石板路,纵横交织,往来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同样也延伸进了非常著名的十全街。

十全街,原名为十泉街,《沧浪十八景图咏》一书中记载:“相传淳熙年间(1174~1189年),江南大旱,里人造井于此,竟得十眼,涓涓然,晶晶然,冬暖夏凉,不溢不竭,于是众人喜而旱魃去。街因泉兴,泉因街名,十泉街之名自此远播矣。”直至清代,乾隆晚年自号为“十全老人”,因而此街改名为“十全街”。

十全街上有幢古式大宅院。宅主段葆青,据说是明朝后期一个宰相的后代,一生性情孤僻,唯独爱好古玩。段宅内有一祖传的密室,室内藏有很多珠玉陶瓷、名人书画等世上稀见的古物。如此重地,自是防守甚严,不仅门枢甚固,而且谢绝一切人等,就连段葆青的结发妻子也不准进入。段葆青自己每次进入密室时,也都要把密室的门反锁起来,真可谓小心翼翼。

段宅密室里众多宝物中有三件尤其价值连城——碧玉如意、彩绿翡翠如来佛和“荆轲刺秦王”立轴。“荆轲刺秦王”立轴出自元代大书画家赵孟 之手,另外两件玉器则是明代著名玉工尚九郎的手碾作品。

这一天,段葆青再次悄悄地来到密室准备赏玩他那视之如生命的宝贝时,却蓦然发现那三件至宝不翼而飞了。霎时间,段葆青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一下栽倒。

丢失重宝,虽然令段葆青心痛万分,但是他更奇怪的是,如此机密之处,自己从来没有允许任何一个人进来过,而那把钥匙也是一年到头没有一天、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腰间,况且,这密室也不是仅仅得到一把钥匙、撬开一道锁就能轻易进得来的,因为门户的结构设计得十分精巧,需要拨通一串相当复杂的密码,打开了机关之后,才能够顺利进来。他反反复复地仔细观察着现场,但见门、锁、墙壁各处均皆完好,宝贝似乎是凭空消失的,这怎么可能呢?段葆青越琢磨越觉得蹊跷,只得到县衙去报案。

段葆青在当地可以说是名门望族,更加上他与苏州府尹关系至密,因此苏州府吴县的大小官员们素来都对他尊重有加,对段葆青的案子,自然也是尽心尽力地去查办。可是,勘察了一个月,却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吴县县太爷陶民全傻眼了,这要是破不了案,苏州府尹还不摘了自己的乌纱帽啊。束手无策之下,陶民全只能给属下施压了,他命令捕头洪锦方半月之内必须要人赃俱获,否则撤职查办。

县太爷没办法,缉捕班头洪锦方更没办法。他每天带着捕快、眼线明察暗访,城里城外、集市街巷、当押铺、古玩商店、段宅周围的住户、段宅的男仆女佣……可查的都查遍了,可问的也都问遍了,案情依然是毫无进展。

这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又奔波了一天的洪锦方坐在家门口,想着这份棘手的差事,不禁长叹了一声:“唉!既然老天不想让我吃这碗衙门饭,那也只好认命了。”

垂头丧气的洪锦方只顾长吁短叹了,身边站个人他都没觉察到。那人拍了拍洪锦方的肩膀,说道:“敢问兄弟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洪锦方猛地抬起头来,见到此人,心中的愁云立时散去了一半,大喜道:“哎呀呀,原来是炳泉老兄啊!你可回来了,这下,我可就全仰仗你啦!”

这炳泉老兄是何许人呢?他就是本书主人公黄金荣的父亲——黄炳泉。黄家世居浙江余姚,祖上没有出过什么显赫的人物,直到黄炳泉这一代,才做出了点儿名堂来。1861年,太平军与清军在浙江激战正酣之际,黄炳泉为躲避战乱而迁徙到了苏州,经人介绍,进入了苏州知府衙门担任捕快,因才能出众,逐渐地升到了捕头的职位。黄炳泉因为工作勤恳,又确实有着很强的破案能力,因此在苏州府也称得上小有名气,人们对他的评价也颇佳,称之“性豪爽而慈祥,生平行仁积善明德”。

洪锦方在接手此案之时,也曾想到去找黄炳泉帮忙,可恰巧黄炳泉出差办案还没有回来,这下见了黄炳泉,也就将破案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听完洪锦方对案情的介绍,黄炳泉当仁不让,第二天就赶到吴县衙门去报到,自告奋勇地接手了此案。

黄炳泉领了委帖和腰牌,又换上了缉捕吏役的衣服,就邀洪锦方一同来到段葆青家。面呈衙门复查公文后,两人来到密室。黄炳泉在密室内整整观察了一天,详细记录了失窃的过程和密室的装置。

翌日,黄炳泉又来到段宅,勘察一阵后,带走了两个年纪颇大、在段家多年的佣人。

在县衙内室,他见两个佣人吓得浑身发抖,就心平气和地说道:“别害怕,带你们过来并不是就认定你们是坏人了,我只是想通过你们了解一些情况,你们主人家雇有几个佣人啊?”

听黄炳泉如此一说,这两个人果真不那么害怕了。他们详细地讲述了段家各个佣人的姓名、籍贯、雇佣日期和介绍人等,把段家每一个佣人的来龙去脉都说得清清楚楚。

黄炳泉听后沉思了片刻,又问:“段家雇临时短佣吗?”

两人说:“用的。两年前,小奶奶生小官人时,因为没有奶水,就托孙婆婆介绍来一个冯姑姑。小孩断奶后,主人见冯姑姑做事利落,甚是喜欢,就没让她走。可是,没想到,不久前的一个晚上,冯姑姑却得急病死了。”

黄炳泉点了一下头,又继续问:“孙婆婆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婆婆为人很好,也深得主人欢心的。”

……

傍晚时分,黄炳泉结束了问话。段家的两个佣人临走时,黄炳泉再三叮嘱:“不要将今天的事说与任何人听。”两个人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凭借多年办案所养成的直觉,黄炳泉感觉到案情就快有眉目了。第二天天一亮,他先派得力捕快悄悄去探寻冯姑姑的棺木,然后又派得力女捕快便衣打扮去接近孙婆婆。自己则再往段家去向段葆青询问密室密码的情况,昨天段葆青开密室时,他就有个疑问,先开锁后拨号,倒拨,顺拨,那么复杂,段葆青就会一直记得那么牢靠吗?或许这其中就隐藏着破案的玄机。

果如黄炳泉所想,为防忘记,段葆青备有一张拨号顺序表,平时就放在书房抽屉的隔层里。如果哪次忘了,他就拿出此表来对照着开启。

“冯姑姑来过你的书房吗?”黄炳泉这样问道。

“来过。”段葆青略作思索之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听了这句话,黄炳泉心里有数了。

黄炳泉回到班房时,查找冯姑姑棺木的捕快也回来了,他们报称冯姑姑的尸棺不见了。又过了片刻,探访孙婆婆的女捕快也回来了,她们报告说不但孙婆婆可疑,她那个叫翠花的干女儿也很鬼祟……捕快们的话还没说完,黄炳泉紧皱着的眉头就舒展开了,果断地命令道:“立刻逮捕孙婆婆!”

孙婆婆很快就被缉拿归案,没打几下,她就招认了。孙婆婆说她只是个牵线人,盗宝的真正主谋是翠花和她那个姘夫万强。黄炳泉立即亲率十余名得力捕快连夜来到翠花家,将翠花捉拿归案。

回到县衙,黄炳泉张灯夜审。那翠花倒是嘴硬,任你威逼利诱,严刑拷打,就是不肯招出实情。灯影绰绰中,黄炳泉想出一计。他把翠花拖到另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指着壁角里一个黑乎乎的人说道:“看见他是谁了吧,他已招供,你却还嘴硬,你真的不想活了?”

壁角里那人在昏暗的光线中转过头来,口齿不甚清楚地说道:“招了吧,何苦受这皮肉之苦呢?”翠花不知黄炳泉用偷梁换柱这招儿,误以为大势已去,就把万强的情况和孙婆婆做“引线”、盗窃段宅珍宝、谋害冯姑姑、毁尸灭迹等一系列经过,以及窝赃地点等,全都招了出来。

原来这是由流传已久的秘密结社组织青帮的一个小头目万强所策划的一起 “带线引劫”案。所谓的“带线引劫”,也就是经人引荐,令团体成员打入作案对象的内部,取得他们的信任从而得到必要的作案条件,再伺机劫取的一种犯案手段。这种手法用江湖话说又叫“软相架”。“相架”是青帮的一个“切口”(即暗语),是对犯罪活动的总称,而“带线引劫”因为不是强取硬夺,所以叫做“软相架”。参加“带线引劫”的人必须谨遵帮规,严守秘密,一旦走漏了半点儿风声,就必将遭遇“三刀六洞”,死得极为凄惨。

冯姑姑是万强的得力干将,胆大心细,处事谨慎,对青帮也是绝对忠诚,哪怕置亲生孩子于不顾,也一定要完成万强交给的任务。经孙婆婆引荐进入段家后,冯姑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很快就赢得段家上下的一致称誉,段宅主人也对她逐渐地放弃了戒心,从而使她有机会弄到了段宅密室的密号顺序表,然后,她又千方百计地通过孙婆婆和翠花将密号顺序表通报给了万强。

案发前的那个晚上,万强亲自出马,扮作一个卖夜宵的小贩来到段宅。与冯姑姑接上头后,两人进入段宅密室,窃走了觊觎了很久的那三件无价之宝——碧玉如意、彩绿翡翠如来佛和“荆轲刺秦王”立轴。

事成后的第三天,孙婆婆借来段宅串门之机,用暗号通知冯姑姑夜半时到她家,翠花会在那里等她。当晚,冯姑姑如约来到孙婆婆家,翠花果然在那里。翠花拣一些帮中不起眼的消息通知冯姑姑后,递给冯姑姑一杯茶,对她说道:“喝了这杯茶就赶紧回去吧,免得段家人生疑。”冯姑姑哪里知道那茶中投有剧毒,回到段宅,还没来得及上床,肚子就剧烈地疼痛起来,直疼得她额上汗珠直淌,满地乱滚。不多时,她便一命呜呼,暴死在地。

冯姑姑夜半暴毙,段家上下无不惊慌失措。段葆青立即令人将冯姑姑移到宅后,并派人通知孙婆婆联络冯姑姑的亲属速来认领尸体。早就在等待冯姑姑死讯的孙婆婆,立刻带着一名冒充冯姑姑亲属的帮内女同伙来到段宅,表演了一场假哭的把戏,将尸体领走。

段葆青珍宝失窃案终于真相大白,而此案的破获也让黄炳泉在苏州府变得更加知名。

喜得贵子,解除心结

黄炳泉虽说在事业上还算顺心如意,可是在家庭方面却不免有些凄凉,将及中年还孤身一人,没有家室。这在很大程度上与他早年生活不安定有关,直到在苏州站稳脚跟之后,才在媒人的撮合下娶了苏州邹家的一个女儿为妻。

邹氏第一胎就给黄炳泉生了个儿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国自古就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儿子被看做传宗接代之人,女儿则是要出嫁的,以后也就是外家的人了。人们的思想观念普遍如此,黄炳泉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对长子的出生是喜出望外,这件事着实让他高兴了些日子。孰料,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这小少爷就生了一场急病,不治而死了。这令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之中还没有多久的黄炳泉大哭一场,自己也跟着病了很多天才恢复过来。

两年之后,邹氏又生下了第二胎。夫人分娩之时,黄炳泉在门外等得不知有多着急,一心盼望着上天保佑,能让妻子再生个儿子。然而,接生婆从屋里一出来,黄炳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盼望落空了——生了个女儿。

黄炳泉给长女起名叫凤仙,又起了个乳名叫做阿宝。阿宝长大后嫁给了上海的一户开装裱店的姓邹的人家。

又过了好几年,邹氏才再次怀孕。这几年里,黄炳泉盼儿子盼得是一天渴似一天,可偏偏妻子却接连几年都没有身孕,如果怀孕了,哪怕最后又生个女儿,也会给他带来一种希望啊,可是妻子却连希望的机会都不给他了。而黄炳泉又自觉已经上了年岁,唯恐如若此时无子,以后也就再也没有生养儿子的机会了。如今见到妻子再次怀孕,人到中年的黄炳泉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减轻了许多。邹氏本是个勤俭的妇女,不论春夏秋冬,一天到晚手里总是不停地忙着各种活计。在平时,黄炳泉看到妻子如此操劳,只是暗自欣喜,觉得自己真是觅得了一个好媳妇,可是现在的情形不同了,黄炳泉只要一见到妻子干稍重一点儿的活儿,就会连忙跑去接过来,唯恐妻子累着,万一因为活计重而造成妻子流产,他岂不是要悔死吗?总而言之,在这几个月里,黄炳泉对妻子可以说是照顾得殷勤备至,绝对算得上是模范丈夫。

不仅如此,黄炳泉还不止一次地携夫人到寺庙去烧香祷告,祈求佛祖、菩萨一定心存怜悯,赏赐他一个儿子,不要让他家宗庙断了香火。

黄炳泉战战兢兢地度过了这几个月的时光,总算迎来了妻子临盆的那一天。当黄炳泉在衙门里听说妻子快要分娩之时,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回家中。屋里面,接生婆正在照料着处于阵痛之中的妻子。黄炳泉在屋外踱来踱去,踱去踱来,那几个小时的时间简直过得比几年还长,而黄炳泉的心中也一直在默默地、反复不停地祈祷着。

也许是黄炳泉的真诚之心确实感动了天公,这一次,邹氏真生下了一个男孩儿。知道结果之后,黄炳泉激动得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那一天,是清朝同治七年十一月初一,公历是1868年12月14日,那时中国还没有采用西元纪年,因此生日都是用传统的中历来计算的。

喜得爱子,黄炳泉自然欣喜万分,抱着还在啼哭的儿子,他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时,他又开始琢磨一个问题——给宝贝儿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他忽然想起了苏州流行的俗语“千金万银才是富,荣宗耀祖才算贵”,遂决定取其吉祥之义,给儿子取一个富贵的名字——金荣,而小名则称为阿荣。

在阿荣之后,邹氏又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招弟,后来嫁给了一个叫做徐步洲的人。“招弟”这个名字,用意很明显,就是想让她再招一个弟弟来,这表明,黄炳泉得了一个儿子还是不满足的。中国人千百年来就有“多子多孙多福寿”的生育观念,这在当代的很多人看来是难以理解、更难以接受的,一大群的孩子围着自己,固然少了寂寞之苦,可是那会有多烦啊,更为重要的是,抚养那么多的子女会给自己带来多么重的负担啊?但是古代社会的情况不同,翻看一下中国人口史就会知道,直到清朝中叶之前的几千年时间里,中国的人口曲线都是起起伏伏,总体上来说人口数量是没有增加的。因为在古代,人们抵御灾难的能力很差,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造成人口的大规模死亡,正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能够活到高寿、颐养天年的人是不那么多的,而且,农业社会需要更多的劳动人口,这就使得古代的人们普遍以多子为福。黄炳泉所持有的也是这种想法,不过,黄炳泉之所以让二女儿再招来个弟弟,还因为阿荣身体非常羸弱,他担心这个孩子也像第一个儿子一样活不长。

天遂人愿,招弟真的给家里又招来了一个弟弟,这也是黄炳泉与邹氏生养的最后一个孩子,取名木金。不过,没过多久,阿荣活了下来,木金却夭折了。

如此一来,金荣也就成了家中的独子。

在学堂

对于上学读书这件事,黄金荣是极不情愿的。可毕竟读书是一件要紧事,黄家虽然并非世代书香,但做文盲也是要不得的。在父亲的威迫之下,黄金荣总算进了学堂。

和当时的大多数孩子一样,黄金荣就学的地方是一家私塾。按照惯例,学生入学之时都要向中国教育的祖师——孔老夫子的画像叩头参拜,然后再来拜会自己的先生。进塾的年龄,没有严格的规定,可大可小,而私塾的规模也有着很大的差别。黄金荣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人,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看到周围大大小小的一些从不认识的孩子,不禁心里感到阵阵的恐慌,同时又对身边的一切感到新奇,而这种新奇感将他心中的紧张冲淡了不少。

对于新入学的子弟,先生当然是要先认识一下名字的,当先生看到“黄金荣”这三个字时,不禁皱起了眉头,同时又晃着头连说“不妥,不妥”,继而又讲道:“这读书的人家,怎么可以给孩子起这么俗气的名字呢?我给你起个新的名字,叫‘锦镛’好了。”说完,先生将“黄锦镛”这三个字写给黄金荣看。此后,黄金荣也就将“锦镛”作为自己的表字。

作为启蒙教学,学生们一般都是从“三百千”开始学起的。所谓“三百千”,也就是中国旧时最为通行的三种启蒙读物,分别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学生们效仿着先生,摇头晃脑地朗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当然,并不是仅仅跟着先生鹦鹉学舌就可以的,学习过后先生是要进行考查的,要学会背诵和默写,这在聪敏好学的儿童来说,算不得难事,可是对于那些天性顽劣惫懒的孩子来说,就真的是一件难事了。更糟糕的是,如果背不出来,或者写不出来,是要接受体罚的。体罚的方式有多种,私塾先生最常使用的就是打手板。打手板的工具是戒尺,也就是一种比较薄的长木条。用这种戒尺来打人,是不会将人打伤的,可是打起来却特别的疼,小孩子挨打后都会哇哇大哭,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够很好地发挥儆戒的作用。学堂的这个老规矩可苦了黄金荣,入学之初,他没少和戒尺亲密接触过,手掌经常被打得火辣辣的,这哪里能让黄金荣承受得了呢?他承受不了,先生打他的时候更承受不了,当然不是心疼他,而是受不了黄金荣的哭。黄金荣哭的时候很少流眼泪,往往只是大声地干嚎,所谓“死得不凶闹得凶”。而且,黄金荣是屡教不改,先生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得赶他走。黄金荣的父亲为了此事特别备了厚礼向先生道歉,当然,在家里也是将黄金荣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样一来,先生碍于面子,普通人这样哀求还要给个人情,何况黄炳泉还是官府的捕头,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再加上黄金荣也向先生诚恳地表示今后一定要好好表现。这样一来,先生碍于面子将黄金荣留了下来。经过了这一番闹腾,黄金荣也真是乖顺了不少,对于读书也用了几分心,学业也有所长进,不像从前那样一问三不知了。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过多长时间,黄金荣又恢复原状了,先生鉴于此前的教训,索性也就不怎么管他了,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数落他几句,但是绝不再对他使用戒尺了。这样,黄金荣也就在学堂里过起了比较舒服的日子。

不过,要说黄金荣在读私塾期间的表现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那也是有失公允的,令人嘉许之处,就是黄金荣的毛笔字。黄金荣在学业方面的其他表现都不佳,唯独毛笔字还差强人意,因此,先生也就难免对他的字多夸奖了几句。很少受到夸奖的黄金荣听到了先生对自己的赞许,也就不免产生一种深深的满足,由此,他在自己的运笔上就有意地多下了些工夫,五六年下来,黄金荣的毛笔字虽说谈不上有多高的造诣,但还真的有了几分起色。对于这件事,黄金荣晚年时还不无几分自豪地回忆说,他十五六岁时赚到的第一笔钱,就是在过年的时候给人写斗大的“福”字。

移居上海

黄金荣13岁这一年,发生了一件日后影响其终身的大事,这就是全家移居上海。

黄炳泉为何要从苏州搬走呢?主要原因就是他职业上的失利。黄炳泉是一个非常干练的捕快,因为业绩出众而升为捕头,后来,又升为江苏提标候补守备。如此一来,尽管算不得大红大紫,可也称得上是小有成就。但事情并非一直都那么顺风顺水,黄炳泉虽说是个名捕,然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几个重大的盗匪团伙相互勾结起来,几个月来,接连制造了几件令官府非常棘手的案子。黄炳泉带着一班巡捕,即使用尽心力,案件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更为不巧的是,恰在黄炳泉被这些案子搞得焦头烂额之际,他的顶头上司又换了新人。官场里有句俗话,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到任后,黄炳泉不仅失去了上级的支持,还因为办案不力受到很多责难。为此,黄炳泉颇有心灰意冷之感,加之自己年事已高,办赶起案子来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想,不如索性就此辞职,免得到时候自己会走得更难堪。就这样,黄炳泉离开了衙门,也离开了他从事了半生的巡捕职业。

既然离开了一个地方,那么也就必然要选择一个新的地方搬进去。应当说,这件事情来得还是有些突然的,黄炳泉其实是不愿意搬离苏州的,中国有句古话,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黄炳泉对这句话是深以为然的,他打心底里喜爱着苏州,一迈出门槛,望一望眼前这历经3000年风雨沧桑的姑苏古城,就会有一种心足意惬之感。可是为情势所迫,再多的眷恋,也都只能忍痛将其割舍掉了。“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人们对着自己的家乡故土总是十分眷恋的,即使大半生都在外漂泊,到了晚年也想回归故园,甚至生前不能够回去,死后也要争取将遗骨埋葬在家乡的土地上。黄炳泉当然也有着这种落叶归根的浓重情结,既然要离开苏州,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回到老家余姚去。然而,一个朋友的到来让黄炳泉改变了主意。

这个朋友叫薛班贵,因腿脚麻利而得到一个外号——飞脚。薛班贵与黄炳泉同为余姚人氏,两人是旧相识,交情颇厚。当年,为了避难,黄炳泉来到了苏州,薛班贵则去了上海。薛班贵到上海之后,在衙门里谋了个值堂差役做,依靠着一双“飞脚”,现如今在上海也还算打拼得红火。多年来,黄、薛两家一直保持着近密的往来。薛班贵闻知黄炳泉出了事,就抽空赶来苏州探望。

薛班贵的到来,令黄炳泉感到非常欣喜。简短的寒暄过后,薛班贵就问起了黄炳泉最近发生的事情,黄炳泉也不相瞒,将自己的情况详细地对好友讲了一遍。

薛班贵听了黄炳泉的述说,不禁长叹了一声:“唉,不想炳泉兄今日竟有如此遭遇。如此说来,你在这苏州城是住不下去了?”

黄炳泉也是一声慨叹:“嗨,人老珠黄,在官无用,护家也都不济事了,我黄炳泉也枉为一世名捕啊!”

薛班贵道:“炳泉兄且莫叹息,还是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吧,你打算搬往哪里呢?”

黄炳泉沉思了一会儿,慢慢说道:“说实话,我是真不想离开这里,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至于到哪里去,当然也就是余姚老家了。”

薛班贵听了,略一思索,讲道:“依我之见,与其回余姚,不如去上海。余姚虽说是故土,但是毕竟已经搬走这么多年了,想来炳泉兄那边的故旧怕是也没有谁了吧,这样即便是故土,可自己回到那里去,跟异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可是你要去上海呢,安顿的事情就全包在老弟的身上了,咱们两家相互照应着,日子也会好过些。另外,上海可不同那余姚啊,余姚虽然富庶,可是跟上海比起来,实在是个小地方,这大上海近年的发展,那真可说是蒸蒸日上啊。炳泉兄搬到那里去,不愁没有生路,不仅自己可以开开眼界,对少公子的成长也是大有好处啊!”

黄炳泉觉得薛班贵说得有道理,不免心动,当然他也还有着些许的疑虑,但是耐不住好友的殷勤劝慰,也就改了主意,不回余姚,而准备转迁上海。岂不知,他的这一决定影响了自己儿子的一生,造就了数十年之后叱咤风云的“中国第一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