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李飞刀1:多情剑客无情剑(49)
老人笑道:“这正是他的好处,不该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说,不该问的话一句也没有问,若是换了别人,一定早已设法探听我们的来历了。”
李寻欢微笑道:“这也许只因为我早已猜着了前辈的来历。”
老人道:“哦?”
李寻欢道:“普天之下,能将上官金虹惊退的人并不多。”
老人笑了,道:“你若以为上官金虹是被我吓走的,你就错了。”
他不等李寻欢说话,已接着道:“上官金虹的武功,你想必也已看出,寸步不离跟着他的那少年人,更是可怕的对手,以他们两人连手之力,天下绝没有一个人能抵挡他们三百招,更莫说要胜过他们了。”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前辈也不能?”
老人道:“我也不能。”
李寻欢道:“但他们却还是走了。”
老人笑了笑,道:“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杀我,也许是因为他们早已发觉你在这里,他们没有把握能胜过我们两人。”
孙小红又忍不住道:“他们就算已发觉树后有人,又怎知是李……李探花呢?”
老人道:“像李探花这样的绝顶高手,就算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但只要他心里对某人生出了敌意,就会散发出一种杀气。”
孙小红道:“杀气?”
老人道:“不错,杀气。但这种杀气自然也只有上官金虹那样的高手才能感觉得出。”
孙小红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你老人家说得太玄了,我不懂。”
老人肃然道:“武功本就是件很玄妙的事,懂得的人本就不多。”
李寻欢道:“无论他们是为何走的,前辈相助之情,总是……”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若以为我是在帮你的忙,你就错了,我做事一向都是为自己的。”
李寻欢道:“可是……”
老人又打断了他的话,带着笑道:“我只是喜欢看见你这种人好好地活着,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的已不多了。”
李寻欢只有微笑,只有沉默。
老人道:“你我虽初次相见,但你的脾气我很了解,所以我也并不想劝你离开这里。”
他目光凝视着李寻欢,神情忽然变得很郑重,缓缓道:“我只希望你能明了一件事。”
李寻欢道:“前辈指教。”
老人正色道:“林诗音是用不着你来保护的,你走了对她只有好处。”
李寻欢又为之默然。
老人道:“林诗音本人并不是别人伤害的对象,别人想伤害她,只不过是因为你,换句话说,别人要伤害她,就因为你在保护她,你若不保护她,也就根本没有人要伤害她了……这道理你明白吗?”
李寻欢就好像忽然被人抽了一鞭,痛苦得全身都仿佛收缩了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只有三尺高。
老人却似全未留意到他的痛苦,接着又道:“你若觉得她太寂寞,想陪伴她,现在也已用不着,因为龙啸云已回来了,你留在这里,只有增加她的烦恼。”
李寻欢目光茫然凝视着远方的黑暗,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黯然自语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又错了……”
他的腰似也弯了下去,背也无法挺直。
孙小红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同情。
她知道她爷爷是在故意刺激他,故意令他痛苦,她也知道这样做对他只有好处,但她却不忍。
老人道:“龙啸云忽然回来,只因他已找到个他自信可以对付李寻欢的帮手。”
李寻欢苦笑道:“他又何必找人对付我?我还是将他当做我的朋友。”
老人道:“但他却不这么想……你可知道他找来的人是谁?”
李寻欢道:“胡不归?”
老人道:“不错,正是那疯子。”
孙小红插嘴道:“胡疯子的武功真的那么厉害?”
老人道:“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我始终估不透他们武功之深浅。”
孙小红道:“哪两个人?”
老人含笑望着李寻欢,道:“其中一人是李探花,另一人就是胡疯子。”
李寻欢笑道:“前辈过奖了,据我所知,我的朋友阿飞武功就绝不在我之下,还有荆无命……”
老人截口道:“阿飞和荆无命一样,他们根本不懂得武功。”
李寻欢愕然道:“前辈说他们不懂武功?”
老人道:“不错,他们非但不懂武功,而且不配谈武……”
他冷冷接着道:“他们只会杀人,只懂得杀人。”
李寻欢默然良久,缓缓道:“但阿飞和荆无命还是不同的。”
老人道:“有何不同?”
李寻欢道:“也许他们杀人的方法并无不同,但他们杀人的目的却绝不一样。”
老人道:“哦?”
李寻欢道:“阿飞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杀人,荆无命却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老人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也知道阿飞是你的朋友,但你为何一点也不关心他,为何不去看看他?”
李寻欢垂下头,道:“我……”
老人道:“你若想去看看他,现在正是时候,否则只怕就太迟了。”
李寻欢忽然挺起胸,道:“好,我这就去找他!”
老人目中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道:“你知道他住的地方?”
李寻欢道:“我知道。”
孙小红忽然赶到前面来,眼睛里发着光,道:“但你也许还是找不着,还是让我带你去的好。”
李寻欢还未开口,老人已板着脸道:“你还有你的事,李探花也用不着你带路。”
孙小红嘟起嘴,垂下头,看样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李寻欢沉吟着,抱拳道:“就此别过。”
他心里本有许多话要说,却只说了这四个字,因为他知道在这老人面前,无论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老人一挑大拇指,赞道:“对,说走就走,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李寻欢果然说走就走,而且没有回头。
孙小红目送他远去,眼圈儿都红了。
老人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柔声道:“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孙小红眼睛还是呆呆地望着李寻欢身形消失处,道:“没有。”
老人笑了,笑容中带着无限慈祥,摇着头道:“傻丫头,你以为爷爷不知道你的心么?”
孙小红嘟着嘴,终于忍不住道:“爷爷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让我陪他去。”
老人柔声道:“傻丫头,你要知道,像李寻欢这样的男人,可不是容易得到的。”他目中闪着世故的智慧之光,微笑着接道:“你要得到他的人,就先要得到他的心,那可不简单,一定要慢慢地想法子,但你若追得他太紧,就会将他吓跑了。”
李寻欢虽然说走就走,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心却仍然被一根无形的线系着,系得紧紧的。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又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再见到林诗音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这十余年来,他只见到林诗音三次。每次都只有匆匆一面,有时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系在他心上的线,却永远是握在林诗音手里的。只要能见到她,甚至只要能感觉到她就在自己附近,他就心满意足。
【第三十八章】祖孙
秋风扑面,已有冬意。
秋已残。
李寻欢的心境也正如这残秋般萧索。
“你留在这里,只有增加她的烦恼和痛苦……”
老人的话,似乎还在他耳边响着。
他也知道自己非但不该再见她,连想都不该想她。
他停下脚步,倚着一株枯树剧烈地咳嗽起来,等这阵咳嗽平息,他已决定不再想这些不应想的事。
幸好他还有许多别的事要想。
那老人不但是智者,也必定是位风尘异人,绝顶高手。世上无论什么事,他似乎都很少有不知道的。
但他的身份却实在太神秘。
他究竟是什么人?究竟隐藏了些什么?
孙驼子,李寻欢很佩服。
一个人若能在抹布和扫把间隐忍十五年,无论他是为了什么,都是值得人深深佩服的。
但他究竟是为了谁才这样做?
他们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至于孙小红——孙小红的心意,他怎会不知道?
但他却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
总之,这一家人都充满了神秘,神秘得几乎已有些可怕……
山村。
山脚下,枫林里,高高挑起一面青布酒旗。
酒铺的名字很雅,有七个字:“停车爱醉枫林晚。”
只看这名字,李寻欢就已将醉了。
酒不醇,却很清,很冽,是山泉酿成的。
山泉由后山流到这里,清可见底,李寻欢知道沿着这道泉水走到后山,就可在一片默林深处找到三五间精致的木屋。
阿飞和林仙儿就在那木屋里。
想到阿飞那英俊瘦削的脸,那明亮锐利的眼睛,那孤傲倔强的表情,李寻欢的血都似已沸腾了起来。
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是他那难得见到的笑容,还有他那颗隐藏在冰雪后的火热的心。
近乡情怯。
李寻欢此刻正有这种心情,没有到这里的时候,他恨不得一步就赶到这里,到了这里,他反而像是有些不敢去看阿飞了。
他不知道阿飞这两年来已变成什么模样。
他不知道林仙儿这两年来是怎么样对待他的。
“她虽然像是天上的仙子,却专门带男人下地狱!”
阿飞是不是已落入地狱中了?
李寻欢不敢去想,他很了解阿飞,他知道像阿飞这种人,若为了爱情,是不惜活在地狱中的。
黄昏,又是黄昏。
小店中还没有燃灯。因为灯油并不便宜,而店里又没有别的客人。
李寻欢坐的位置,是这小店中最阴暗的角落里。
这是他的习惯,因为坐在这种地方,他可以一眼就看到走进来的人,而别人却很难发现他。
但他却绝未想到第一个走进来的人竟是上官飞。
他一走进来就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坐下,眼睛一直瞪着门外,仿佛是在等人,神情竟显得有些焦急,有些紧张。
这和他往昔那种阴沉镇静的态度大不相同。
他等的显然是个很重要的人,而且他单身前来,未带随从,显见这约会非但很重要,而且很秘密。
在这种偏僻的山村,怎会有令他觉得重要的人物?
那么他等的是谁呢?
他到这里来,是不是和阿飞与林仙儿有关系?
李寻欢以手支额,将面目隐藏了起来。
其实他用不着这样做,上官飞也不会看到他。
上官飞的眼睛一直瞪着门口,根本就没有向别的地方看一眼。
天色更暗。
小店中终于挂起了灯。
上官飞的神情显得更焦躁,更不安。
就在这时,已有两顶绿泥小轿停在门口,抬轿的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崭新的蓝布衫裤,例赶千层浪绑腿,搬尖洒鞋,腰上还系着根血红腰带,看来又威武,又神气。
第一顶小轿中已走下个十三四岁的红衣小姑娘,虽然还没有吸引男人的魅力,但纤腰一握,倒也楚楚动人。
上官飞刚拿起酒杯,突然放下。
这小姑娘剪水般的双瞳四下一转,已盈盈来到他面前,面靥上带着春花般的微笑,嫣然裣衽道:“公子久候了。”
上官飞目光闪动,道:“你是……”
红衣小姑娘眼波又四下一转,悄声道:“停车爱醉枫林晚,娇靥红于二月花。”
上官飞霍然长身而起,道:“她呢?她不能来?”
红衣小姑娘抿嘴笑道:“公子且莫心焦,请随我来……”
李寻欢看着上官飞走出门,坐上了第二顶小轿,看着轿夫们将轿子抬起,他就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
这些轿夫们一个个都是年轻力壮,行动矫健,第一顶小轿的轿夫抬轿时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但第二顶小轿的轿夫抬轿时却显得吃力多了。
同样的轿夫,同样的轿子,上官飞的身材也并不高大,这第二顶轿子为何比第一顶重得多呢?
李寻欢立刻随着付清了酒账,走出了门。
他本不喜欢多管别人的闲事,更不愿窥探别人的隐私,但现在他却决定要尾随上官飞,看看他约会的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李寻欢总觉得他到这里来,必定和阿飞有些关系。
谁的事都可以不管,阿飞的事却是非管不可的。
这山村主要的道路只有一条,由官道岔进来,经过一家油盐杂货铺,一家米庄,一家小酒店,和七八户住家,便蜿蜒伸入枫林。
轿子已走入枫林。
前面的轿夫走得很轻松,脚步也很轻快,后面的轿夫却已在流汗,因为他们抬的这顶轿子不但重,而且轿子里还在不停地动。
突然,轿子里传出了一声笑。
笑声又娇,又媚,而且,还带着轻轻的喘息,无论任何人,只要他是男人,听了这种笑声都无法不动心。
只有最娇、最媚的女人,才会发出这种笑声。
但轿子里坐的明明是上官飞,难道上官飞已变成了女人?
过了半晌,轿子里又发出一声销魂的娇啼:“小飞,不要这样……在这里不可以……”
然后就听到上官飞喘息着说:“我简直等不及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
“原来你也和别的男人一样,想我,就是为了要欺负我。”
“对,我就是要欺负,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被男人欺负,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喘息的声息更剧烈,但语声却低了。
“是是是,你欺负我吧……欺负我吧……”
语声愈来愈低,渐渐模糊,终于听不见。
轿子已上了山坡。
李寻欢倚在山坡下的一株枫树后,在低低的咳嗽。
“原来轿子里有两个人。”
其中一人自然是上官飞。
但一直在轿子里等着他的女人是谁?
那娇媚的笑声,那销魂的昵语,李寻欢听来都很熟悉。
他一向对女人很有经验,他知道世上会撒娇的女人虽然不少,但撒起娇来真能令男人动心的却不多。
他简直已可说出轿子里这女人的名字。
但他不敢说,因为他还没有确定。
无论对什么事,他都不肯轻易下判断,因为他不愿再有错误,对他说来,一次错误就已太多了。
他判断错一次,不但害了他自己一生,也害了别人一生。
山坡上,枫林深处,有座小小的楼阁。
轿子已在这小楼前停了下来,后面的轿夫正在擦汗,前面轿子那小姑娘已走了出来,走上了小楼旁的梯子,正在敲门。
“笃,笃笃”,她只敲了三声,门就开了。
第二顶轿子里直到这时才走出个人来。
是个女人。
李寻欢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出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已很凌乱,身段很诱人,走路的姿态更诱人。
她的腰在扭着,但扭得并不厉害,女人走路腰肢若不扭动,固然很无趣,但若扭得太厉害,也会令人觉得恶心。
这女人扭得恰到好处。
她的步履也很轻盈,走得并不快,也不太慢。
这种姿态李寻欢看来也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