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五明国学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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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认识自我——人生最难得的是认识自我

【五明,是我们做人毕生的追求,但须知这追求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达到的。五明的根本是明身,而明身的根本是认识自己,可就是这基础的基础,却也是最不容易实现的。所谓『知人易,知己难』。】

第一节由《论语》谈自知之明

第二节《道德经》中认识自我

第三节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第四节禅宗的自观自静

第五节知人易,知己难

第六节《谏太宗十思疏》的警醒味道

第一节由《论语》谈自知之明

深深地进入了解自己,而对自己有办法,才得避免和超出了不智与下等。这是最深渊的学问,最高明最伟大的能力或本领。

——梁漱溟

民国时,北京大学有一位非常伟大的导师,其国学造诣精深,被称为新儒学的代表人物,他就是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儒家”的梁漱溟先生。

梁漱溟先生是国学大家,对国学各门类,尤其是儒学有着精深的见解。今天,我们在这里讲五明国学,梁漱溟先生是我们不能绕过的一个人,而讲到梁漱溟先生对儒学的见解,则首推《论语》。

梁漱溟先生在讲论语的时候,他着重讲了如何看待自己这个问题。他认为在孔子的思想中,了解自己、认知自己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深深地进入了解自己,而对自己有办法,才得避免和超出了不智与下等,这是最深渊的学问,最高明最伟大的能力或本领。”梁漱溟先生曾经如是说。而在《论语》当中,我们也随处可以看到能够印证梁先生这句话的词句。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这些词句都向我们昭示着孔夫子对于自知的重视。《论语》里面还有这样一段:

孔子问子贡说:“你和颜回哪一个的学识更强呢?”子贡回答道:“老师,我怎么敢和颜回相比啊?他能够以一知十;我听到一件事,只能知道两件事而已。”孔子听完微笑着对子贡说:“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啊!”

人贵有自知之明。不错,一个人有多大的才能不重要,关键是要选择能够和自己才能匹配的工作,而这就需要对自己的才能有充分的认识。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才是一个本事最踏实的人。

上学的时候学古文,学过一篇名为《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文章。这篇出自《战国策》中的文章就很好地为我们说明了什么叫作自知。在文章中,有这一段描写非常引人注意。

邹忌与住在同城的徐公都是齐国有名的美男子。一天清晨,邹忌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大步走到镜子面前仔细端详自己。他觉得自己长得的确与众不同,于是随口问妻子:“你看,我跟城北的徐公比起来,谁更漂亮?”他的妻子回答说:“您长得多漂亮啊,那徐先生怎么能跟您比呢?”

邹忌有点不相信,城北的徐公是大家公认的美男子,自己恐怕还比不上他。所以他又问他的妾:“我和城北徐公相比,谁漂亮呢?”他的妾连忙说:“大人您比徐先生漂亮多了,他哪能和大人相比呢?”

第二天,有位客人来访,就顺便又问客人说:“您看我和城北徐公相比,谁漂亮?”客人毫不犹豫地说:“徐先生比不上您,您比他漂亮多了。”

邹忌如此做了三次调查,大家一致认为他比徐公漂亮。可是邹忌是个有头脑的人,并没有就此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真的比徐公漂亮。

过了一天,城北徐公到邹忌家拜访。邹忌第一眼就被徐公那气宇轩昂、光彩照人的形象怔住了。他偷偷从镜子里面看看自己,再调过头来瞧瞧徐公,更觉得自己长得比徐公差。到了晚上,邹忌躺在床上,心里反复地思考这件事。既然自己长得不如徐公,为什么妻、妾和那个客人却都说自己比徐公漂亮呢?想到最后,他总算找到了问题的结论:“原来这些人都是在恭维我啊!妻子说我美,是因为爱我;妾说我美,是因为怕我;客人说我美,是因为有求于我。看起来,我是受了身边人的恭维赞扬而认不清真正的自我了。”

人是社会动物,因此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有一点功利心,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而由于种种原因,别人所提出的看法却未必都是真实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果还总是用别人的坐标系来确定自己的位置,那么就会因此迷失了方向。

一个真正成熟的人并不意味着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而是在征求别人对自己评价之前,他先能够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进而以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作补充,查漏补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只有这样做,他才能够保证一路沿着自己的人生之路顺利地前行。

梁漱溟先生以国学之道教导我们要有自知之明,《论语》以圣人之言为我们记录下来自知的重要,而在生活中,作为明身的基础的自知之明,则需要我们各自去实现。

第二节

《道德经》中认识自我

古希腊哲人发出狮子吼:“要认识你自己!”……我是认识自己的,换句话说,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季羡林

北大著名学者,已经故去的季羡林老先生,是一位让人尊敬且怀念的人。季先生一生为学谨慎,为人却颇具侠义精神,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季先生有这样一句话:“我是认识自己的,换句话说,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季羡林先生的谦虚是人所共知的,但对于自知这个品质,他为何反而不但却之不恭,还要自我标榜呢?道理很简单,季先生这是在拔高自知对于人生的重要意义,以便让我们后人认清自知之明的重要性。

其实不仅仅是季羡林先生,对于自知的重视,我们中国古今历来一贯。前面章节我们讲述了儒家和孔夫子对于自知之明的重要,而在孔夫子之前,崇尚自由无为的道家,也同样表示了他们对于自知之明的重视。

《道德经》有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简单一点翻译就是:知道了解别人的人有智慧,明白了解自己的人有明见。战胜别人的人有力量,战胜自己的人有强志。知道满足的人会富足,顽强坚持力行者有志气。不失根本的人才能长久,身死而道存才是永生。

老子这段话的信息量很大,既要求我们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又要求我们要有知己知彼的智慧。老子认为,如果一个人有智慧却不能自知,那么他的心中就会滋生出奸恶的妄念来。世界上有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不能自知,而逞智慧,妄图以己之智去控制指挥别人,却不知道一定会被别人嘲笑。

在这段话之前,老子还有一段是“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这句话是告诉我们,有些人自以为聪明的,以为自己了解别人,便使尽心机,谋取私欲满足私欲,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适度,自然早死了。

所以,“自知”在道家的理念中,表现出更多的其实是一种知足。知道自己人生的维度,知道自己生命的分量,进而学会满足。

古人说,“知足者常乐”。一个不懂知足的人,他永远也不知足,多了还要更多,欲望不断产生新的欲望,最终成了欲望的奴隶。像这样的人,哪有真正享受自己人生的机会呢?

在先秦时期,有这样一个非常复杂的人物:他堪称不世出的天才,聪明绝顶,果敢坚毅,对天下大事了若指掌,对身边左右一目透之,在外出征对敌人战无不胜,对内理政足以驾驭群臣。然而,不幸的是,这位可以成为智人的人却不自知,他对自己的性情没有把握,对自己的欲望没有把握,最终成了欲望的奴隶,从而葬送了他的王朝。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商纣王子受。

相传,纣王刚刚即位不久,有一次命人为他琢一把象牙筷子。他的大臣同时也是他叔父的箕子听到这件事之后,进谏说,“象牙筷子肯定不能配瓦器,要配犀角之碗,白玉之杯。玉杯肯定不能盛野菜粗粮,只能与山珍海味相配。吃了山珍海味就不肯再穿粗葛短衣,住茅草陋屋,而要衣锦绣,乘华车,住高楼。国内满足不了,就要到境外去搜求奇珍异宝。”纣王听了箕子的话不以为然,箕子见劝谏无效,就带着族人奔辽东去了。

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真如箕子所料。纣王荒淫无度,造肉林酒池、鹿台炮烙,终于激起国人的怒火,最后死于不义。

《道德经》上说:“知足之足,常足矣”。我们所生活的社会中,存在太多能够诱惑我们的东西,这些东西都会激发我们的欲望。所以,我们必须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能够认清自己,当发觉欲望在不断膨胀的时候,应该及时收敛,将欲望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知足者身贫而心富,贪得者身富而心贫。知足常乐,乐什么呢?就是乐我们的心富,虽没有多少财产,收入也没有在职的高,但我们心无牵挂。可是今天有些人,明明过着很好的日子,却总是不知道知足,瞧着别人的好就厌弃自己的差。这样的人,即使事事都如他心意,他也总是能够找到不快乐的理由来。

第三节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据说每个人需要一面镜子,可以常常自照,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能自知的人根本不用照镜子;不自知的东西,照了镜子也没有用。

——钱锺书

如果论做人的智慧,当代国学大家钱锺书无疑是令人称道的一位。钱先生的智慧体现在他的学识上,体现在他的处世上,更体现在他对自身的认识上。

自知之明,这是钱先生非常看重的一个品质。在钱先生看来,自知就如同人内心里有一面镜子,随时可以照出真我。其实不仅仅是钱先生,我们古代的先贤先哲也是一贯追求自知的。

这一点在我们很多国学的典籍中都有体现。《荀子》中说:“自知者不怨天。”《淮南子》上说:“所谓达者,非谓知彼也,自知而已。”这都是在提倡认识自己。

今天,我们讲五明国学,这五明里面,明身是第一位的,而在明身里面,认识自己又是第一位的。认识自己的人,才可以称之为明,对自己了如指掌了,知道自己的斤两了,这样的人,才不至于把自己引入歧途当中。

我们发现有些人,他们做事似乎从未错过,那么处世似乎从未出现过纰漏。他们是如此的完美,以至于让我们认为他们没有缺点。但,他们真的没有缺点吗?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他们能够认清自己的缺点,进而不去做那些可能不好的事情罢了。

钱锺书教授学富五车,享誉海内外。如此难得的学者,也有其敬佩的人,国学大师陈寅恪就是一位。陈寅恪先生学术修养极高,尤其国学知识更是渊博,被称为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大学问家。对于这样一个国学大师,钱先生是推崇备至的。

然而,当陈寅恪先生的后人找到钱锺书先生,请求他为已经故去的陈寅恪先生刻写墓碑时,钱先生却婉言拒绝了。原因何在?钱先生不攻书法。

钱先生虽然是国学大家,写得一手好字,但终究不是专攻书法的大家,尤其是不善于写大字。而墓碑上的字又非常考验书法功底,如果写得不好,倒不如不写。因此,即便他心中想为自己崇敬的陈寅恪先生做一些事情,但此事却只能不恭敬地推却了。

其实,这不是钱先生第一次拒绝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在钱先生的一生中,他只专注地做学问、写文章,其他方面很少涉足。这大概是因为钱先生明白自己的长处在哪里,短处又有哪些,有些事情虽然做一做也无妨,但终究是没有把握,所以不做也罢。

我们试想一下,如果钱先生却之不恭地为陈寅恪先生题写了墓碑,虽然不至于写差,但比之书法大家肯定是有很大差距的,那么人们在凭吊陈先生的时候,不免就会为钱先生的字惋惜,不免有“钱先生学问虽然高明,但字却不怎么高明”的想法。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其短处和缺陷,短处和缺陷并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拿着短处当长处,拿着缺陷当完美。

有些人整天以为自己英明,但其实未必是真的聪明,而总是觉得自己愚笨的人,也未必真的愚笨。前者往往是自作聪明,后者则往往是大智若愚。大智若愚的人,慢慢地会发觉自己的聪明,而一个自作聪明的人,则永远也看不到自己的愚蠢。

因此,但凡是要成就一番事业,自知之人总是比较容易,因为他们会选择自己擅长的事情去做,而把不擅长做的事留给别人。

“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这是刘邦的一句名言,从话里话外,我们能看出刘邦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醒的认识。

大凡做大事的人,都肩负着巨大的责任和使命,这就更要求他要清醒地认识自己。一个不能清醒认识自己的人,必定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这样的人做事向来死板固执、难以变通,不懂得清醒判断,不懂得审时度势,因此也就不能很好应付可能遇到的问题。

再者,一个不能清醒认识自己的人,也不会是一个能够使用好人才的人。因为在遇到问题是他们总会在心里先拿定一个主意,然而他的主意又未必是正确的。当他的主意与具体办事者发生冲突之时,他就会刚愎自用地觉得自己是对的,这无形之中就给人才戴上了枷锁。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再专业的人才,也是没有办法把工作做好的。

因此,我们的读者,无论是做领导的、开公司的、搞学问的,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者,都要明白自知这个道理。要学习钱锺书先生对于对自己不擅长的事情退让的做法,因为一个人只有真正地认清了自己,看清楚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擅长的事情专攻,不擅长的事情不做,如此才会避免类似拿着缺点当优点的笑话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第四节

禅宗的自观自静

所用的培养方法应该能够引起内在快乐的活动;不是因为能够得外来奖励而快乐,而是因为它本身有益健康。

——梁宗岱

我们这一章主要在讲认识自我,在儒家的思想中表现更多的是对于自身的了解,在道家思想中表现更多的则是对欲望的控制,而作为另一个重要的国学门类,释家禅宗的认识自我,表现更多的是一种发现自我、寻觅平静人生的态度。

禅宗讲修行,把修行看作一种顺应佛法的生活,而在修行的过程中,人又能领略到佛法,从而获得大彻大悟。那么,禅宗要彻悟什么呢?是生死?是得失?抑或是成败?对于我们普通大众来讲,这些选项或许并不重要。我们更多的是希望能够通过修禅,获得一种心灵的解脱,告别尘世的烦恼,让自己的人生变得轻松而快乐起来。

那么如何做到这一点呢?佛法告诉我们,必须要自己去寻觅。人生种种烦恼苦痛,根源在于人的内心,因而解决方法便是去彻底地认识自己的内心,掌握自己的内心。禅宗有个著名的词汇叫作“自观自静”,说的就是这种修行法则。

传说在唐朝时,西域的崛多三藏法师曾经到过中原地区,还曾与六祖慧能有过交往。有一年,崛多三藏法师北上远游到达了五台山,看到一个僧人正在结庵静坐。

崛多三藏法师上前问道:“你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干什么?”

“观静。”那僧人回答。

崛多三藏法师又问道:“观者何人,静者何物?”

那僧人匆忙行礼,请教法师说:“这话该作怎么讲?”

法师说:“你何不自观自静?”

听了法师的话,那僧人茫然不解,愣在了当场。

“何不自观自静?”这便是得道高僧与普通僧人的差距。精神上的东西,如果一个人能够从外处得到,那么也一定能够从内心得到,但有些人却偏偏忘记了内心的重要,去外界观静以获得宁静,那何不去内心探寻呢?这样的安静似乎还更容易得到一些。

自观自静,对于这个问题,曾任教于北大的当代著名诗人梁宗岱先生曾说过这样的话:“所用的培养方法应该能够引起内在快乐的活动;不是因为能够得外来奖励而快乐,而是因为它本身有益健康。”一个人,若能寻觅内心的安宁,那何处不能静呢?做出一副观静的模样,这又是做给谁看呢?

史书记载,唐朝有些读书人很喜欢去终南山隐居。你也去我也去,把好好的终南山搞得乌烟瘴气的,那里仿佛成了一个文人聚居的集市,丝毫没有与世隔绝的味道。

那么,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去终南山归隐呢?道理很简单,终南山离长安比较近,能够随时掌握朝廷的动向,也可以将自己的名声传播到朝廷当中去。这样一来,朝廷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些读书人都能够知晓,方便他们下山再谋取功名。

在山上做修行状,其实不过是为了博得一个隐士的名声,其内心其实是没有脱离名利的。这些人的行为就是典型的观静给别人看。

自静需要归隐吗?在很多人看来是需要的,这也就为我们解释了为什么梭罗的《瓦尔登湖》能成为经久不衰的畅销作品。因为人人都期望能够从梭罗归隐的经历中找寻一些启示,让自己也能够得到心灵的升华,得到自静。

然而,佛却告诉我们,自静并非是这么难以做到的。自观自静,自己了解自己的内心,遣散自己心中的物欲,那么自静也就实现了。

《处处经》上说人生的善恶殃福,如大海之沙不可复计。既然不能够计算,那就干脆不要计算好了。我们生活中的喧嚣不能一一摆脱,那就干脆不要试着去摆脱不就好了。只要内心保持一份宁静,那人自然也就宁静下来了。

五代时有名的布袋和尚有首佛偈说:“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青目睹人少,问路白云头。”其中深意就是让人学会解脱,而解脱的方法是什么呢?自观!束缚自己身体的,是你自己的心灵,那么想要获得人生的轻松与宁静,那就首先要掌握自己的内心。解铃还需系铃人,自静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第五节

知人易,知己难

我决不反对一个人对自己本能的爱。应该把这种爱引向正确的方向。如果把它引向自命不凡,引向“天才”,引向傲慢,则会损己而不利人。

——季羡林

在历史上,我们经常看到两种人,这两种人都很聪明,但结局也都很悲惨,至少也得遭遇一个惨淡的人生。

这两种人的前一种是这样的: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对世事人情看得都非常通透,做什么事都能表现出成熟的手腕,是天生的智者。然而,他们有一个致命伤,那就是犹豫,在需要决断的大事面前,他们过于谨慎,从而坐视机会溜走。譬如:三国时的蜀国丞相诸葛亮,明朝时的辽东督师孙承宗,都是此类智者的典型代表。

对于这前一种人,我们表现得更多是一种同情和惋惜。当然,还会一些深深的敬意,毕竟他们确实是不世出的智者。

而后一种人则不然,他们同样具有过人的智慧,也同样有着成熟的做事手腕。但,不同于前者的谨慎,后一种人则是过于“大胆”,更深层次的表现就是太相信自己,相信得有点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对于这后一种人,我们表现出惋惜的同时,也不免会对他们产生一种“活该如此”的恶念来。

北大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曾说过:“我决不反对一个人对自己本能的爱。应该把这种爱引向正确的方向。如果把它引向自命不凡,引向‘天才’,引向傲慢,则会损己而不利人。”季羡林先生的话,就很好地为我们指明了这后一种人身上的毛病。

曾经任职于北大,在文学方面有突出造诣的,我国近代著名的翻译家、文学家周作人就属于后一种人。

周作人早年间留学日本,归国后任教于北京大学,其文学及翻译造诣之高,一时为人称道。但与高才气相“匹配”的是,周的身上也有着很多非常大的缺点。周的学问很杂,但除了翻译一门并无精通,但他却自认为自己是个通才,事件万象无所不知。尤其对政治,他有着浓厚的兴趣。

周作人这种自以为是的毛病如果放在太平盛世倒也无伤大雅,但是放在民国,尤其是中日战争时期,那可就显得非常突出了。终于,在自以为懂得几番政治道理和亲日情结的作用下,一代文学大师走上了汉奸的不归路,永远地把自己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对于周作人这种自以为是的毛病,很多同事、朋友都看在眼里,也给他提过醒。周作人却认为是别人糊涂,拒绝承认自己的缺点。这就难怪老友张中行用“小事不糊涂、大事糊涂”这句话来评价他了,胞兄鲁迅先生也痛斥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昏!真昏!”

周作人是昏的,他被人唾弃也是罪有应得的。然而,不得不说的是,周作人的昏和诸葛亮的谨慎,其实是同一种缺点,那就是不能正确认识自己。不同的是,周作人的不能认识自己是看大自己、自命不凡,而诸葛亮的谨慎则是看小自己。

看大自己或看小自己,这是很多聪明人都容易犯的毛病,而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毛病存在,才使得这些聪明人的人生中存在着或大或小的瑕疵。这些人的聪明才智能够帮他们看清敌人、看透世事、看懂学问,但唯独无法帮助他们看懂自己。

五明,是我们做人毕生的追求,但须知这追求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达到的。五明的根本是明身,而明身的根本是认识自己,可就是这基础的基础,却也是最不容易实现的。

所谓“知人易,知己难”。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知人已经不算是很容易了,它需要人拥有过人的智慧,但要知道,即便有如此的才智,也没有达到明身的最高境界。因为在知人的后面,知己还需要更高的才智。

一个人对自己的了解,应该是站在客观的基础上,如此才能够真正认清楚自己。可是就像季羡林先生说的那样,人都是有“对自己本能的爱”的,在这种本能的爱的引导下,人不免会在心里为自己粉饰一番,多打几个分数,而这样一来,自己的形象也就被扭曲了。

苏轼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人看自己,就像是在山中看山一样,看不清容易,看得清难。但也正是因为难,才更使得我们应该那样去做。须知当你把自知做到如知人一样客观的时候,那你便成了真正有智慧的人。

第六节

《谏太宗十思疏》的警醒味道

几上微尘拂不尽,天边霁月浩无边。

——任继愈

唐太宗是中国历史上数一数二的明君,他的“明”字体现在其文治武功上,更体现在他的谦虚纳谏上。

魏征是太宗贞观时期最能够规谏他的铮臣。贞观十一年,魏征上书太宗,规谏太宗要做好十个重要的方面自我检查,这封上书就是著名的《谏太宗十思疏》。

在这篇闻名于世的奏疏中,魏征写道:“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我们可以看一下,魏征这所谓“十思”,其实就是一个全面的自我检查。

唐太宗究竟做到了魏征所要求的没有呢?我们必须实事求是地说,太宗做到了其中的一部分。只做到了一部分的太宗就已经堪称明君了,由此可见,魏征的要求不免有些苛责。

然而,在评论其苛责之余,笔者又换了一个角度思考了一下。我们,尤其是做领导的,做人行事时,身上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而这些毛病我们能够发现,有些则不容易发现。对于不容易发现的毛病,我们该怎么做呢?

魏征的这个“十思”,看起来是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人,但想一想,不正是因为有这样圣人的标准,才能够让我们看清自己身上的缺点、毛病吗?

这就好比是一个人去体检,全部流程走完,他必然会拿到一张写满数值的体检报告。这些数值反映出什么呢?这个人是有病还是没病呢?那就必须找一个详细的健康标准表来比照。虽然,完全健康的人可能并不存在,但用这个详细的健康标准表来帮助人比照自己,从而发现健康问题早做防范,这不是很正常的做法吗?

据说,“北大三老”之一的任继愈先生曾写过这样两句诗:“几上微尘拂不尽,天边霁月浩无边。”任先生已经作古,他写这两句诗的本意我们已经无从查证。但是,笔者不揣冒昧地试着用自己的思想解析一下,这或许就有着一种自己警醒、自我鞭策之意。桌子上的微尘,任你如何拂拭,也没有绝对干净的时候,但你看那天边的皓月不用擦拭,却永远洁白无瑕,照彻天地。人对于自身也应该有这样的认识,自己身上永远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足,因而更要“法古今之完人”,在一个完美的标准面前发现自身的不足,进而改正掉。

任继愈先生在国内学界享有十分崇高的地位和声望。但,这样一个学界泰斗,却为自己刻了一枚篆有“不敢从心所欲”六个字的印章。任先生刻此章有什么深意呢?

原来,《论语》上说:“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的意思是,人到了七十岁,经历的事情多了,成长也足够了,因而可以实现“即便是从心所欲,也不会逾越规矩”的状态了。

然而,任先生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自己即便到了七十岁,也仍然有很多毛病和不足,仍然要警醒自己、完善自己。因而,他的印章上刻“不敢从心所欲”。

任继愈先生为我们做了很好的榜样。人非圣贤,没有人身上没有毛病,有的时候旧的毛病改掉了,新的毛病却又生出来了。面对这样的人生,我们是不能够麻痹大意的,要时刻警醒自己,要经常参照古今的完人检查自己,要时时刻刻对自己有全面的了解,如此才会避免因小毛病而让人生扭曲。

魏征用一篇《谏太宗十思疏》帮唐太宗成为有道明君,我们没有唐太宗的地位,身边也不可能出现魏征这样的诤臣、诤友,因此我们就得学会自己检查、自我警醒。为自己拟定一个完美的做人标准,然后照着标准去要求自己。

我们中国人自古就喜欢自我苛责、自我砥砺、自我警醒,这似乎已经成了我们中国古人的惯例。我们学习国学,就是为了从古人的身上找到现实意义。所以,无论我们有多高的地位,有多大的成就,都不要自命不凡、自认完美,须知只有时时谨记警醒自我的人,才可以称得上是最接近完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