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人儿：孩童的奇迹(1)
一个寒冷的冬日下午，暴风雪过后，太阳发出冷冷的光，两个孩子得到妈妈的准许，跑出家门，在刚下过的雪地里玩耍。大的是个女孩儿，温柔谦和，人人都夸她长得漂亮。父母和熟悉她的人都叫她“紫罗兰”。而人人都知道她弟弟名叫“牡丹”，因为他小脸圆圆的，红扑扑的，谁见了都会想到阳光和大朵大朵的红花。两个孩子的父亲是林赛先生，必须声明，这可是位身手不凡，而且极其务实的汉子，做五金生意。这人不论考虑什么事情，都坚定不移地按照所谓“常识”来考虑。他跟别人一样软心肠，但脑筋却硬得穿不透，所以里头也就空空如也，跟他卖的铁茶壶一个样儿。至于孩子们的妈妈，却富有一种诗意的性格，仍然具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宛若娇美的带着露珠的鲜花，她虽然已经度过了梦幻般的青葱年华，每天生活在主妇与母亲的枯燥的生活中，却依然保持朝气蓬勃。
开头我说紫罗兰与牡丹央求妈妈让他们出去玩雪，因为虽说先头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飘下，看着让人又沉闷又忧郁，但现在太阳出来了，给阳光一照，外面就变得叫人好欢喜。孩子们住在城里，没有更宽敞的地方可以玩耍，只有房前一个小小的花园。小园用一道白色的篱笆与大街隔开，这儿有一棵梨树、两三棵李树，夏天的时候会撒下它们的浓荫，客厅窗下还长着一簇玫瑰。不过，果树与玫瑰眼下片叶无存，枝枝丫丫都裹着一层薄雪，切做冬天的叶片。四下里还挂着冰柱，权当果实累累。
“好吧，紫罗兰，好吧，我的小牡丹，”妈妈和蔼地说，“你们可以出去玩雪。”
细心的妈妈给两个小宝贝一一裹上羊毛外衣，穿上厚厚的袜子，围好围巾，再给他们各人的小腿套上绑腿式长筒靴，小手戴上毛线手套，然后在他俩脸上各亲了一下，好打破严寒大哥的魔咒。两个小家伙一蹦一跳，立刻冲进了一个大雪堆。紫罗兰像只小鸟儿似地钻了出来，小牡丹挣扎半天才露出红彤彤的脸蛋。两人玩得好开心啊！看着他俩在冬日的园子里嬉戏，你会觉得冷酷无情的暴风雪扑向大地，不为别的，就为给紫罗兰和牡丹提供一种新游戏。。
而两个小家伙也像灯草雀一样，生来就是要在风雪中，在大地的银装素裹中寻找快乐。
两个小家伙打着雪仗，最后，两人身上都粘满了一把把的白雪，紫罗兰瞧着弟弟咯咯地笑着，忽然计上心来。
“牡丹，你真像个雪人，”她说，“要是你脸蛋儿不那么红的话。这让我想出个好主意！咱俩堆个雪人吧，堆个小女孩儿，让她做我们的妹妹，整个冬天都跟咱们一起跑呀，追呀，一起玩儿，好吗？”
“哦，好啊！”牡丹还很小，他努力把自己表达清楚，“那太好了！妈妈也会看到它！”
“对，”紫罗兰回答道，“让妈妈也看看新来的小姑娘。但她不可以让小妹妹进屋里去，那里太暖和了，要知道，咱们的小雪妹妹可不喜欢温暖呀。”
马上，孩子们开始动手制作雪人，他们要堆出一个会跑的雪人。妈妈坐在窗前，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瞧他们一本正经动手干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们大概以为，用雪造出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并不困难。说实话，奇迹要真能创造的话，我们只要像紫罗兰和牡丹这样，简简单单地想，毫不怀疑地动手干，甚至于不必知道它是否是奇迹，妈妈这样想着。而且她还想，刚刚从天而降的雪倒是创造新生命的好材料，要是不那么冻手就好了。她又看了一会儿孩子们，高兴地观察他俩小小的身影——女儿，个头儿比同龄的孩子高，体态优美灵活，肤色柔和，模样更像一种快乐的遐想，而不像是血肉之躯。而牡丹一个劲儿横着长，个头儿不长，一双结实的小象腿载着他滚来滚去。妈妈继续干手里的活儿。我记不清她当时在干什么了，不是为紫罗兰缝绸帽，就是为小牡丹织袜子吧。但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再一次，转向窗口，看看孩子们的雪人堆得怎么样了。
真的，这景象太有趣儿太美妙了。两个有着明亮心灵的小人儿起劲地干着活儿！瞧他们干得多熟练，多在行。紫罗兰充当指挥，吩咐着弟弟该干什么，她自己纤细的小手则负责雪人更细致的造型工作。姐弟俩玩闹嬉笑着，想象着理想中雪人的样子；事实上，雪人不像是由孩子们造出来的，倒像是听了他们的话后在他们手中自己长大了起来。妈妈看了好惊讶，越看越惊讶。
“我的两个孩子多棒呀！”她想着想着就笑了，脸上充满了做母亲的骄傲，同时她又笑起了自己，不该这么为孩子们感到骄傲。“谁家的孩子头一遭就能堆出这么活灵活现的雪人呀？呣。不过，得赶紧缝好牡丹的新衣裳啦，明天他爷爷要来，小家伙得打扮得漂亮些才好。”她于是拿起衣裳，很快就像孩子们堆雪人那样，忙碌了起来。一面飞针走线，一面倾听孩子们活泼的声音，满心喜悦。两个孩子小嘴不停，舌头和小手小脚一样勤快。有时，妈妈也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只是感到他们情绪高涨，玩得很开心，雪人也堆得挺顺利。时不时，紫罗兰和牡丹碰巧提高嗓门儿，说话声便很清楚，就像在妈妈呆的客厅里说话一样。哦，这些话在她心里那么快乐地回响着，即使他们自己压根儿没想说得这么聪明美妙！
不过您得明白，当妈妈的，大多时候是用心听，而不是用耳朵。所以她常常为天国般美妙的声音而欣喜，而别人却一点儿也领会不到。
“牡丹！牡丹！”紫罗兰唤着弟弟，他跑到园子另一头去了。“再给我运些那种新雪来，从最远的那个角落，牡丹，从咱们还没踩过的那一片。我要用它来做小妹妹的胸膛。你知道那部分的雪必须洁白，和刚从天上落下来的雪一样。”
“给你，紫罗兰！”牡丹爽快地答道，他的声音好甜美，一面从半踏过的雪堆中挣扎着走过来。“给你胸部的白雪。噢，紫罗兰，她现在好好看！”
“是啊，”紫罗兰若有所思地柔声说道，“我们的雪妹妹真好看。我没想到，牡丹，咱们能堆出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来。”
妈妈边听边想，要是仙子们，或者更好一些，小天使们，能从天堂下来，无形中跟她的宝贝儿们一起玩耍，帮助孩子们堆雪人，使它拥有天国儿童的美貌，那该多好！紫罗兰和牡丹感觉不到这些永生的玩伴，他们只能在干活儿的时候发现雪人变得越来越美，会以为全是他们自己的功劳。
“只要凡人的孩子曾经有过这福分，我的小女儿小儿子就配得上有这种玩伴！”妈妈自言自语道，又为自己母亲的自豪莞尔一笑。
然而，这念头抓住了她的想象，她时不时地扫一眼窗外，梦想着能看到来自天堂的金发仙童跟自己的金发紫罗兰和面颊红润的牡丹一起玩耍。
现在，又传来孩子们忙碌认真却又听不太清楚的嗡嗡声，姐弟二人齐心协力愉快地劳作着。紫罗兰好像仍然是指挥，牡丹则充当劳工，远远近近，忙着运雪，然而这小淘气分明也十分在行！
“牡丹，牡丹！”紫罗兰叫着；弟弟又跑到园子的另一头去了。“从梨树矮枝上给我弄些松软的雪花来。你可以爬上雪堆，牡丹，很容易就够着了。我得用它们给雪妹妹的头做些鬈发！”“给你，姐姐！”小弟弟答道，“你小心别碰碎了。很好！做得很好！真漂亮！”
“她多美呵！”紫罗兰心满意足地说道。“现在咱们得弄些亮晶晶的小冰块儿来，给她做双明亮的眼睛。她还没有完工呢。妈妈会明白她有多好看；可是爸爸会说：‘呸！胡来！快进到屋里来，外面冰天雪地的！’”
“咱们喊妈妈往外看看吧，”牡丹说着，使劲儿大叫起来，“妈妈！妈妈！！妈妈！！！往外看哪，看我们做了一个多好看的小女孩儿！”
妈妈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朝窗外看去。可是偏巧这时，太阳已几乎落到了世界的尽头，因为现在是一年中白昼最短的日子——晚霞斜照进了妈妈的眼睛。所以，你得明白，她眼花缭乱，看不太清楚园子里的是什么。然而，透过明亮晃眼的斜晖与新雪，她还是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那身影似乎像极了人形。她看到紫罗兰和牡丹，她的确是主要看了看她们而不是那个身影，她看到两个孩子还在忙活着。牡丹运雪，紫罗兰熟练细心地把雪拍到人形上面，一副雕塑师给模型上粘土的神气。妈妈虽然看不大清楚小雪人儿的模样，却心想，以前从来没见过雪人堆得这么精巧漂亮，更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两个小娃娃竟有如此杰作。
“他们两个不管做什么都比别的孩子强，”妈妈得意地说道，“难怪雪人也堆得好些！”
她又坐下来干活儿，尽量缝得快些。夜幕就要降临了，牡丹的衣裳还没有做好，爷爷乘坐火车明天一大早就会到。所以她飞针走线，越缝越快。孩子们也一直在园子里忙碌着。不过做妈妈的还是留神倾听着，不放过能听到的每一个字。她高兴地发现两个孩子在干活儿的时候发挥着想象力，而且干得非常专心。他们大概以为雪孩儿真能跟他们一道奔跑嬉戏呢。
“整个冬天，她会是我们多好的玩伴！”紫罗兰说道，“但愿爸爸别担心她会使咱们着凉！她这么可爱，你难道不喜欢她么，牡丹？”
“哦，当然喜欢！”牡丹大声说道。“我要搂着她，让她挨着我坐下，跟我一起喝热牛奶！”
“哦，不行，牡丹！”紫罗兰严肃又有智慧地说道，“那可不行，热牛奶对咱们雪妹妹的身体不好，像她这样的小雪人只能吃冰棍儿。不，不，牡丹，咱们可不能给她吃任何热东西！”接着安静了片刻，因为牡丹又朝圣一般跑到园子的另一头去了，他的小腿从来不知道疲倦。突然，紫罗兰乐得大声叫了起来：
“牡丹，看这里！快来呀！一道光从那玫瑰色的云朵中倾泻下来，照着她的脸蛋儿上！然后那颜色红光没有退去！好漂亮哟！”
“是呀，好漂亮。”牡丹回答道，故意把三个音节念得非常准确。“哦，紫罗兰，瞧她的头发！就像金子一样！”
“哦，当然，”紫罗兰平静地应道，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那金色，你知道，是天上那金色的晚霞映照的。现在她差不多完工了，不过嘴唇得做得非常红——比她的脸蛋儿更红。牡丹，说不定咱俩都亲她嘴唇一下，它们就变红了！”
于是，妈妈听到两下响脆的亲吻，大概两个孩子都亲了雪人那冰凉的嘴。可是，这似乎并没有使雪人的嘴唇足够红润，紫罗兰又建议邀请雪孩儿亲吻牡丹的红脸蛋儿。
“来吧，小雪妹妹，亲亲我！”牡丹喊道。
“瞧！她亲你了，”紫罗兰也把脸蛋凑了过去，“现在她的嘴巴够红了，脸也羞得也有点红喽！”
“哦，多冰爽的吻呵！”牡丹叫道。
这时，一阵轻风从正西方吹来，扫过园子，把客厅的窗户也吹得格格作响。听起来真够冷的，妈妈正打算用她戴顶针的手指敲敲窗玻璃，招呼两个孩子进来，突然，他们两个异口同声地叫起她来。这不是一声惊呼，虽然听得出他们非常兴奋，像是什么早就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所以他们欢天喜地起来。
“妈妈！妈妈！小雪妹妹完成啦，她跟我们一道，在园子里跑呢！”
“我这两个小家伙想象力真丰富！”妈妈心想，一面给牡丹的衣裳缝上最后几针。“也真怪，他们让我变得像他们一样的小孩子似的！现在，连我也忍不住相信雪人真活啦！”
“亲爱的妈妈！”紫罗兰喊道，“请往外看看，我们有了个多好的玩伴啊！”
妈妈给这么一央求，不能再耽搁，赶紧透过窗子往外看去。太阳此时已经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它姹紫嫣红的霞光，使冬日的黄昏无比美丽。不过，窗户上或雪地上都没有耀眼的光，所以慈祥的太太可以把园中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猜她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当然有她的两个宝贝孩子紫罗兰和牡丹。啊，可除了他们，她还看到了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呢？哎呀，要是你肯相信我的话，还有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她浑身雪白，红扑扑的脸蛋儿，一头金色的鬈发，正在园子里跟姐弟俩追来追去呢！虽说是生人，那孩子看起来跟紫罗兰和牡丹挺亲密，而姐弟俩对她也是一样，好像三个人从小就玩在一起。妈妈心想，一定是邻家的一个女孩儿看到紫罗兰和牡丹在园子里，就穿过大街来和他们一起玩。于是，这位和蔼的太太走到门口，想邀请这个脱缰的小家伙到自家舒适的客厅里坐坐。阳光正在逝去，户外的空气已经越来越冷啦。
可是，打开屋门之后，她站在门槛上，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请这孩子进来，甚至该不该跟她讲话。真的，她简直怀疑这究竟是个真实的孩子，还是刚降的大雪形成的一个雪圈，被猛烈的西风刮得在园子里到处转。这位小生人很不寻常。太太想不起来所有邻居当中，谁家有这样一个孩子。这孩子白白的皮肤，精致的玫瑰红脸蛋儿，额前和脸上飘散着金色的鬈发。至于她的衣服，通体雪白，在微风中飘摆，哪个有脑筋的女人也不会让孩子在严冬穿这种衣裳到外面去玩的。再看看她那双小脚，这位善良又细心的母亲就打寒战，那双脚竟然赤裸着，就穿了一双薄薄的白色小拖鞋。然而，她穿得虽然洒脱，却似乎一点儿也不冷，还在雪地里轻盈地舞蹈，小脚在雪地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紫罗兰还能勉强赶上她，牡丹的小腿儿太短，只好落在了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