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冒险史(9)
三个小时后,我们一行人已经在赶往伯克郡的途中了。苏格兰场的布雷兹特里特巡官和一位便衣侦探陪同我们前往。途中,布雷兹特里特在地图上以艾津火车站为中心,十英里为半径画了一个圆。
“是十英里吗?先生。”布雷兹特里特问哈瑟利。
“我想是的,马车足足跑了一小时。”
“那么您又是怎么出现在火车站附近的呢?难道被他们送回来的?”
“有可能吧。我陷入昏迷之中,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是奇怪。”我插嘴说,“难道那些坏蛋会听那位夫人的求情,饶了昏迷中的你吗?”
“我也认为不大可能,那位上校看上去冷酷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布雷兹特里特嘟囔说,“看来我们必须把这个圆圈内的地方全部小心搜索一遍。”
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说:“我认为是在南面,因为那里更为荒凉。”
“我觉得在东面。”哈瑟利说。
“我说在西面,”便衣侦探说,“那一带的几个小村子都非常平静。”
“我认为在北面,”我说,“要知道,那一带没有山,哈瑟利也说他注意到马车没有上过坡。”
“嘿,大家的意见还真不统一啊。”布雷兹特里特笑了起来,“福尔摩斯先生,您把决定性的一票投给谁呢?”
“你们全错了!”福尔摩斯说。
“不可能!”布雷兹特里特说,“我们猜测了四个方向,总有一个是正确的啊。”
“不,不,只有这里才是正确的。”福尔摩斯把手指放在圆圈中心,“就是这里!”
“什么?”哈瑟利喊,“那十二英里的路程呢。”
“嗯哼,这很简单。”福尔摩斯说,“去六英里,回来六英里。”
“这怎么可能?”
“想想看,你看到那匹马的时候,它精神饱满,毛色光润。想想看,如果它奔驰了十二英里路,而且道路颠簸难走,它还会那么精神抖擞吗?”
“嗯,的确如此!”布雷兹特里特敬佩地说,“这帮人可真够狡猾的,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勾当。”
“毫无疑问,他们在大规模地伪造货币。那台机器就是用来铸造合金代替白银的。”福尔摩斯说。
“啊,太妙了!”布雷兹特里特喊,“我们的确发现一些家伙在做这样的行当,每次我们追踪到雷丁附近就找不到任何线索了。嘿,这次我们一定要捉住他们。”
我们乘坐的火车刚刚驶进艾津车站,只见一股巨大的浓烟滚滚升起。我们都朝那片小树丛张望,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一下火车,布雷兹特里特就问车站站长,“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着火的?”
“昨天夜里着起来的,现在已经烧得很厉害了。”车站站长回答说。
“这是谁的房子?”
“比彻医生的。”
“比彻医生?”工程师急切地问,“他是不是个德国人,特别瘦削,有一个又长又尖的鼻子?”
“不,先生,他是英国人,非常讲究穿戴。”站长笑着说。
我们没听完他的话,匆匆忙忙朝那个失火的大房子跑去。这条路一直通到低矮的小山顶上,那里有一座高大的房屋。火苗从每一扇窗户向外喷射着,三辆救火车正在前面的花园里忙碌着救火,但火势很大,似乎根本不可能压下去。
“啊,就是这里。”哈瑟利激动地喊叫起来,“瞧,那条沙石路,我躺过的蔷薇花丛,还有那扇我跳出来的窗户。”
“哈,看来您为自己报了仇。”福尔摩斯说,“我想一定是那盏被压碎的油灯烧着了木板墙。他们太着急追赶你,以至于没有发现火灾,等他们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挽救了。”
“那他们人呢?会不会全烧死在里面了?”哈瑟利问。
“我想,他们早就跑远了,现在至少离这里一百英里了。”
果真如此,我们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发现那个漂亮善良的女人,阴狠的德国人,还有那个同伙的英国人。不过,我们遇到一个农民,他说,那天早上,他看到一辆马车,带着几个人和几个沉重的大箱子,飞快地朝雷丁方向跑了。从此后,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大火终于扑灭了。消防队员们发现这座房子里面的布置非常古怪,烧成废墟的房屋里发现了一些弯曲的气缸和铁管子,还有大量镍锭和锡锭。尤其令他们不安的是,三楼的一个窗台上竟然发现了一截大拇指,很明显是被利刃砍下来的。
福尔摩斯在外面松软的泥土上找到一些足迹,给我们解释了哈瑟利如何从花园里被送到他恢复知觉的那个地方。显然,是两个人抬他过去的,一个脚印非常娇小,另一个脚印大得出奇,看来,很可能是那个英国人帮助善良的女人把哈瑟利抬离了危险境地。
这下事情完全闹清楚了,哈瑟利沮丧地说:“我可真倒霉,不但失去了五十畿尼的酬金,还失去了大拇指。”
“不用这么难过。”福尔摩斯笑着说,“你从这件事中获取了许多经验啊,等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你的事务所很快就会出名的。所以,间接地说你还是得到了一些利益。”
哈瑟利听了,终于咧嘴勉强笑了一下。
贵族单身汉
这一不寻常的事件,发生在距离我结婚还有几个星期的一天。当时,我还和福尔摩斯一起住在贝克街。那天的天气阴雨绵绵,秋风劲吹,我待在家中看报纸,当我的脑袋里装满当天的新闻,而无精打采地躺在那里的时候,一个放在桌子上的华丽信封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它覆盖着巨大饰章和交织的字母。我在揣度这会是哪位贵族给我朋友写的信。福尔摩斯午后散步回来,在他进屋的时候,我问道:“这里有一封很吸引人的书信,是一位贵族委托人写的吗?”
“应该是英国地位最高的贵族之一。”
“祝贺你啊!”
“华生,说老实话,我很确定,对于我来说,这位委托人的地位,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对他的案情更感兴趣。可是,要是调查这件新的案件,他的社会地位也是不能忽视的,最近,你不是一直都在很详细地阅读报纸吗?”
“看起来,的确如此。”我指着摊在角落里的一大堆报纸沮丧地说,“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啊!”
“太巧了,或许,从你这里,我能听到一些最新的消息。我只关心报纸上的犯罪消息和寻人广告栏,除此之外的其他新闻,我是不关心的。其中的寻人广告总是很启发人的,你既然这么留心最近的新闻,你应该看到了,有关圣西蒙勋爵和他婚礼的有关消息吧?”
“嗯,当然,我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
“那就好,这封信,就是圣西蒙勋爵写给我的。我读给你听听吧,你可要从报纸里找出关于的这件事的消息,提供给我。他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据巴克沃特勋爵告知,我完全可以相信您的分析和判断力。所以我决定登门拜访,就有关我举行婚礼时发生的令人痛心的意外事件跟您请教,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先生已经受理这一案件。但是他表明,应该同您合作,这是很有必要的。下午四点,我将登门求教,届时如您另有约会,希望稍后仍能惠予接见,因为这件事很重要。
您忠实的圣西蒙
“这封信是从格罗夫纳大厦寄出来的,它是用鹅毛笔写成的。尊贵的勋爵,还不小心在右手指的外侧沾上了一滴墨水。”福尔摩斯叠着信说道。
“他约定的时间是四点钟,现在已经三点了,他会在一个小时内赶到这里。”
“还好,有你的帮助,我还来得及将这件事情弄明白。将这些报纸的有关新闻,以时间为顺序排好,让我看看委托人的身世。”他从壁炉架子旁的一排参考书中,抽出了一本红皮书。
“在这里呢,”他坐下来,将书摊开放在膝盖上,“罗伯特·沃尔辛厄姆·德维尔·圣西蒙勋爵,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啧!勋章!天蓝的底色,黑色的中带上三个铁蒺藜。他出生于1846年,现在已经四十一岁了,这可是成熟的结婚年龄。他在上一届的政府中担任过殖民地的事务副大臣呢。他的父亲,那位公爵,还有段时期,任过外交大臣呢。他们是继承了安茹王朝的血统,是直系后裔。母系血统是都铎王朝。哈!这些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指导意义,华生,还是要靠你提供一些更为真实的情况。”
“我并没有多费事,就找到了这些新闻,”我说,“毕竟事情也是刚刚发生不久,给我留下的印象还很深。当时你手头上还有一件案子,你又不喜欢被其他事情打扰,所以我就没敢和你说。”
“哦,你是说那件格罗夫纳广场家具搬运车的小事情吧,现在已经全都搞清楚了,实际上,我一开始就很明白。把你的结论告诉我吧!”
“这是我找到的第一条消息,在《晨邮报》的启事栏里面,日期是几个星期以前:
“(据说)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罗伯特·圣西蒙勋爵,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的独生女哈蒂·多兰小姐的婚事,已经安排就绪,如果传闻属实,最近即将举行婚礼。”
“很简洁,”福尔摩斯说着,将那又瘦又长的腿伸向了火炉旁边。
“在一周之内,社交界的报纸上,对这件事做了很详细的记载,你听着:
“在婚姻市场上,不久以后,就会出现要求采取保护政策的呼声,因为就现在这种自由贸易式的婚姻政策,对于我们英国同胞很不利。大不列颠的名门望族丧失的权力,接二连三地被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女表亲所掌握。就在上周,这些妩媚入侵者夺走的胜利名单中,又添入了一位极为重要的人物。二十多年没有坠入情网的圣西蒙勋爵,他现在已经宣布,将与加利福尼亚百万富翁的令人一见倾心的女儿哈蒂·多兰小姐结婚。多兰小姐是一位独生女。在韦斯特伯里宫的欢宴庆典上,她那优雅的体态和惊艳的美貌,引来了众多人的注意。最近有传闻,她的嫁妆将会远远超于六位数,估计还会有其他的进项。大家都知道,近年来,巴尔莫拉尔公爵已经开始出卖自己的藏画,而圣西蒙勋爵除伯奇穆尔荒地那菲薄的产业之外,也一无所有了。所以这桩联姻,将会使这位女共和党人很容易地成为大不列颠贵妇,当然,我们承认这不止是她一方面占便宜。”
“还有其他的报道吗?”福尔摩斯打着哈欠问道。
“还多着呢,《晨邮报》上还有个短讯说:
“婚礼会绝对从简,并会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届时仅仅邀请几位至亲好友参加。婚后,新婚夫妇及亲友等将返回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兰开斯特盖特租赁的备有家具的寓所。
“在两天以后,也就是上个星期三,有一个简单的通告,宣告婚礼已经举行。在彼得斯菲尔德附近的巴克沃特勋爵别墅,新婚夫妇将欢度蜜月。这就是新娘失踪以前的全部报道了。”
“在什么之前?”福尔摩斯吃惊地问道。
“就在这位小姐失踪以前啊。”
“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
“婚礼后,吃早餐的时候。”
“的确,比原来想象的还要有趣,真的很戏剧化。”
“是啊,就是由于这种不同寻常,才会引起我的注意。”
“通常情况下,她们应该是在举行结婚仪式之前,或是蜜月期间失踪。我还没遇到过像这样干脆的事情呢,把细节讲给我听听吧!”
“首先声明,我的这些材料并不是很完整的。”
“或许我们可以将它们拼凑起来。”
“昨天《晨邮报》上的一篇文章,谈得还是比较详细的,让我读给你听听吧!标题就是《上流社会婚礼中的奇怪事件》。
“罗伯特·圣西蒙勋爵举行婚礼时,一件令他们全家惊恐万状的不幸事件发生了。同昨天报纸上的简单报道一样,婚礼仪式是在前天上午举行的;但是直到发稿前,所流传的奇怪传闻没有得到证实。如果现在仍对公众关心的事情不加理睬的话,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婚礼的举行,仪式简单,非常低调。只有新娘的父亲,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巴尔莫拉尔公爵夫人、巴克沃特勋爵、尤斯塔斯勋爵和克拉拉·圣西蒙小姐(新郎的妹妹)以及艾丽西亚·惠延顿夫人参加。婚礼结束以后,他们就回到了在兰开斯特盖特的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的寓所。那里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但这个时候,好像有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女人引起了小麻烦。她尾随在新娘和她亲人的后面,想要闯进寓所,并说她有权向圣西蒙勋爵提出要求。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纠缠,管家和仆役才将她轰走。幸好这件不愉快的纠纷发生之前,新娘就已经进入了室内,同亲友们一起吃早餐。可是,她突然感觉到不舒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她的离席引起了亲友们的小议论,她的父亲随即去看她。但从她的女仆那里得知,她只是在卧室里逗留了一会儿,就拿着一件长外套和一顶无边软帽,下楼到走廊里去了。一个男仆说自己看见了有个这样装束的太太离开了寓所,但是他不知道那就是他的女主人。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确定自己的女儿失踪以后,就立即同新郎一起协同警方,展开调查。原以为,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但是直到昨天深夜,这位失踪的小姐仍然不知去向。随之,也出现了很多的谣言,人们纷纷猜测,新娘很可能遇害。那个最初引起纠纷的女人,已经被警方拘留了,她被怀疑出于妒忌或其他动机,可能与新娘失踪有牵连。”
“只有这些?”
“不,另外一份《晨报》上,有一条很有启发性的小消息:那个被逮捕的女人是弗洛拉·米勒小姐。她以前好像在阿利格罗当过芭蕾舞女演员,她和新郎是旧相识。这就是全部的案情了。”
“听上去真的很有趣,我不能放过这个案子。门铃响了,刚刚过时一点儿,一定就是我们高贵的委托人了。华生,你不能走,你要留下,当见证人也好,单纯检验一下我的记忆力也罢。”
“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到!”我们的小童推开门,通报说。一位绅士走了进来。他的相貌很端庄,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那种人,面色苍白,高高的鼻子,嘴角微微露出愠意,有着指使人的一双镇静的大眼睛。他的举止敏捷,可是走路的时候,却略微有点儿弯腰驼背,甚至屈膝,总之,他的外表给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印象。当他脱去那顶高高卷着帽檐的帽子时,头部周围露出一圈灰白的头发,头顶上的头发也只有稀稀拉拉的一点儿。他的穿着,则过于浮华:高高的硬领,黑色的大礼服,白背心,黄色的手套,漆皮鞋和浅色的绑腿。他慢慢地走进房内,眼睛从左边看到右边,右手中还晃动着系着金丝眼镜的链子。
“你好,圣西蒙勋爵。”福尔摩斯说着站起身来,鞠个躬。“请坐在这把柳条椅上吧。这位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医生。靠近火炉点儿,让我们谈谈这件事吧。”
“你应该能够理解,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是多么大,福尔摩斯先生。先生,我知道你曾经遇到过类似于这样微妙的案子,尽管我知道,那些案子委托人的社会地位,跟这件案子的委托人,不能同日而语。”
“是啊,委托人的地位在下降。”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类似这样的案子,我上次的委托人是一位国王。”
“噢,这是真的?我可没有想到,是哪位国王呢?”
“斯堪的纳维亚国王。”
“天啊,他的妻子也失踪了吗?”
“你知道的,”福尔摩斯温和地说,“我要对其他委托人的事情保守秘密,正如同我答应对你的事情保守秘密一样。”
“当然要这样,很对,很对!对于我这个案子,我要将一切有助于你做出判断的情况都告诉你。”
“谢谢,报纸上有关这件事情的报道,我已经看过了,也就是这些而已。我想,我能够将这些报道看作是属实的了,例如关于新娘失踪的报道。”
圣西蒙勋爵看了看,说:“是的,这篇报道所说的都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