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冒险史(7)
“他没有反对,可是,可是,我姐姐竟然突然死去了,真是让我难以承受。”
“你姐姐是怎么去世的?”
海伦小姐露出惧怕的神情,说:“那可怕时刻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在发生不幸的那个晚上,继父格里姆斯比医生早早就回房休息了。姐姐住在他的隔壁,被他那强烈的印度雪茄烟味熏得痛苦不堪,只好到我的房间里逗留了一段时间。
“十一点钟,姐姐起身准备回房,忽然问:‘告诉我,海伦,你有没有在夜间听到过口哨声?’
“‘没有,怎么了?’
“‘这几天清晨三点左右我总听到有清晰的口哨声。’
“‘可能是那些讨厌的吉卜赛人吧。’
“‘可能吧,晚安,海伦!’
“姐姐回房间去了,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她反锁门的声音,我也安心躺下了。”
“你们有反锁门的习惯?”福尔摩斯突然问。
“是的。我说过,继父养的猎豹和狒狒都是自由的,而我们房间的窗户都开向草坪,所以我们总觉得不安全。”福尔摩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我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模糊感觉,因为孪生姐妹之间总会有些血肉相连的微妙同感。
“那是个暴风雨的夜晚,狂风怒吼着让人不得安宁。我在蒙 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女人惊恐的叫声,是姐姐!我立刻从床上跃起,冲向姐姐的房间。就在我走出房门的时候,听到一声清晰的口哨声,还有“哐啷”一声,像是金属物品掉在地上的响声。
“姐姐的门锁已开,房门正在缓缓移动。我吓呆了,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出现。过道里的灯光照过来,我看到姐姐摇摇晃晃地出现了。姐姐面色苍白,双手摸索着,似乎在寻求救援。我立刻冲上去抱住了她。
“姐姐颓然倒在地上,四肢可怕地抽搐着,忽然,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那声音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天哪,海伦,是那条带子,带斑点的带子!’姐姐把手指向继父的房间,抽搐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大声叫喊继父,继父匆匆跑来,给姐姐灌下白兰地,并请来了医生,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没让可怜的姐姐再苏醒过来。”
“你肯定确实听到了口哨声和金属碰撞声吗?”福尔摩斯问。
“是的,因为姐姐事先问过我,所以那给我的印象很深。”
“你姐姐当时有什么异常?”
“她穿着睡衣,手中拿着一根烧焦了的火柴棍。”
“嗯,这说明出事的时候她划着火柴向四周看过,这很重要。验尸官得出了什么结论?”
“他并没有找出任何能说服人的死亡原因。房子是反锁的,窗子由老百叶窗护着,墙壁、地板做了搜查后,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缝隙,因而可以肯定在遭遇不幸时,只有姐姐一个人在房中。再说她身上也没有任何暴力痕迹。”
“会不会是毒药?”
“医生检查后说没有发现中毒迹象。”
海伦叹口气说:“我觉得姐姐的死纯粹是由于恐惧和精神上的震惊。”
“哦,对了,那个斑点带子,你觉得会是什么?”
“我想或许是姐姐太紧张而说的胡话。我们种植园里的吉卜赛人经常会在头上戴着带斑点的头巾。”
“不,不,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福尔摩斯愣了一下,严肃地说,“请您继续讲下去。”
“姐姐去世后,我的生活更加孤单寂寞。不过,一个月前,一个偶然相识的青年来向我求婚,继父也没有表示反对,我们就决定在四月中旬举行婚礼。可是两天前,继父突然找人对房子西边的耳房进行修缮。这样,我的卧室被钻了许多洞,不得不搬到姐姐住过的房间去住,睡在她睡过的床上。
“昨天夜里,我忽然听到了预兆姐姐死亡的口哨声,当时就被吓傻了,许久才跳下床,点亮灯,在房子里四处查看,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不敢再继续睡,就呆呆地坐到天亮,悄悄出来向福尔摩斯先生求援了。”
“你做得很对!”福尔摩斯称赞了海伦小姐这个聪明的做法,提出想要去检查一下那个房间。
海伦小姐说:“刚好继父今天要来城里办一些很重要的事,可能一整天都不在家。我可以乘中午十二点的火车赶回去等候你们。”
福尔摩斯答应她我们午后就会赶到。海伦小姐点点头,悄悄走出了房间。
“华生,你有什么感想?”福尔摩斯靠在背椅上问我。
“我感觉那里好像有一个什么可怕的阴谋。”
“是的,一个阴险毒辣的阴谋。”福尔摩斯点头称赞了我的观点,又说,“我们要尽快赶去阻止更坏的事情发生。”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喊叫声,不一会儿,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他穿着长礼服,却又穿着一双有绑腿的高筒靴,面貌十分凶狠,看起来像一只残忍的猛禽。
“你就是福尔摩斯?”
“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
“哦,您好。”
“得啦。我知道海伦到你这里来过,她胡说了些什么?”
“华生你看,这些花可开得真不错。”
“福尔摩斯,你这个爱管闲事的家伙,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
说着,他抓起一把火钳,猛力把它拗弯了。然后,他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他拿起那把火钳,用力把它弄直,“真是个野蛮的家伙,不过,他可不知道我的手劲并不比他小。”
“希望海伦小姐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他的折磨。”我担心地说。
“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去。现在我们赶快吃早点,我一会儿还要到医师协会去寻找一些资料。”福尔摩斯说。
直到下午一点,福尔摩斯才拿着一张记满了数字的蓝纸回来,“瞧,华生,海伦母亲的遗产现在只剩下七百五十英镑,每个女儿结婚就有权索取二百五十英镑,如果两个女儿都结婚,咱们这位罗伊洛特医生的生活将会十分尴尬,所以他有最强烈的动机阻止女儿结婚。华生,快,带上你的左轮手枪,我们要尽快去搭救海伦小姐。”
我们顺利到达罗伊洛特医生的古老庄园,与迎接我们的海伦小姐会合后,福尔摩斯立刻开始了搜查工作。
“哦,房屋正在修葺,可是这座山墙好像没有迫切修葺的必要吧?”
“我也这么认为。”海伦小姐低声说。
“既然你们晚上都是反锁门,从门口进去是不可能的。请您回到房间去闩上百叶窗。”海伦小姐照做了。福尔摩斯在窗外用尽办法都没能打开窗子,甚至连一条能容进去一把刀子的裂缝也没有发现。他又用放大镜检查了一下合叶,发现全是铁制的,牢牢嵌在石墙上。
“看来这百叶窗关上后没人能钻进去,我们还是去检查一下房间吧。”
他们所住的庄园极其古老,只有一侧的耳房可以住人。卧室的第一间是继父罗伊洛特医生的,第二间是姐姐的,第三间是海伦小姐的。这些房间彼此不相通,但房门都朝向同一个过道。
我们穿过过道,直接来到第二间房子。房间的陈设十分简陋,福尔摩斯细致入微地对房间的每一个细节都做了认真观察。
忽然,他指着悬挂在床边,绳头的流苏正搭在枕头上的粗粗的铃拉绳问,“这个铃通到什么地方?”
“管家的房子。”
“看上去很新,你姐姐要求装的吗?”
“不是。那是继父一两年前装的。姐姐从未用过它,我们要什么都是自己去取。”
福尔摩斯目不转睛地打量它一会儿,忽然使劲拉了一下。
“怎么没响?”我在旁边惊异地问。
“当然不响,它上面甚至没有接线,你看,绳子刚好是系在小小的通气口上面的钩子上的,这本应该朝向户外的通气孔竟然是两个房间的通气处。”福尔摩斯说。
“非常奇怪,”他喃喃地说,“这房间里有两个特别的地方,摆样子的铃绳,不通风的通气孔。它们是同时安装的吗?”
“是的,这几处改动是继父当时一起做的。”
我们又一起来到罗伊洛特医生的房间。这个房间的摆设同样十分简朴,一张行军床,一个小书架,还有一把木椅和圆桌。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圆桌上的大铁保险柜。
福尔摩斯走过去,敲了敲保险柜,“这里面是什么?”
“可能是我继父的一些文件。”
“看看这个,有没有可能关着的是一只猫?”他说着,从保险柜上拿起一个盛奶的小碟子。
“没有,我们从未养过猫。”
福尔摩斯没有答话,用放大镜开始研究桌子旁那把椅子的椅子面,“嗯,果然是这样。”
然后,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床头的一根小打狗鞭上,“啊,就是它,我就知道会有它。你看到了吗?华生?”
“看到了,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它要打成结?”
福尔摩斯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阴沉,气愤地说:“这真是个万恶的世界,聪明人的脑子总是用在为非作歹上。”
我们退出屋子,又一次来到草坪上,福尔摩斯严肃地对海伦小姐说:“事情太严重了,不容许有片刻犹豫,否则你的性命不保。你一定得按照我说的去做。”
“我一定照做!”海伦小姐说。
福尔摩斯让她等罗伊洛特医生回来后一定要假称头痛,尽早回房休息。晚上,她听到罗伊洛特医生就寝后,要赶快打开窗户的百叶窗,解开窗户的搭扣,把灯摆在那里给我们做信号。然后她带上需要的东西,悄悄回她原来住的房间。我们会到能够看到他们窗子的克朗旅店去住。海伦小姐紧张得连连点头。
安排好一切后,福尔摩斯和我来到克朗旅店,很快就订到了想要的房间。房间在二楼,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对面的托克莫兰庄园。
黄昏时分,我们看到罗伊洛特医生驱车回来了。他大声咆哮,训斥动作稍微迟缓的男仆,同时挥动着他巨大的拳头。后来,马车在咆哮声中消失了。
福尔摩斯回过头来问我:“华生,你有没有考虑到这种种巧合,在同一时间凿了通气孔,挂了一条绳索,而绳索下床铺的主人送了命,你能发觉这之间的联系吗?”
“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那你注意到那张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床,似乎没有特别啊。”
“它是用螺钉固定在地板上的!”
“啊!这就有些古怪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固定在地板上?”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那位小姐无法移动她的床,换句话说,那床必须保留在既对着通气口又对着铃绳的位置。”
“福尔摩斯,我似乎领悟到了一些阴谋!”我激动地叫嚷起来。
“是的,一个可怕的阴谋,希望我们能够及时阻止。”福尔摩斯严肃地说。
这时,树丛中透过来的灯光熄灭了,庄园邸宅那里一片黑暗。
时间缓缓地过去了,十一点时,我们的正前方亮起了一盏孤灯,这是我们的信号灯。我和福尔摩斯迅速走出旅店,翻越长年失修的山墙,顺利地到达了庭院。
我们脱下鞋子,悄悄钻进了第二间卧室。福尔摩斯关闭了百叶窗,小声告诉我,“千万别弄出声响,更不要睡着,这关系到我们的性命安危!”
我点点头,掏出左轮手枪放在桌子角上。福尔摩斯则把带来的一根又细又长的藤鞭、火柴、蜡烛等放在身边的床上,悄悄吹熄了灯。
百叶窗把可能照到房子的最微弱的光线都给遮住了,我和福尔摩斯就在这漆黑中静静等待可能发生的危险。
漫长的钟声敲了一下、两下、三下。忽然,从通气口方向闪出一道片刻即逝的亮光,接着涌进一股燃烧煤油和加热金属的强烈气味,气味越来越浓。
我清醒了,似乎听到什么物体轻轻的挪动声,正在努力猜测时,又一种柔和轻缓的声音,像是烧开的水壶嘶嘶的喷气声,越来越近地涌入了我的耳朵。
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福尔摩斯跳了起来,划着火柴,用那根藤鞭猛烈地抽打铃绳,并大声嚷着:“看到了吗?华生!”
突如其来的亮光照花了我疲倦的眼睛,我并没有看见福尔摩斯拼命抽打的铃绳上有什么东西,只看到福尔摩斯满脸憎恶、恐怖的表情,还听到一声清晰而低沉的口哨声。
忽然,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为可怕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这声音交织着痛苦、恐惧和愤怒,令人为之毛骨悚然!
“发生了什么事?”我忐忑不安地问。
福尔摩斯已经平静下来,点燃了灯,轻声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华生,带上你的手枪,我们去看看。”
我紧张地跟着福尔摩斯来到罗伊洛特医生的住房,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奇特的景象:桌子上的遮光灯的遮光板半开着,灯光朝着保险柜,罗伊洛特医生穿着睡衣坐在木椅上,膝盖上横搭着那根鞭子。他的下巴翘起,面部恐怖、目光僵直地呆望着天花板的角落,额头上缠着一条异样的带有褐色斑点的带子。
“带子,带斑点的带子。”福尔摩斯小声说。
我们悄悄走进房间,罗伊洛特医生好像睡着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忽然,他头上那条异样的头饰蠕动了一下,竟然从头发中钻出一条又粗又短、长着钻石形头部和胀鼓鼓脖子的毒蛇!
“快躲开!这是沼地蝰蛇!印度最毒的蛇。”福尔摩斯喊着,猛地用长棍把蛇甩进保险柜中,并迅速上了锁。
真是恶有恶报,阴谋家掉进他为陷害别人而挖的陷阱里了。罗伊洛特医生阴险地布置了一切:通气孔,悬挂在床头的铃绳,被螺钉固定在地板上的床,保险柜,通气孔下经常站立的椅子,那碟牛奶和打结的鞭子……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让那条毒蛇爬进养女的房间,咬死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他多次在认为合适的时机把毒蛇通过通气孔送到养女的房间,毒蛇顺着绳子爬到床上,一到天亮就被他用口哨召回。当然,毒蛇没有意识,可能一次、两次、三次都不会咬躺在床上的人,但她迟早都会送命的。
不过,这次是罗伊洛特医生自己送了命,他在被咬后不到十秒就死去了。
警方在调查后得出结论:罗伊洛特医生是在不明智地玩弄他豢养的宠物时不幸丧生的。其实,那是福尔摩斯对铃绳上的蛇进行抽打,激发了它的毒蛇本性,狠狠报复它所遇到的第一个人,这才是医生丧命的真正原因。
不过福尔摩斯说:“我是不大会为此感到内疚的。”
我想我也是这种心理,绝不会为一个恶棍的如此遭遇而内疚的。
工程师的大拇指案
在1889年的夏天,我结婚了,而且开始开业做医生。当然,我从贝克街的寓所搬了出来,把福尔摩斯一个人丢在了那里。不过我经常回去看他,也经常邀请他来我家里做客。
我的新住处离帕丁顿车站不远,有几个我治疗好的铁路员工大肆帮我宣扬,招揽来许多顾客,几乎所有的铁路员工都到我这里看病。
一天早晨,刚刚七点左右,我就被女用人吵醒了。她惊叫说:“先生,从帕丁顿来了一个病人,警察先生也在诊室里等着呢。”
我听到她的声音发颤,知道病人情况不好,立刻起床,匆匆来到诊室。我刚一出来,我的一个老朋友,铁路警察,就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伙计,问题很严重啊。”
“怎么了?”我赶紧问。
“这个病人很奇怪,所以我才亲自把他送来,你尽量帮他治疗吧。”说完,他就匆匆回去值班了。
我走进诊室,看到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坐在那里,一只手上裹着一块手帕,鲜血已经渗了出来。他脸色苍白,看上去非常痛苦。不过,他还是克制着,彬彬有礼地跟我打招呼:“您好,大夫,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打扰您。”
“没关系的,我来看看您的伤好吗?”我说。
“我遇到严重的事故,乘火车到达这里,打听到哪里可以找到医生。那位先生把我带到了这里。”
“是的,他是我的老顾客、老朋友。”我说,“我看你很疲惫,晚上坐那么久的车,一定很累、很单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