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世界辽阔,我们总会实现一个梦
●你厌恶的现在,是未来的你回不去的曾经。
小时候总被问到理想,我想像母亲一样,当一名人民教师;而孟一凡想像她母亲那样,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在手术台上摆弄冰冷锃亮的手术刀。
后来,我们在文学作品中知道了三毛。这个女人很神秘,有着海藻般的长发,披着霓裳般的长布裙,文字里透着一种不羁,很多女孩都为她着迷。
因为三毛,我们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一种梦想叫流浪。而流浪这个词,在三毛说出之前,总是让人联想到粗鄙。
在我们这座小城里,孟一凡的父亲是第一个去流浪的人。他办理了停薪留职,南下到深圳去做生意。在她母亲看来,丈夫抛家舍业地去逛花花世界,是典型的不负责任。
半年以后,她父亲从深圳回来,手上戴着黄金镶钻的名表,脖子上扎着花里胡哨的领带,胳膊里夹着皮包,还把墨镜推到头顶上,颇有一副荣归故里的样子。
她父亲给她带了很多漂亮的衣服,都是她从前没有见过的……还送给我一块精致的电子表——像拿糖果一样从行李箱中拿出来扔给我:“拿去戴着玩!”
我不知道这表值多少钱,晚上,我父亲陪着我把表送了回去——
到底还是没敢收。
她父亲笑我们没见过世面,然后和我父亲攀谈起来。讲起在深圳的见闻,他洋洋得意地说,在那赚钱很容易。
“你们长大以后,都要去深圳,闯世界!”
我父亲尴尬地笑笑,说:“一个女孩子,闯什么世界呢?安安稳稳的,能做个老师,就挺好。”
孟一凡的父亲笑得直流眼泪:“你们真是坐井观天……”
几年间,关于他的事情到处流传:他赚了很多钱,后来涉嫌偷税漏税被查,一夜之间破产了,重新到街头摆摊……
最失意的那年,他又回到了小城,我去孟一凡家还书时见到了他。他沉稳了许多,再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但人却很精神,丝毫不见疲乏之态。
我轻声问好,放下书就要离去。
“你是那个长大想当老师的姑娘?”他问我。
我说是。
他爽朗地笑笑:“当老师固然是好的,安稳,可你就没想过做一个更大的梦?”
“更大?多大……算是大?”
“比如,把别人吓一个跟头、吓得目瞪口呆……那么大!”
孟一凡的母亲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别瞎开玩笑,她还是个孩子!”
他笑了,转头又问孟一凡。
孟一凡不说话。私下里,她说父亲自从去深圳回来以后就魔怔了,说话总是不着调,动不动就跟她谈理想和人生价值,常用的一个词就是:含金量。
他说:“人的梦想太少,含金量就低,这样的人生没有价值。”
孟一凡总用激烈的措辞抨击父亲。就在这一年,我们读到了三毛,仿佛从地狱里伸出一只手,把我们拉入一个深渊。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人生体验。像三毛那样的梦想,究竟是对还是错,我们无从判断,但是我们突然觉得那种非主流的梦想竟然是如此令人向往。
孟一凡说:“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梦!”
我说:“是啊,她做了我们不敢做的事,像私奔一样去谈恋爱,像潜逃一样浪迹天涯。”
“多好!”我们俩都忍不住喟然长叹。
不知是孟一凡的父亲还是三毛,修正了我们的梦想,我们越发觉得自己的梦想狭小和无趣了。
孟一凡问我:“你还想当老师吗?”
我问孟一凡:“你还想当医生吗?”
我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我们的思想中被植入了一颗蛊惑的种子,不再安分守己,各自把梦想放大。我们都抛开了从前的梦想,决心走在路上,边走边看。
报考大学的时候,我去了远方,孟一凡去了深圳找她父亲,我们几乎是同时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几年后我们再次联系到对方:“你还在做梦吗?梦想还那么不着边际吗?”
答案是肯定的。人老的标志之一,就是梦想越来越小。而我们还年轻。
我们都是被梦想惯坏的人,不甘心在小城混一辈子,所以一直在外面打拼,然后慢慢拥有了自己当初追求的一切。这种感觉,是固守安逸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的。
那些生命中的旖旎只有我们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