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居？
整个墙面一半是密布的仿真青草，一半是蔚蓝色天空。沙发是奶牛的白底黑点状花纹，地毯是草绿色，茶几是大块森林木桩，桌上放着浅黄色鸭子图案的大凉水杯，茶几旁边的垃圾桶是白点红蘑菇。墙壁上，挂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猩猩，就连墙壁上的电视机，都有大树的背景，电视机上有木头和草做的小房顶，像是猫头鹰的家。
童年的草地顿时烟消云散，乘着竹蜻蜓飞走了，连一颗红豆饼都没有剩下。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以为你出事了！”区小洋不脱鞋就往地毯上踩，那双曾经追过无数贼的板鞋立刻在浅绿色的地毯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李乐逸摇摇头。伤脑筋呀，刚因为麻辣烫换了一块地毯，明天怕是又要换一块。
“对不起啊，耽误你和女朋友约会。”辛小妤忙站起身，背上自己的男士包就要离开。
居然和区小洋背的是同一款男包。
辛小妤冲区小洋微笑，笑出一口俏皮的小虎牙。区小洋挠着马尾辫，恨不起来了。
“你误会了，这个小朋友是我妹妹。”李乐逸轻轻拍一记区小洋的头，解释道。
辛小妤看一眼墙上的哆啦A梦钟表，一小时的心理咨询早已超时。
“我送你。”李乐逸的双目依旧流连在辛小妤的乌墨长发上。
“不用啦。”辛小妤走出房间，抱起她的大箱子，匆匆离开。
区小洋则捉着李乐逸的双臂不放：“别去送她，万一你晕倒，会减分的！”
李乐逸瞪了区小洋一眼，气不得，笑不得，郑重道：“区小洋，快回家吧。你妈在家等你吃晚饭。”
区小洋耸耸肩：“才不会呢，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我送你回家吧。”
李乐逸无奈地笑笑：“小妹妹，你眼中还有‘矜持’二字吗？没有男人会喜欢过于主动的女孩。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很差，你把我当好朋友吧。”
“喂，你别误会啊。”区小洋抓着李乐逸的手臂不放，圆眼睛却愕然地睁大了。
“小妹妹，如果不是因为你一身功夫，你这样主动可能会受到伤害，你知道吗？我希望我们保持点距离。”李乐逸说。
区小洋眨巴眨巴圆眼睛，瞪着李乐逸，手慢慢地松开，垂下来，面色先是红得像煮熟的龙虾，紧接着，又转为生虾。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花痴是我的事，我承认我趁你昏迷的时候亲过你，可这不代表我要缠着你、烦着你！现在是你身体不好，我不放心你，怕你死掉好不好！我有脱衣服来勾引你吗？还是我缠着要和你开房间了！”
饶是区小洋脸皮如墙皮，亦是被这番话伤得双目通红。
“对不起，小洋，我只是怕你付出不必要的感情。”李乐逸递上一块纸巾。
区小洋扭过头去，拒绝道：“老子才不会哭呢，好吧，你去追她好了！”说完，区小洋抱着三大盒蓝胖子糖冲了出去。
李乐逸望着桌子上摆放端正的娘惹面包，自嘲地笑笑，发呆了许久。
起身时，他全身乏力，身子犹如一团轻飘飘的棉花团，恍惚飘着。每到暮春时节，他的身体总是时好时坏，经常会大病一场，每一次病倒，他都以为是死神在召唤。每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时，他知道，自己的痛苦和幸福还得延续。他爱这个人世间，他爱他身边的一切，他的蓝胖子店、咖啡的香气、蓝胖子的憨态可掬、善意的微笑、甜美的食品、美人的裙裾……都是他爱的。
他还不想结束。他刚找到她。他还不想结束，他还有太多的美好没有尽享……
“老天，再给我一点时间啊。”李乐逸虔心求道。他的神志已恍恍惚惚，他扶着吧台摇晃着起身、吃力地站起来时，身上的薄衫已然湿透，视线亦模糊起来。四肢酸痛，胃里亦是在翻滚，强烈的呕吐感一浪又一浪袭来。
他跌跌撞撞地离开绿房子，下电梯，离开写字楼大厦时，他的脑海里已是混沌如广式粥，花花绿绿都黏成一锅。眼前的东西仿佛已飘了起来：漂浮的高楼，漂浮的广告牌匾，漂浮的人……他像是乘着竹蜻蜓，在空中飞，飞着飞着，竹蜻蜓失灵，他急速地坠落。
一片黑暗。
忽然间，他又像是被什么接住了，铁钳似的。他混沌的视线渐渐清晰，终于看清了，是一张女孩子的脸：圆眼睛，俏皮的大白牙。一颗蓝胖子糖喂入他的口中。
“让你吃东西，你非要去见你的女神，低血糖了吧？活该！”区小洋咬牙切齿道。
“我真的没事……”迅速得到糖分补给之后，李乐逸勉强起身道。
“病死的话，可是追不到那个女孩子了啊。”区小洋摇摇手中的超市袋子，“我刚去超市买的蔬菜，你晚上好像只吃了一个面包，我去给你做！”
“真的不用……”李乐逸道。
“不用个大头鬼啊！你再说就把生香菇塞到你嘴里！出租车！”区小洋边骂边把他送上了车。
两人刚坐好，区小洋不经意瞥了一眼车窗正对着的咖啡店，只见一个纤瘦的女子正低头闻着什么，抬起头来时，一脸陶醉相。区小洋的神经不自觉进入了紧绷状态。她的手痒痒的，只想拿枪。
“等我！”
区小洋立即冲出出租车，灵猫似的躲在一个角落，摸出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一面监视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这女人正抬起头，拿起一瓶喷剂，往鼻子里喷，似是哮喘犯了。
区小洋松一口气，忽然，身边走过一群男女，为首的男子提议：“走啊，我们去唱K啊！”
听到K字时，区小洋的神经又是一绷。可是，理智告诉她，这几个年轻人的确是本分的。然而，回到出租车上时，她依旧神情严肃，人也坐得直挺挺的，随时待命一般。
李乐逸指着前面的便利店说：“去帮我买瓶水，顺便买你用的牙刷和日用品。”
区小洋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眨眼地望着他，只见他虚弱的脸上满是凝重与安然，不像是挑逗她。只是……
李乐逸已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区小洋骇了一下，依旧说不出话来。
“快去，我好渴。”李乐逸说。
区小洋结巴起来：“大叔，你，你这是要……和我……同居吗？”
李乐逸点点头，黑玉般的瞳子悠然地望着她：“嗯，同居。”
区小洋浑身一震，一双手先是放在腿上，然后就在牛仔裤上不停地挠，再挠：“这这这……这固然是极好的，可可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能不能……先别洞房？”
李乐逸拍拍她的小脑袋：“洞房你个头。你的强迫症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治疗。”
区小洋失望地道：“这样啊，唉。”
司机师傅开始抗议：“你们走不走了！”
“走，走！”区小洋冲司机师傅笑着，“等我去买日用品，我要去男朋友家。”
二十分钟之后，李乐逸打开家门时，区小洋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整个墙面一半是密布的仿真青草，一半是蔚蓝色天空。沙发是奶牛的白底黑点状花纹，地毯是草绿色，茶几是大块森林木桩，桌上放着浅黄色鸭子图案的大凉水杯，茶几旁边的垃圾桶是白点红蘑菇。墙壁上，挂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猩猩，就连墙壁上的电视机，都有大树的背景，电视机上有木头和草做的小房顶，像是猫头鹰的家。
“太可爱了！”区小洋手舞足蹈着，手中的食材袋子掉在绿色的地毯上。
“你先看电视，我去做吃的！”区小洋将李乐逸按在沙发上，将电视遥控器递给他。
厨房也是田园风，草绿色的整套厨具，各种水果形状的瓶瓶罐罐。区小洋就在各种水果间挥舞着刀铲。找到面粉之后，她强忍着职业冲动，最终还是将鼻子凑了上去。
十多分钟之后，她端着一碗香气扑鼻的东西放在大木桩茶几上，双手托着腮，笑眯眯地说：“吃吧！好吃又健康！”
李乐逸指着区小洋的鼻子，只见她鼻尖上沾了一抹面粉，像个小丑。区小洋忙用袖子去抹鼻尖。
李乐逸打量着碗里的食材：香菇，西兰花，西红柿，紫白菜，猪肉丝，蛤蜊，海米，白色的块状——像是面疙瘩。
“啊，忘记撒香菜了！”区小洋夺过大碗飞奔回厨房，半分钟之后，美食再次端上，果然红翠绿滴，色香味俱全。
“吃吧。不要总以为天下美食都是甜的，香香辣辣的美食最有爱！”区小洋笑得眼睛弯弯的，将勺子递给李乐逸。
李乐逸试着尝了一口，西兰花已入味，海米、蛤蜊的鲜香气也挥洒得淋漓尽致，猪肉丝松软，连面疙瘩也是筋道可口。
“好吃不？热量很低的，不用怕。”区小洋已经把墙上的那只大猩猩捉了下来。
“很好吃。”李乐逸啜一口汤汁，微烫的汤液顺着喉咙入胃，暖流暖遍全身。
“小时候爸爸很忙，我八岁就会做很好吃的饭了！”区小洋将大猩猩扔在地上，又开始玩刺猬纸巾盒。
“这也是我让你来的原因。家里十分冷清，工作场所又十分刻板严肃，你当务之急是让自己放松。洗浴室里有泡泡浴，还有精油，你可以用薰衣草、茉莉、依兰加百花香精油来减压……”
李乐逸话未说完，区小洋已冲进浴室。宽敞的白色系浴室，墙面砖铺展出一颗完整的樱花树，室内散发着淡淡薰衣草的香气，区小洋闻之顿觉心情大好。
盯着洗衣机旁的洗衣液，区小洋嘀咕着：“好浪费！怪不得他身上味道那么好闻。”说着，干脆将自己所有的衣服脱下来，浇了许多洗衣液，扔进洗衣机里开洗。
她闭上眼睛，想着他躺在浴缸中的惬意的、放松的身体，脸上顿时飞起一层绯红。热汽腾腾的雾水、细腻的泡沫已满满地将她覆盖。她慢慢地躺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渐渐放松下来，脑袋歪在一头，睡着了。梦中，公主在玩粉色的泡泡浴，王子深情款款地站在窗口，送来一枝白色的玫瑰花……
此时，李乐逸已换了一身熊猫装家居服，斜倚在沙发上摆弄手机。望着手机上刚搜到的号码，他的目光柔和如白玫瑰花瓣上铺陈的月光。犹豫，再犹豫，他的掌心沁着薄薄的汗珠。深呼吸，再深呼吸，他终于拨出了那个号码，响了许久，电话终于被接起：“喂，乐风医生？”
“小妤你好。”李乐逸双瞳灼亮，声音如月光般温柔，“今晚对不起啊，让你想起那么多不愉快的事。”
“没关系啊，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哈哈哈哈哈。”辛小妤一边对着1升的牛奶纸桶仰脖大灌，一面盯着电脑上的美剧大笑。
“在笑，证明你心情已经好了。”李乐逸有些意外，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尽是美语荤段子，听得他有些发毛。
“是啊，我在看《破产姐妹》，很好看的。”辛小妤盘腿坐在床上，大腿压住了什么，一看，是一个手袋。她随手将手袋扔到一边。她的床上堆了一堆的东西：衣服，裙子，袜子，皮包，帆布包，水果皮……
“这么宅？”李乐逸有些心痛，“你还年轻，还这么漂亮，应该趁青春年少的时候好好享受花前月下的美好……”
“是啊，不过，宅着很欢乐的，哈哈哈哈！”辛小妤说着，对着屏幕上的荤段子放声大笑。
李乐逸深呼吸一口，一字一字地说：“如果，你的一铭哥哥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宅吗？”
话音未落，只听电话那头的电热壶“咕嘟咕嘟”地直响。
“不好意思，我的水开了。”辛小妤赤脚从床上跳下，关掉开关之后，屋内变得安静下来，她问，“你刚才说什么？”
李乐逸耐着性子说：“我说……”
正说着，只听浴室里发出狮吼般的大叫声：“乐风大叔！你有浴巾吗！你有睡衣吗！快帮忙找件睡衣！我的衣服全部都洗掉了！”
口齿清晰，每一字，辛小妤都听得一清二楚。
“啊，和我聊天打扰你休息了吗？对不起。”辛小妤说。
李乐逸便道：“你误会了，其实……”
“乐风大叔，李乐逸你个王八蛋，求睡衣！”小狮子的吼声在空气中飘荡。
李乐逸只得道：“好的，改天我们再聊。”
区小洋是被凉水冻醒的。本想出浴，发现所有的衣服均已在洗衣机里旋转着，浴室中有四条厚实的毛巾，却没有一条厚实的大浴巾能将她包裹起来！
终于，以她职业的敏感度，她觉得门外的他正在靠近。同时，她发现，浴室门竟忘了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