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蓝胖子糖与医院
夕阳已近落山，余晖照在他苍白的手上，手臂便呈现出金色，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健康人的错觉。这种错觉，他时常有，可惜，一次次地发病，一次次地来医院报道，他知道，自己又错了。都说上帝是公平的，在为你关闭一扇门的时候，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可惜，当你不知道剩下的时间还能看多久窗边的夕阳时，得到了，又如何。
“站住！都说不要跑了！”
区小洋像一条灵而滑的梭子鱼，游水似的冲过人群。若干人被撞倒，杯中酒洒泼无数，玻璃杯掉落地上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前面的男子张皇地飞蹿上吧台。
区小洋踹开挡在身前的一对情侣，拔出枪，对准那个人的左脚就是一枪。
男子应声倒下，被区小洋的同伴逮住，拷了起来。
区小洋收起枪，吹着自己额前的刘海，冲着自己的师父楚耀歌嘿嘿笑：“师父，我的枪法更准啦！”
楚耀歌说：“马马虎虎，下次再搞个人英雄主义，就送你到街道办去！”
区小洋忙赔笑：“是是是。”转身看到那个有着温润笑容的医生时，她顿时双目放光。
“乐风医生？”区小洋笑得满脸迷醉，“好巧呀，又遇到你了。”
楚耀歌捅捅她的腰：“注意影响！”
区小洋立刻板起脸：“你不是今天不舒服吗？都晚上十一点多了，居然还在跳舞？你，赶紧回家！”
辛小妤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情侣？不像。兄妹？更不像。
“我是他女朋友，你别跟他跳了！”区小洋大义凛然地冲辛小妤喝道，说完，从两人中间走过去，掰开一对对舞伴的双手离开舞池，开始和同伴们挨个搜查。
“咦，这是谁的针管？这是什么药？谁的包？”楚耀歌冲两个老外审问道。
区小洋见到熟悉的包，忙跑过去解释着：“师父，这是药！”
抬头，看到那个手执色子的人时，她的唇角亦是微微一抽。
区小洋的头儿，四十出头的队长楚耀歌却没那么含糊：“区小洋，你好像认识这个男式包？包的主人呢？”
区小洋忙晃着楚耀歌的手臂，嬉笑讨好道：“师父呀，他是我的心理医师，是个糖尿病人，药是今天我送的！他们也都是良民。”
“少跟我嬉皮笑脸，人在哪里？”楚耀歌神色严肃。
“嘿嘿嘿嘿。”
“我问你，人在哪里？”楚耀歌重复道。
“在这里。”李乐逸从容出现。
“把一起来的也带走！”楚耀歌说。
……
李乐逸被带回警局之后，盘问一直持续至凌晨四点半。许是太过劳累，离开警局时，他眼前一阵发黑，脚下如踩云层，瘫软的腿每一步都飘飘忽忽的。
区小洋也刚好被允许离开，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见他步子跌跌撞撞的，忍不住拍了他的后背一记，关切道：“喂，你没事吧！”
“区小洋，你还有蓝胖子糖吗？”李乐逸扶着墙问。区小洋的一记手掌杀，险些将他拍倒。
区小洋忙捂住自己的男式包：“不给，你有病，不能吃糖！”
李乐逸无奈地笑笑：“一颗就好。低血糖也是能死人的。”
区小洋望着着他苍白如雪的脸：“喂喂喂，要不要去医院？”
李乐逸伸手：“糖。”
区小洋忙从盒子里摸出一块，李乐逸接过蓝胖子糖时，终于支持不住，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喂，你不要吓我！”
区小洋忙去搀他，他却一团泥似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喂，你醒醒啊！”区小洋高声唤着。怀中人却毫无反应，人苍白得像一块冰玉，脸冰凉，手也冰凉。
“色狼，你都晕倒了，还这么会揩油！喂喂喂！”区小洋脸唰地一红，身子往后一倾，李乐逸却再次扑倒在她的胸口。
“袭，袭警了……”区小洋羞道。
李乐逸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似乎是被一阵跑调的歌吵醒的：“每天过得都一样，偶而会突发奇想……”
他试图动动手臂，无法动弹。周身依旧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力气，鼻子也不太舒服，似是又被插了鼻氧管。
“伤脑筋呀。”李乐逸不得不老老实实躺着，任冰凉的点滴液顺着手臂流淌遍全身。嘴唇有些发干，他舔着上唇时，似乎有温热的棉签送入他的唇边，很好，只是，接下来的情况有些复杂。
跑调的哆啦A梦离他越来越近了：“昂昂昂，哆啦A梦帮我实现，所有的梦想……”
他已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真帅啊。”
对方微热的呼吸扫在他脸上，痒痒的，硬而粗的头发垂在他的眉毛上。
身为一个成年人，李乐逸自然知道下一刻意味着什么。他用尽全力，想睁开眼睛制止这种未经允许的行径，却魇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双眼。
“不亲白不亲。嘻嘻嘻嘻！燃烧吧，小太阳！”
他听到她在给自己打气。他想勒令她停止，却发不出声。
呼吸声渐远，他本以为区小洋已放弃吃豆腐，刚要松一口气时，略烫的柔软嘴唇却突然来袭，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颊上。
“你存在我深深的嘴唇里！”区小洋偷腥成功，乐得手舞足蹈。
李乐逸有些没好气，却又动弹不得，呼呼地喘着粗气。
“好性感啊。”区小洋开始用两只手指戳他的嘴唇，戳完他的嘴唇，戳他的面颊。
热乎乎的鼻息再次靠近。
区小洋已闭上眼睛，撅起小嘴凑了过来。近了，更近了。只差一步。
“区小洋……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李乐逸使出全力，制止道。
区小洋吓得转身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时，不安地扭头睨一眼病床，却见李乐逸依旧安然地躺着，一动不动。她再次缓缓靠近，见他呼吸平稳均匀，似是已被气晕过去。
李乐逸又一次醒来时，是被打鼾声唤醒的。动了动手臂，有了些力气，真好，又活过来一次。夕阳已近落山，余晖照在他苍白的手上，手臂便呈现出金色，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健康人的错觉。这种错觉，他时常有，可惜，一次次地发病，一次次地来医院报道，他知道，自己又错了。都说上帝是公平的，在为你关闭一扇门的时候，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可惜，当你不知道剩下的时间还能看多久窗边的夕阳时，得到了，又如何。
许是一天没进食了，李乐逸只觉得腹中空空，想吃甜食的冲动，再次如洪水猛兽般占领他所有的理智。可惜，他知道，每一次吃甜食，都在开上帝的玩笑。
“区小洋，还有蓝胖子糖么？”李乐逸问。
却见区小洋躺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睡得正香，嘴角边还有口水滴滴答答流下。
“区小洋？警花小姐？”李乐逸轻唤。
“呼——呼——”那家伙竟开始打鼾。
李乐逸童心大作：“咦，冰和K粉！”
区小洋炸弹一般从沙发上跳起来，拔出枪指着四周比划了一圈：“在哪里？”
说完之后，她见四周皆是白色的病房安静得很，再看李乐逸，正乐滋滋地躺在病床上，唇角勾起浅笑。
“你要不要脸啊，大叔？”区小洋没好气地收起枪，但见夕阳的余晖洒在他温润的脸上，不觉站在原地，怔了一下。
李乐逸吃力地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啦，只是想看看，你的强迫症现在好了多少。”
“所以，是不是要免费赠一节心理辅导课呢？外加八盒蓝胖子糖、一盒六寸的冰淇淋蛋糕、一份蓝胖子拉花咖啡？”区小洋皱着鼻子坏笑。
“我可不是慈善家。心理课程嘛，倒是可以考虑。”李乐逸慢慢地下床，顺手取下了点滴袋。
“你干什么？”区小洋问。
“洗手间而已。”李乐逸回答。
“要我帮你拿点滴袋吗？”区小洋忙跳起来去扶他，他摆手拒绝。
“来嘛，你是病人呀！”区小洋去抓点滴架。
李乐逸不答，缓缓前行：“吃那么多豆腐，有没有消化不良？”
区小洋道：“我消化功能很好！而且呀，今天上午已经帮你擦过身体了，什么没见过！”
“你……伤脑筋呀。”李乐逸无语。不知是不是今天的夕阳太盛？余晖染得李乐逸满脸绯色，像极了中世纪的油画。
“你别怕呀乐风医生，不对，乐逸亲爱的，我可以对你负责的！”区小洋补充道。
“你再胡闹，蓝胖子糖没得送了。”李乐逸说。
洗手间的门砰地被关上时，被拒之门外的区小洋忙摸出手机，盯着屏幕上旖旎无限的春光：这是她上午时拍的，嗯，这个姿势照得不错，人鱼线更好，这张照片的锁骨相当诱人……
正忘乎所以时，洗手间的门开了，她忙以闪电般的速度藏起手机，李乐逸却早已一眼瞥见。
“手机给我。”李乐逸伸手。
区小洋一脸无辜地将手机揣入胸前的口袋：“不给不给！这是我的私人手机。”
“给我，不然绝交。”李乐逸正说着，忽觉头部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区小洋本想去搀扶他，可另一只手因要护着自己的手机，力气一松，李乐逸整个人都倾轧了过来。两人就这样倒在地上。
李乐逸略带药香的嘴唇轻轻碰触区小洋的嘴唇时，她的心狂跳着，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一种触电的感觉，几乎要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激醒。
她已忘记呼吸。时间亦似乎停止，今生今世，二十三年，仿佛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的心中莫名地幻想出一个场景：英俊的北欧王子吻醒公主，公主是她，而王子，正是他，下一刻，两人徜徉在城堡的花前月下，白色的玫瑰将两人抱拥……
“帮我个忙，区小洋。”李乐逸轻声道。
区小洋满眼粉红泡泡，毫无反应。
“帮我个忙，区小洋。”李乐逸拍拍她的脸。
区小洋瞬间回神，吓得脸色瞬间发了白：“你要我帮忙做什么？我还是处子之身啊……”
李乐逸无奈道：“伤脑筋啊，帮忙……扶我起来。”
区小洋松一口气，将他扶起来搀到床上时，只见地上的手机刚好显示着她偷拍的他的照片。
很明显的……人鱼线特写。
“手机给我。”李乐逸严肃地望着她。
区小洋乖乖地上缴手机，李乐逸一张不落地删除照片。删完之后，他将手机递给区小洋时，区小洋咬着蓝胖子糖，喃喃地嘀咕着：“真小气。”
李乐逸笑道：“不然，我帮你拍一组？”
区小洋愤愤然地咬着蓝胖子糖：“色狼！不准拍！”说完，却又将蓝胖子糖咀嚼得“啪啪”作响，“好好吃呀，这块蓝胖子糖是芒果味的，还有蓝莓味的、草莓味的、荔枝味的，真好吃啊，可惜有些人不能吃！”
李乐逸闭目不语，任她胡闹。
区小洋嘻嘻笑道：“当真不馋吗？”
李乐逸微闭双目，道：“你回家好好休息吧，我没事了。”
区小洋紧张道：“不行！医生说你的血糖指数高得离谱，让你住院治疗。而且，我们刚破获了大案，已经放了大假了！我要伺候你！”
李乐逸黯黯地笑道：“我还没病到生活不能自理，真不需要。”
正说着，哆啦A梦主题曲的手机铃声响起，区小洋将手机递给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疲惫的双眸焕发着灼人的光。
“喂，是我，李乐逸。”他坐直了身子，以优雅的姿态。唇角悠悠含笑。
“没关系的。”他的双眸漾着如梦似幻的华光。
区小洋将一颗蓝胖子糖咬成两半，妒忌，莫名其妙的，她感觉到了深深的羡慕与妒忌。
“……好的，一小时后见。”他迅速扯下输液针头，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