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九曲回廊里,阒寂的宫殿偶尔传出几声沉闷的咳嗽声。
蓝衣侍官低着头急匆匆地进殿,一个不查撞到了从内而出的彩衣宫女,见是殿下手下使唤的江侍官,宫女忙拂衣行礼。
“见过江大人”。
江大人形色匆匆,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紧跟着便抬步跨入殿门。
绕过几个屏风隔断,终于进到内室。
内室拉着窗帘,昏昏暗暗的,身着黄色内衣的少年依靠在床头,似在闭目养神,间或几声压不住的咳嗽从胸膛间溢出。
“殿下”。
江大人见到如此羸弱的少年,心中微微一酸,忙上前低声轻唤。
“找到姐姐了?”少年睁眼坐正身体,问道,见此人形色匆匆,便又紧跟着问道:“你如此慌张,是姐姐怎么了吗?”
江大人斟酌了下言辞,这才回道:“已经找到了那姑娘的落脚之地,只是……”说着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提自己这么晚才回宫禀报是因为听戏听得精彩而忘了。
不过想到那些激愤的人群,江大人又忘了这点不好意思,说道:“姑娘,怕是闯了大祸了。”
接着便把上午发生的事,一一说明,尤其将一曲木兰讲得极为细致。
云润不发一言地静静听着,从江侍官的一言一语中,拼凑出那个绝美灵动的女子。不待江侍官讲完,云润便知道,姐姐这次真的是闯祸了。
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清楚的很。
嘉帝比以往的任何一位皇帝,都要看重权利。与其说那女子死于违了太祖之令,不如说她死于嘉帝专集皇权的野心。
而对于他,面貌上便像了太祖八成的七皇子,若非是明知自己身体的不好活不过双十之年,父皇恐怕早就不能容忍了。
云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江侍官也不敢枉自出声。伺候了七皇子几年,他也算明白了这位的性情。说他淡然,那是真没有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过。可若是这位想要的在乎的,却又是非得到不可的。
两日前,七皇子在紫韵香行遇到那女子,眼神可是瞬间亮的灼人,所以对于七皇子让他带人寻找那女子的住处,他是一点都不惊讶。
却没想到,那女子一出了香行,竟似泥牛入海,让他遍寻不着,直至今日才找到,而自己和几个出去找人的小子却又因为听戏耽误了事。
寂静的空间突然被少年的声音打破。
“更衣”,他一边下床一边吩咐。
只是还未及站起身,一阵汹涌的无法压制的咳嗽声从胸膛涌出。
“殿下!”江侍官连忙上前扶住,又抬头向外喊道:“来人。”
殿外宫女同样担忧应声,云润再次吩咐:“无妨,更衣。”
轰隆的雷声便在这时遮盖了殿内所有的声音,足有几息,雷声才滚滚而过,伴随着威严的两个字远去。
云润脸无变色,走到已经颤颤不能反应的宫女面前,从她手中拿过衣服自己穿了起来。
江侍官声音颤抖地喊了声殿下,话语断续道:“这是天罚吗?”心中却极力搜索,这是谁做了让天都震怒的亏心事了。刚刚南肆中,群情激愤的人群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江侍官一个机灵跪了下来。
顿时殿内呆傻的人跪了一地。
云润已经穿好了衣服,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好纽扣,勾唇道:“出宫。”
什么天罚,与他有何关系?除了姐姐,他活着还为了什么呢?从不懂事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自己活着,只是为了见一个人。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江侍官听了殿下这话,也顾不上什么天罚不天罚了,慌忙道:“可是殿下,您这身体还未好,出去一趟只怕会更严重。”
云润知他好心,却不耐烦听,整了整衣衫,便抬步走了。
江侍官连忙爬起来,急急忙忙的也跟了出去。
云润到了大街上时,聚集在刑场的人群已经散了,街上满是关于此次天雷震刑场的议论。他走着听着,有些苍白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若天雷震在刑场,警示那女人不该斩,那么下旨斩立决的父皇,不就是被警示的人吗?为了统治,那女人必会被释放,甚而是封赏。
但是被挑战了权威的父皇,被上天威震弄得颜面尽失的父皇,聚集的怒火会像谁发泄呢?
姐姐,用木兰曲激起群情的姐姐!
云润想着,脚下步伐越来越快,短促的嗽声不断从喉间溢出。
“公子,您慢点,前面有个茶馆,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走。”江侍官在旁后不放心地说着。
云润丝毫不理会,心中一边想着如何才能让姐姐安全,一边脚步不停地向梨坊而去。
到了江侍官口中落英班的所在,云润还未进门,便清晰地听到里面有个声音说道:“……曾祖曾给后辈留下遗言,让转告姑娘,他在一百四十二年前的欸水河畔等着您,请您一定要先去找他。”
映烟听到此处,忍不住扑哧笑了。难道过去的洛凌以为她想去哪块时空就去哪块时啊,竟然留了这么个遗言。
虽是这么想,心中却有种别样的感觉。
这个洛承昭今日如此郑重其事的过来拜访,且拿来了一张明明白白画了自己的画卷,更坦诚了见到自己的当日便猜到她的身份,映烟几乎可以想象,为了让后辈能谨记这条遗言,并相信如此离奇的事,洛凌是如何叮嘱后辈的。
她点了点头,说道:“好啊,如果可以……”
话被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少年着急地推门喊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