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谈日本人的自杀

依爱卿浅见，日本人至少在自杀这一人生态度上，是最缺乏幽默感的民族。

如上文所述，中国人能将自杀演绎成一场喜剧、闹剧、幽默剧，为日常辛苦的大众平添几多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料，让大家忘了生活的艰辛，第二天，又嘴角挂着笑纹心中庆幸着自己还不算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去上班。

而日本人呢？自杀就是自杀，还真的走上绝路，一点也没有剧情一路演下去到最后突然峰回路转迸发亮点笑点的惊喜，留给世人的没有笑料，只有唏嘘。

日本人在表演自杀这一人生落幕剧的时候还特别自私，不肯表演给观众看，而是找一个没人烟的地方一个人上演没有观众的独幕剧。

富士山下有一大片原始森林，自春至冬，风光随季节变幻而仪态万方，春花秋月，夏风冬雪，让人一入此间仿佛若进桃源胜景，顿生不欲重返人间终老此地复何他求之感概。这里也成了好些追求唯美主义的年轻的日本痴男怨女终结生命之地。

唯美主义乃日本文学艺术一大特色，凡浏览过日本浮世绘之类古典画作的读者陛下恐怕多少都有点印象。远如平安时代江户的不说，近如东山魁一、平山郁夫、加山又造，所谓日本画坛三山，更将这种唯美主义发展到近现代又一高度。

不过，依爱卿看来，日本人岂止在艺术上追求唯美主义？在死亡这一人生态度上也追求唯美主义，死要死得唯美。爱卿倒是觉得死亡一点也不美，唯有他自杀者一个人美去了——唯美主义。

说到日本的文学艺术，又生出新的话题。日本的作家自杀者恐怕是全世界同行中比例最高的。鼎鼎大名者如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三岛由纪夫、太宰治等等，尽皆自杀，这份名单还可以一直排下去。这些自杀的作家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唯美主义——唯有他自杀者一个人美去了，好像还没听说过有谁将自杀表演给世人看的。

岂止这些名人不肯将自杀表演给世人看，普通人也不肯将自杀表演给世人看。

爱卿曾到过日本海边的自杀名所——东寻坊。到了以后，听偕我前往的日本友人斋藤兄介绍说：“此地乃日本自杀名所，每年都有好些上厕所不带手纸——想不开的人，来这里跳下大海。”

爱卿顿时来了兴趣，一望眼前，但见危岩高耸，海阔天空，日本海海潮自天边涌来，崖壁一阻，卷起千堆雪。崖边一独峰，更若擎天一柱。

爱卿旋即问：“斋藤兄，那今天有人来跳海吗？”

“哈哈，你以为人家是表演给你看的？”

记得那天爱卿自中午等到黄昏，也没见到一个，倒是听斋藤兄讲，崖边有一位老英雄，自年轻时就一直守候在崖边，但见有人跳海，立刻纵身入海相救。

说话间，果见那位老英雄从百丈悬崖跳将下去，身手之矫健，恐怕奥运会跳水冠军欲拜门下为其弟子老英雄也不见得肯收留。爱卿惊叹之余，猜想恐怕是老英雄终日无人可救，英雄无用武之地，闲极无聊，活动下筋骨吧？

N年之后，爱卿忽又想起斋藤兄的话来。不表演给人看——或许道出了日本人的生死观。活也活得认真，死也死得认真，日本人大抵如此。爱卿曾经无数次无意间撞见过日本员工独自一人工作的情景，其认真地追求将自己的工作做到尽善尽美的态度估计你就是赏给你手下中国员工一辆奔驰车，他也不一定做得到。爱卿曾经雇佣过日本员工，也雇佣过中国员工，这一点深有体会。

中国人活也活得不认真，死也死得不老实，连自杀也作假成了一场表演。死亡都可以作假，还有什么不能作假呢？

不过，为讨薪而表演自杀幽默剧的农民工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