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皓真的心
蚀骨的痛在两个人的身上同时蔓延着,皓真大腿上的皮已经被玉寒雪的指甲掐出血了,白色的衣摆上引出鲜艳的红,仿佛是一两朵盛开的梅花。
皓真看着玉寒雪紧闭的双眸,明明很痛,她为什么却一声不吭,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雁鴜国最娇纵的长公主,此刻正独自忍受着非人的煎熬,即便她哭出来、吼出来,哪怕是打骂下人出气,他皓真都不会奇怪,可偏偏眼前这个极力隐忍的女人,让他陌生的同时,还有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极致的痛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只剩下麻木,玉寒雪慢慢的松开自己的手指,皓真幽幽的开口:“只要熬过三次,便是可以脱胎换骨,你……还能坚持下去么?”
玉寒雪面无表情,或许应该是她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我若不坚持下去,只怕这张脸是更不能见人了!”
“你为什么这般固执?美貌与你而言当真就这般重要?”皓真有些生气的问道。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你都不曾听过么?”玉寒雪轻描淡写的回答,“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本宫亦是不例外!”
“可我不在乎!”皓真气急,脱口而出,只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也不自然的红了,他……刚才说了什么?
玉寒雪顿了一下,却是依旧不曾睁开眼睛,清冷的说道:“你又何时在乎过我?自然是不会在乎我的脸是什么样子!皓真,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你要为我医治这张脸,他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也在看你的笑话,甚至他们觉得,去掉我脸上的胎记根本就不可能,而你……会因为自作聪明而被我杀了,难道你想要让那些小人如愿?”
皓真冷嗤,“生死由命,我素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流言蜚语与我而言,都不过是他人谈笑,听与不听在与我!”
“可终究有些流言蜚语你还是听进去了,比如关于本宫残暴不仁的……”玉寒雪轻笑。
皓真的眼神有些灰暗,没错,关于玉寒雪,他从不曾真正的了解过,但他也绝对不是凭借道听途说就对她的人格下定义,他讨厌她,是因为她的霸道、她强盗的行为,当日她抓了自己,占为己有,为了防止他逃跑,将他四肢拴上锁链,又将清风观所有人都抓进大牢,摧毁清风观,以此要挟他。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自觉的想要主动靠近她,她不再如过去那般霸道的想要占有他了,是对他失去兴趣了么?那一晚,她的出现,他依旧是心如死灰,却是没想到她会主动为他解开枷锁,说要给他自由。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主动去看他,也再没有提及让他侍寝的事,而他,却反而开始期待着她的出现了。
那一天,他心不在焉的看书,等着她的归来,她受了伤,还要进宫去周旋那些腌臜事,他心疼她、更是为她感到不安,等了一天,等来的却是她新收了一个男宠的消息,让他如何不生气。
更令他火大的是,对他的师妹茯苓,她明明就知道是个什么心思,她竟然一点不在意,还有意要成全他们,他如何不恼火,这个无情的女人,玩弄了他的心就将他丢弃么?想到这里,皓真又有些自卑了。
玉寒雪感觉到了皓真情绪上的波动,小心的睁开眼睛,朦胧的看着皓真,“怎么了?你好像很不高兴?”
“没什么!”皓真走到一旁,拿起一本书坐在桌子边认真的看起来,可眼中的焦点却如何都无法凝聚在这本书中。
玉寒雪重新换了一桶干净的热水,将身上那些药渣子都冲洗干净了,又让萍儿进来帮她换了衣服,萍儿第一眼看到玉寒雪那张脸的时候,吓得尖叫一声,随即便是低下头不敢说话了,只是小心翼翼的为玉寒雪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长裙。
皓真为玉寒雪的脸上重新涂满了一层膏药,那感觉……玉寒雪觉得就好像是过去在家做海藻泥面膜的感觉,桂公公是看不下去了,只是匆匆一眼,便是回房去休息了,玉寒雪知道,他是让人回宫向皇帝通风报信了。
屋子里安静的只听到玉寒雪均匀的呼吸声,皓真看着躺在床上的玉寒雪,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她的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看不到她睡着时候的模样,皓真的眼中掠过一抹无奈,自言自语道:“我竟是只有这时候才能守着睡着的你!”
伸手抚上玉寒雪的手腕,经过这一折腾,她明显虚弱了几分,要熬过那种极致痛苦,亦是耗费很大的精力,比做一日的苦力活都要疲惫。苍老枯萎的手指,一点都不似一个年轻女子的手,到仿佛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妪的手了,那些药汁都浸入了肌肤中,让整个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灰色。
皓真小心的握住玉寒雪的手,护在自己的手心里,一颗心也在这时候颤抖了,他害怕……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她就像是一缕青烟,他只能远远的看着,明明想要伸手抓住她,却每次都没有那个勇气。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有勇气抓住玉寒雪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他想说,他真的不在意她的容貌,丑也好、美也好,若是她在意,他宁愿瞎了这双眼睛,如此一来,时间任何美好事物都成了黑暗。
皓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会对这个女人有了这般蚀骨的爱,这就是爱吗?即便是修道这么多年,爱这个东西,终究是没能躲开。
玉寒雪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中,脚下无数只手在抓住她的脚,将她的身体向下拽着,仿佛是要将她拽入无底的地狱,然而就在这绝望中的,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冰凉的,驱散了她周围的火海……
黑暗中,她紧紧的抓着那只手,想要看清楚救她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