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提琴手有足够的琴弦
想要保证棉花大规模生产的成功,不能仅靠奴隶,有效的管理系统、监控方式和奖励制度也是必要的。这些制度既体现了奴隶种植园在经济上的成功,也体现了奴隶制度不人道的一面。种植园的盈利能力不是依靠拥有奴隶本身,而是在于种植园主如何引导奴隶在无法预测天气情况的时候重复去做费时费力的体力工作。大量的棉花生产要求种植园主建立一个“工厂”制度,在这种制度下,大量的工人做着重复的工作,在天气反常时采取“轮流制度”。种植园主可以通过激励(比如奖赏)、惩罚(比如鞭打)或是家长式的管理方式等混合方式引导奴隶们做那些重复劳动。那些奴隶主的工作日志里的一个共同主题就是他们负有道德义务来保护这些处在“附属地位”的人们,那些受到照顾的、心情愉悦的奴隶能够提高生产效率。佐治亚州的一位大型种植园主这样描述他的经验:
我首先关心的是选个合适的地方作为我的“区域”,要有阴凉……然后为我的黑奴们建造舒适的住房……我将设置一个大房子作为托儿所,白天,孩子都被送到那里,有一位细心且经验丰富的妇女在那里看护他们,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这些孩子得到适当的饮食和照料……我为我的黑奴们准备了一所舒适的大医院,当他们生病时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此外,不得不提的是,我还有位很好的小提琴手,我为他提供充足的琴弦,并让他每周六晚上为我的黑奴们拉琴,直到12点。
为了避免自己受到诱惑也去那里工作,这位种植园主后来写到,他减少了这种热情关切式的管理方式,但其惩罚措施并未减少。无论其动机如何,家长式的管理方式明显强化了种植园主对奴隶的控制,是一种有效的管理机制。当这种机制与持续的监控相结合时,奖惩同时发生在工作当中,种植园主的管控毫无遗漏。
总之,奴隶制度是美国不断发展的公共政策体系中第一个旨在保护农场主免受市场风险威胁的制度。美国能够成功地为世界市场生产大量的棉花,离不开可靠的劳动力供给,但在美国南北战争之前的南方地区,通过市场机制是无法满足棉花生产所需劳动力的。但仅有奴隶制也不能保证生产。为促使奴隶进行与棉花生产相关的单调而费时的工作,美国奴隶主使用了一套复杂的管理机制,包括正面和负面的激励,家长式的管理以及监控方式。当然,许多工厂体系里的如命令与操控式的元素被延续到了今天的众多行业中。而复杂的激励和监控机制如今也依然存在。
这些美国早期棉花产业里的经验教训引发了当代的争论。美国早期在棉花产业的支配地位显示了商业上的成功可以通过道德的沦丧来换得,这一论点尤其与T恤生产相关,评论家认为T恤是在“血汗工厂”中生产的,这与奴隶制度相差无几。美国棉花生产的早期历程还为市场恐惧症揭示了一个最重要的教训:奴隶的悲惨生活并非劳动力市场的风险造成的,而是由于政府对市场的压制。一般而言,压制并避开市场而非在市场中竞争的商业策略至今依然被沿用,尤其是在美国的农业领域,其他产业也是如此。正如我们看到的,这种压制和避免竞争的现象,通常是由贫富不均造成的,这种不平衡延续到当今的世界棉花生产中。
虽然劳动力问题被奴隶制度“化解”,美国西部有着广袤的土地,而东部有无限的需求,但这些因素还不能构建美国棉花产业的成功。在美国种植园主试图将种植范围向西扩张的过程中,他们也许遇到了美国经济史上最大的生产瓶颈。当他们将种植范围从大西洋海岸向西推进30英里时,种植园主们发现英国纺织厂指定要求的富有光泽和弹性的海岛棉花在那里无法开花。只有纤维较短、棉籽较黏的高原棉花能够在美国更西部的地区生长成熟。然而,以印度的古老装置为模型的那种简单的辊式轧花机可以分离海岛棉的棉籽,却无法将高原棉中有黏性的棉籽从皮棉中分离出来。
这一供应瓶颈的严重性不容小觑。一名年轻健康的奴隶每天可以采摘300磅棉花,甚至一个小孩一天也都能摘100磅左右的棉花。但是,这样的棉花却是没有市场的。因为辊式轧花机不能将棉籽从高原棉花中分离出来,奴隶们只能手工将棉籽挑出来。由于棉籽非常黏,很难处理得好,一名奴隶一天只能够处理的棉花不超过1磅。以这样的速度,英国的纺织厂会因为没有足够的棉花而倒闭。
所以,即便没有伊莱·惠特尼,也很快会有其他人想出解决办法。1792年的秋天,惠特尼创业成功的必要因素都已具备:生产瓶颈、创意、资金来源以及盈利方式。对现如今的发展中国家来说,伊莱并不是这个故事的重点,因为贫穷国家也有很多聪明又富有创造力的人,故事的重点在于它具备了向前跨越式发展的所有必需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