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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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巨掌雀环 神光寒敌胆 皓戈禹令 慧眼识仙藏(1)

且说杨瑾与姬繁斗了一阵,未分胜负。杨瑾见姬繁这道剑光也是深蓝之色,晶芒耀彩,变化万端,和一条蓝龙相似,满空夭矫腾挪,倏忽如电。自己飞剑竟只敌个平手,占不得丝毫便宜,暗忖:“平生屡经大敌,似这样的蓝色剑光,尚是少见,难怪这厮狂妄,果然话不虚传。反正衅端已启,且不须忙着伤他,看他还有何伎俩。”便将全神贯注空中飞剑,不再另有施为。

姬繁虽知二女不凡,没想到杨瑾的飞剑是佛门达摩嫡派,料定不是芬陀、优昙神尼的门下,也必有牵连。自己平日与人对敌,非占上风不可。此女飞剑已有如此玄妙,道行法力不问可知。虽然可以制胜,事后她必不肯甘休。别人尚可,这两个老尼都不大好惹。适才真不该小觑了她,树此劲敌。事已至此,说不上不算来。又想起敌人神情傲慢,语语讥刺,久不能胜,又将怒火勾起。心想:“你这丫头不过剑术得了点真传,就敢如此无礼。任你身后有多大倚靠,今日先给你吃点苦头,要是不跪下求饶,休想活命。”一边打着如意算盘,暗中运用玄功,朝空一指,喝声:“疾!”那道蓝光倏地划然长啸,化分为二:一道紧裹着杨瑾的剑光;一道如长虹飞坠,直朝二人当头飞去。

凌云凤站在旁边,凝望空中,跃跃欲试。一见蓝光飞到,忙回手一拍剑匣,玄都剑化成一道寒光,冷气森森,刺天而上。还未接着那第二道蓝光,杨瑾存心卖弄,早把手一指,空中剑光似天绅骤展,匹练横空,暴长开来,将敌人两道蓝光一齐卷住,两下里又复纠缠在一起。同时云凤的剑光也已飞到,正要一齐夹攻。杨瑾知云凤飞剑虽系至宝,但因入门未久,功候稍差。姬繁蓝光聚炼四海寒铁之精而成,非同小可,虽然不致有损伤,决讨不了好,还落个两打一,便喊云凤道:“区区妄人,有我收拾他已足。我不过因他口出狂言,想看他到底有何真才实学,没下手罢了,难道还值我们都动手么?快将你的飞剑收了回去。”云凤听话,将剑收回。

姬繁见分出剑光仍未取胜,反受敌人藐视,气得咬牙切齿,大骂:“我因你这贱婢虽然狂傲无知,却不似左道一流,原欲稍微警诫,未下毒手。竟敢如此执迷不悟,本真人也难容你。”杨瑾知他必要发动空中埋伏,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不等他把话说完,出其不意,扬手一道银光,般若刀电掣飞出,裹住一道蓝光,只一碰,蓝光便似锤击红铁一般,亮晶晶的火星四外飞溅。姬繁一见不妙,又惊又怒,不顾行法,忙从法宝囊内取出一个铁球,一团烈焰向空飞起。杨瑾识得此宝,一指般若刀将它敌住,姬繁剑光才得保住,没有受损。杨瑾正要取出法华金轮去破空中飞剑、法宝,姬繁也跟着将埋伏发动。杨瑾身前刚飞起万道金霞,忽听空中一片爆音,似有成千上万的鞭炮齐鸣。眼前一亮,四方八面的蓝火星如狂风催着暴雨飞雪,漫天疾下,其大如掌,奇光幻彩,翠火流辉。顿时山岭匿迹,积雪潜形,大地茫茫,到处都在洪涛笼罩之中,声势委实惊人。

杨瑾先见姬繁初布埋伏时,蓝火星飞,如云即没,只当是道家常用火网火罗,因姬繁蓝面蓝髯,特地将它幻成蓝色,以炫奇异,所以连飞剑光也是蓝的。即便算得道多年,比起别人强些,凭自己身有佛门四宝,也不患冲不出去。万没料到姬繁所下埋伏,名为天蓝神砂,并非法术。那口飞剑,是采海底万千年寒铁精英铸就,已非凡宝。天蓝神砂则就深海广洋之中,先从海水中采集五金之精,然后再行提炼。往往千寻碧海,寻求终日,所得不过片许,难寻如此。初炼此宝,原为地仙虽一样可以长生不死,但经三百六十年,必有一次大劫,炼来抵御天魔地眚之用。单是这先后采集熔冶祭炼的时期,就达一百零三年之久。至于炼时所受辛勤苦厄,更不必说了。恰好炼成七十年,便遇天魔之劫,竟仗此宝,从容度过。本来轻易不大使用,这次因知毛公遗宝,宝物还在其次,唯独那部《内景元宗》,不特是异类学道的指南针,尤其是地仙学到天仙的捷径。以前常听同道中谈起,这一类前古仙人遗著,共有四种,任何一种得了,也可得成正果,霞举飞升,注籍长生,与天同寿。私心向往,已非朝夕。苦于这类道书仙箓,多半深藏仙府,不是其人,难得一见。只有具有深厚仙福仙缘的人,到时自然遇合,绝难力求幸致。这一得知此书底蕴,如何能舍弃罢手?贪心一起,以为猿精是一个异类,何堪得此,取之无妨,立即飞回祁连山天狗崖。因猿精精通玄功变化,也非弱者,上次相遇,未曾多带法宝,以致被他隐形遁去。此番关系仙业,誓欲必得,竟将两件极不轻用的至宝一齐携带身旁,到处寻访猿精下落。日前始探寻到了武夷山摩霄峰上,破法入洞一看,只有两个小猿守洞,猿精业已他出,候了些日未归。两小猿精因见祖师的洞府被恶道破法强占,仗着新从猿精学会一点小术,不知利害轻重,乘其入定之际,一个盗他法宝囊,一个行刺,吃姬繁用飞剑一齐杀死。最后用天眼透视之法,静坐了两天一夜,才看出猿精正在雪山与人相斗。偏又一时心急,不看下文,立即起身,赶了前来。老远望见银光照处,似有两人,一个极似猿精,以为他闻声先觉,觅地隐遁。又见两个女子闲立当地,先还疑是同党,为防猿精远遁,人一到,先就急匆匆将天蓝神砂埋伏天空。此宝共只三百六十粒,却能化生万亿,神妙无穷,想要破它,自是万难。

杨瑾终是行家,一见蓝光火星如此厉害,知道散仙所炼法宝,大都经过多年苦心精炼,不比妖光邪火,可用金刚、天龙坐禅之法防身。一被打中,必受重伤无疑。云凤道法尚浅,尤为可虑。所幸金轮宝光虽然飞出,此宝尚未离手,不求有功,先求无过。一面招呼云凤仔细;一面忙运玄功,一指金轮,万道金霞立即暴长,电旋飙飞,将满天空的无量数蓝火星光一齐阻住。金光疾转中,耳听铮铮锵锵之声密如万粒明珠,迸落玉盘之上,其音清脆,连响不已。那被金轮绞断的蓝火星光,恰似万花爆射,蓝雨飞空。乍看似乎金轮得胜,可是蓝火星光密如恒河沙数,而且随消随长,无量无尽;加上其力绝大,重压如山。初发时,杨瑾御着金轮,意欲冲出重围,还可勉力上升。及至腾高了百丈,四外的蓝火星虽仍被金轮宝光挡住,不得近身,但是力量越来越大。二女在法宝护身之中,一任运用玄功,左冲右突,只能在十丈以内勉力升动,不能再过。身一凌空,下面也似万花齐放,往上射来。于是上下四方,尽是蓝火星光,交织空中,齐向法华金轮涌射。时候一久,几乎停滞空中,不能转动。休说上冲为难,便想穿通地底而逃,也不能够。此时双方早将飞剑、法宝收回。杨瑾为防万一,将随身所有法宝,连同云凤的一口玄都剑,一齐放出。诸般异宝,齐放光华,成了一座光幢,拥着二女,矗立蓝光如海之中。芒彩千寻,禅光万道,霞飞电舞,上烛云衢,下临遍地,顿成亘古以来未有之奇观。比起先时运用坎、离妙用,和猿精斗法的那一种奇光异彩,强胜何止数千百倍。二女总算保得全身,不致受伤,要想遁走,却是绝望。且不说二女愁烦。

这边姬繁因受二女讥嘲,怒火烧心,不分青红皂白,骤施辣手。先时不过想逼二女服低认罪,原无必死之心。及至埋伏发动之际,忽见二女身旁放出百丈金霞,其疾如电,旋舞而来,认得此宝是法华金轮,乃芬陀大师佛门中降魔至宝。闻凌雪鸿在开元寺兵解以后,芬陀大师曾说只等爱徒再生,此外决不再收徒弟,怎会落到此女手中?难道她就是凌雪鸿转生不成?否则一个青年女子,哪会有如此法力?若真是她,师徒两人俱都号称难惹。老尼更是法力高强,不可思议,虽是佛门弟子,却是金刚之性,从不服低示弱。今日之事,成了僵局。猿精不曾寻到,无端树下强敌。自己纵横多年,人称无敌,唯恐弱了声威,对于方今各派中几个介于仙佛之间的能手,从不轻易结仇。今日偏没先问明此女来历,便即鲁莽动手,此衅一开,诸多后患,好生可虑。方在生悔,埋伏业早发动,忙将法宝收回。细查敌人,竟毫不示怯。晃眼工夫,冲升起百十丈,身旁现出许多法宝奇光,天蓝神砂竟奈何她不得。惊骇之余,又想起杨瑾讥刺刻毒,不由勾起前恨,暗忖:“此女既不服低,我这天蓝神砂曾经百年苦炼之功,天魔尚且能御,怕这老尼何来?”事已至此,成了骑虎之势,想不出个善处之法。只得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发挥天蓝神砂妙用,暂时占了上风,再作计较。

他这里只管运用玄功,增加神砂威力。杨瑾这一面,却渐觉有些禁受不住。起初光幢还可在近处稍微移动。一会儿工夫,上下四方的蓝光火星越来越密,越压越紧,力量大到不可思议。虽然挨近光幢,便被宝光绞碎,无奈旋灭旋生,一层跟一层,似洪涛骇浪一般,六面卷来。一任杨瑾发挥诸宝妙用,奋力抵御,兀是不曾减退,有增无已。到了后来,情势愈发危急。二女由光中外觑,上下四方的火星,已密集得分辨不出是散是整,恰似六面光山火海,压到身前。眼看蓝光凝聚在一起,渐挤渐近,光幢外的空隙只剩三尺光景。只要再被逼近身来,六面一压,法宝虽有几件不致毁损,这许多法宝飞剑结合而成的光幢,难免不被压散。一有漏洞,蓝光火星立时乘虚而入,性命难保。危机顷刻,脱身无计,好生焦急。幸而佛门四宝毕竟不凡,天蓝神砂虽然那等威力,但是压迫得越近,诸宝的光华也愈强烈。法华金轮尤为奇异,起初霞光只能护住五面,还略空出一面,要别的宝物补助。蓝火星在光轮电转中渐渐逼近,尚不甚显。及至压到相隔三尺以内,二尺以外,轮上光梢忽然折转下来,将空的一面也一齐包住。势愈迅急,也看不见在转动,只是一团极强烈的五色金光异彩,现在光幢之外。蓝火星似光潮一般,拥近前去,便即消散。恰似雪坠洪炉,挨上就完;又似急流中的砥柱,任是水花四溅,激浪排空,终不能动它分毫。二女在情急中见状,才稍微放了点心,只是无法脱身罢了。

起初姬繁心中还在妄想:“敌人所用俱是至宝奇珍,反正与芬陀老尼结下仇怨,少时如将二女杀死,就便夺了她所有宝物。再仗神砂之力,等她寻来一斗,能胜更好,否则自己还有一件护身脱险之宝,我便弃却祁连山旧居,逃往海外潜藏。挨到老尼灭度,恩怨自了,那时再行出世,也还无妨。”想到这里,连把神砂催动,上前夹攻,眼看神砂奏功。敌人护身宝光本如一座五色光塔一般,远射出数十丈以外,嗣受神砂压迫,逐渐收缩。可是射出来的金霞奇光,并未丝毫减退,反因缩小,更加强烈,飞芒电转,耀如虹凝。好似天蓝神砂之力业已止此,不能再进。一任蓝光火星似海水一般推波生澜,六面交加,层层逼近,毫无用处。稍一接触,便被绞碎,星灰四散。远望似满天蓝雪,裹住一幢五色烈火,谁也奈何不得谁。敌人法宝,竟有如此神妙,大出意料之外。又因敌人神态始终镇静自如,直未把自己放在眼中,想必还有制胜之道。这宝光缩短,反倒强烈,也许是成心做作,别有诡计。本想将神砂变化,以虚实相生之法,声东击西,加强力量,专攻一面,将光幢冲破,既恐敌人看破虚实,乘隙逃走,又恐上当。

相持了个把时辰左右,见那光幢仍在蓝光中心矗立无恙,虽看不见光中敌人形象,并无别的举动,二次断定敌人仅仗法宝之力护身,并无别的伎俩。仔细盘算了一回,决计试她一下。预拟敌人看破虚实,必打从上面冲空遁走;所用法宝,也是法华金轮最为厉害。意欲把神砂之力,九分都聚集在下面,当空和四外只用少许,虚张声势,骤出不意,似地雷爆发,往上攻去,只要将光幢冲破,不患不大获全胜。这法子狠毒非常,二女事前不曾看出,本来危险万分。合该姬繁晦气临头,二女不该遭难,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间,来了救星。姬繁刚在运用神砂,忽然蓝光海中突地一亮,疾如电闪,从空中飞落下亩许大一片金光,光中隐现一只同样大的怪手,飞入蓝海之中一抓,便似水里捞鱼一般,先将光幢抓住,带着轰轰之声,往远处飞去。

姬繁见状大惊,百忙中竟未熟计利害,一指神砂,蓝火星光如骇浪疾飞,奔涛怒卷,漫天追去。姬繁也随在后面,腾空而起。追出十来里,金光大手与敌人光幢忽然同隐。遥望二女,已落在前面雪山顶上,指点来路,似在说笑。姬繁大怒,愈发催动神砂,加速追去。眼见前面蓝光火星相隔二女立处不过里许,转瞬就要卷到。二女神态自如,仍若没做理会,既没有逃,也未取出法宝准备抵御。正睁着一双慧目向前注视,猛觉出神砂虽急速涌进,连自己相隔二女立处都只剩下二三里路,可是前面的蓝光火星仍未卷到敌人身前,好生骇异。细一查看,长约二里的蓝光火星,不知怎的声息无闻,会少去了过半。仿佛敌人身前那一片天空是个无底深穴,后面星光只管如潮水一般涌去,到了那里,便似石沉大海,无形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