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导言：重估一切价值的教育思想家

柏拉图雄霸西方思想界两千余年，诚如英国著名哲学家怀特海所言，此后的整个西方哲学史不过是柏拉图思想的注脚而已。这期间，恐怕唯独尼采是足以与柏拉图哲学争锋的绝无仅有的一位哲学家。尼采以其巨大理论勇气和堂吉诃德似的无畏，包括对柏拉图哲学在内的一切价值进行了重新审视和估价。其批判领域涉及道德、哲学、宗教、权力、政治、艺术、现代性等等，被誉为人类“千年十大思想家”。

尼采在西方思想界的影响自不必多说，即便是在国内，尼采哲学也曾几次掀起巨大的思想狂澜。早在1902年，尼采逝世两年后，梁启超就曾在《新民丛报》中撰文介绍过尼采（时译“尼志埃”）的学说思想。在梁启超看来，尼采的个人主义与马克思（时译“麦喀士”）的社会主义是当时德国思想界的两大显学。如果说马克思更多地关注少数强者对多数弱者的剥削和压迫，那么尼采则更多关注多数劣者对少数优者的羁绊与钳制。

1904年，王国维在《教育世界》杂志上著文多篇介绍尼采的生平、尼采与叔本华思想的异同以及尼采的教育哲学思想。王国维称尼采为“德国文化大改革家”、“德意志哲学界伟人”、“教育的哲学者”。此后，又有一大批文化界名流对尼采的思想进行了介绍与评说，如章太炎、谢无量、徐志摩、东方美、李石岑、蔡元培、傅斯年、田汉、高长虹、向培良、茅盾、郭沫若、周作人、郁达夫、朱光潜、林语堂、郑振铎、楚图南等。

在王国维看来，尼采的哲学思想与教育关系密切，其论著比其他哲学家更多地涉及教育问题。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王国维将尼采视为教育哲学家，认为尼采的思想主要关注近代文化的改造以及近代人类的教育问题。然而，尽管尼采思想在文学及哲学界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但在今天的教育界却影响甚微，用王国维的话讲，甚至“世罕言及”。究其原因，不外乎以下两点。其一，尼采的箴言式写作方式及独特的语言风格，导致其作品的阅读难度增加。不能不说，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们对其教育思想的接受与传播。其二，尼采的教育思想与目前人类社会教育发展的整体趋势之间存在着极度的张力。可以说，尼采所有的教育思想几乎都与现代教育理念发生着严重的冲突，甚至存在着许多难以调和的矛盾。归根到底，这恐怕才是阻碍尼采教育思想传播和发展的关键所在。

既然如此，研究这样一位与现代教育几乎格格不入的哲学家的教育思想又有何意义呢？柏拉图曾言，“未经审视的生活是没有价值的生活”。众所周知，尼采主张重估一切价值，而他的教育思想正是这一哲学主张在教育领域中的应用，是一种对现代教育的重新审视与估价。“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认真研究尼采的教育思想，可以为深入反思和重新审视现代教育生活提供一种“身在其外”的不同视角。

尼采是西方教育思想史中一位毁誉参半、极富争议的教育哲学家。正像尼采自己所言，他的教育思想乃是来自高空的凛冽寒风，既能给强健者带来清新凉爽之感，也能致孱弱者伤风感冒。研究尼采教育思想的最好办法当属用尼采的方法解读尼采，即将其教育思想视为一种有待进一步审视和估价的材料。

为了客观真实地反映尼采的教育思想，本书力图以述为主，少作评价，至于对尼采教育思想的审视和重估则更多地留给了读者诸君。正如海德格尔所言，研读尼采本人的著作是认识尼采的最佳途径，因此本书在写作过程中注重对尼采经典文本的引证，目的在于引发读者进一步深入阅读尼采的相关著作，以便更加全面地认识尼采的教育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