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传附录纂疏(元代古籍集成 经部诗类)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30章 詩卷第二(2)

【附錄】問:「《日月》《終風》兩篇,據《集注》云當在《燕燕》之前。以某觀之,《终風》當在先,《日月》當次之,《燕燕》是莊公薨後詩,當居最後。蓋詳《終風》之辭,莊公於姜猶有往來之時,《燕燕》則送歸妾,情不能堪耳。至《日月》則見公已絶不顧姜,而姜不免微怨矣。以此觀之,則《終風》當先,《日月》當次。」先生曰:「恐或如此。」時舉。

終風且暴,顧我則笑叶音燥。謔許約反浪笑敖五報反,中心是悼。

比也。終風,終日風也。暴,疾也。謔,戲言也。浪,放蕩也。悼,傷也。莊公之為人,狂蕩暴疾,莊姜蓋不忍斥言之,故但以「終風且暴」為比。言雖其狂暴如此,然亦有顧我而笑之時。但皆出于戲慢之意,而無愛敬之誠,則又使我不敢言,而心獨傷之耳。蓋莊公暴慢無常,而莊姜正靜自守,所以忤其意而不見答也。

終風且霾亡皆反,叶音貍,惠然肯來叶如字,又陵之反。莫往莫來,悠悠我思叶新才、新齎二反。

比也。霾,雨土蒙霿也。惠,順也。悠悠,思之長也。終風且霾,以比莊公之狂惑也。雖云狂惑,然亦或惠然而肯來。但又有莫往莫來之時,則使我悠悠而思之。望其君子之深,厚之至也。

【纂疏】孙炎曰:「霾,大風揚塵,土從上而下也。」

終風且曀於計反,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都麗反。

比也。陰而風曰曀。有,又也。不日有曀,言既曀矣,不旋日而又曀也,亦比人之狂惑暫開而復蔽也。願,思也。嚏,鼽嚏也。人氣感傷閉鬱,又為風霧所襲,則有是疾也。

【纂疏】鄭氏曰:「今俗,人嚏云:『人道我。』此古之遺語也。」

曀曀其陰,虺虺虚鬼反其靁。寤言不寐,願言則懷叶胡隈反。

比也。曀曀,陰貌。虺虺,靁將發而未震之聲。以比人之狂惑愈深而未已也。懷,思也。

【纂疏】東萊呂氏曰:「驟雨迅雷,其止可待。至於曀暗之陰、虺虺之雷,則殊未有開霽之期也。」董氏曰:「《韓詩》作『其陰』。」

《終風》四章,章四句。說見上。

擊鼓其鏜吐當反,踴躍用兵叶晡芒反。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叶户郎反。

賦也。鏜,擊鼓聲也。踴躍,坐作擊刺之狀也。兵,謂戈戟之屬。土,土功也。國,國中也。漕,衛邑名。衛人從軍者自言其所為。因言衛國之民,或役土功于國,或築城于漕,而我獨南行,有鋒鏑死亡之憂,危苦尤甚也。

【纂疏】嚴氏曰:「踊躍,跳躍也。」曾氏曰:「想見州吁好兵喜鬭之狀[16]。」嚴氏曰:「漕邑,鄘地也,在河南。」鄭氏曰:「南行,伐鄭。」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敕中反,叶敕衆反。

賦也。孫,氏。子仲,字,時軍帥也。平,和也,合二國之好也。舊說以此為春秋隱公四年,州吁自立之時,宋、衛、陳、蔡伐鄭之事。恐或然也。以,猶與也。言不與我而歸也。

【纂疏】毛氏曰:「孫子仲,公孫文仲。」孔氏曰:「文,謚也。作詩時未死,故不言謚,從後言之,故以謚配字。」

爰居爰處,爰喪息浪反其馬叶滿補反。于以求之?于林之下叶後五反。

賦也。爰,於也。於是居,於是處,於是喪其馬,而求之於林下。見其失伍離次,無鬬志也。

死生契苦結反闊叶苦劣反,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叶魯吼反。

賦也。契闊,隔遠之意。成說,謂成其約誓之言。從役者念其室家,因言始為室家之時,期以死生契阔,不相忘棄,又相與執手,而期以偕老也。

于音吁,下同嗟闊叶苦劣反兮,不我活叶户劣反兮!于嗟洵音荀兮,不我信叶師人反兮。

賦也。吁嗟,歎辭也。闊,契闊也。活,生。洵,信也。信,與申同。言昔者契闊之約如此,而今不得活。偕老之信如此,而今不得伸。意必死亡,不復得與其室家遂前約之信也。

愚按:魯隱公四年三月,州吁弑桓公自立。夏,將修先君之怨於鄭,以求寵於諸侯,使告宋曰:「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為主,弊邑以賦與陳、蔡從。」宋許之。陳、蔡方勝于衛,遂從陳、蔡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九月如陳,見殺。今詩言南行者,伐鄭也乎?陳與宋者,必先和陳、宋而後進兵也,其後兵出,未嘗敗北。是詩蓋士卒將行,與室家訣别之辭,預憂其不我以歸,恐於彼居處,於彼喪馬,若來求我,則于林下。因念初婚盟誓,今不得遂其相契相生之志,不得伸其偕老之愿也。死生契闊只是死生聚散,契則相聚,闊則相離。末章「于嗟闊兮」,恐不得相聚也;「不我活兮」,恐不得相生也。

《擊鼓》五章[17],章四句。

凱風自南叶尼心反,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於驕反,母氏劬勞叶音僚。

比也。南風謂之凱風,長養萬物者也。棘,小木,叢生,多刺,難長,而心又其稚弱而未成者也。夭夭,少好貌。劬勞,病苦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其子作此詩,以凱風比母,棘心比子之幼時。蓋曰:母生衆子,幼而育之,其劬勞甚矣。本其始而言,以起自責之端也。

【纂疏】孔氏曰:「《釋天》文[18]。李巡曰:『南風長養萬物,萬物喜樂,故曰凱風。凱,樂也。』風性樂養萬物。」嚴氏曰:「棘至夏始生,凱風自彼南方長養之方而來,吹彼稚弱之棘心,至於夭夭然少長,則風之為力多矣。興母以慈愛之情養我七子之身,至於少長,則母亦病苦矣。母之養子於少時最勞苦,故於夭夭言劬勞。」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興也。聖,叡。令,善也。棘可以為薪,則成矣。然非美材[19],故以興子之壯大而無善也。復以聖善稱其母,而自謂無令人,其自責也深矣。

【纂疏】疊山謝氏曰:「不怨母而責己,孝之至也。韓文公《琴操·文王羑里操》曰:『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蘇文忠公詔獄,寄詩其弟曰:『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闇自亡身』,皆從此詩變化來,見為子、為臣忠厚之至。」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叶後五反。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興也。浚,衛邑。諸子自責,言寒泉在浚之下,猶能有所滋益于浚;而有子七人,反不能事母,而使母至於勞苦乎?於是乃若微指其事,而痛自刻責,以感動其母心也。母以淫風流行,不能自守,而諸子自責,但以不能事母,使母勞苦為詞。婉詞幾諫,不顯其親之惡,可謂孝矣。下章放此。

睍胡顯反睆華板反黄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興也。睍睆,清和圓轉之意。言黄鳥猶能好其音以悦人,而我七子獨不能慰悦母心哉!

【纂疏】嚴氏曰:「《檀弓》『華而睆』,明貌也[20]。睍從目從見,亦以色言之。」孔氏曰:「言黄鳥有睍睆之容貌,則又和好其音聲,以興孝子當和其顏色,順其辭也。言母之欲嫁,由顏色不悦,辭令不順故也。自責言黄鳥之不如也。」蘇氏曰:「鳥猶能好其音以悦人,而我獨不能以悅母哉?」曾氏曰:「凱風盛於夏時,黄鳥鳴於夏木,寒泉亦夏所宜耳。寒泉能使人甘之,有子而使母勞苦;黄鳥能使人樂之,有子而莫慰母心。」愚謂「睍睆」,嚴氏、孔氏之說與《集傳》相殊,然《集傳》與蘇說合。或曰:「黄鳥即黄鶯,在喬木幽谷,好音一也,曷嘗有意於悅人?其音清和流轉,能使人樂之。」曾氏之說有補於《集傳》,嚴氏、孔氏於「睍睆」二字有據,并存之。

《凱風》四章,章四句。

雄雉于飛,泄泄移世反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

興也。雉,野雞。雄者有冠,長尾,身有文采,善鬬。泄泄,飛之緩也。懷,思。詒,遺。阻,隔也。婦人以其君子從役于外,故言雄雉之飛,舒緩自得如此,而我之所思者,乃從役于外,而自遺阻隔也。

愚謂「自詒伊阻」,蓋自傷婦人不得從軍也。

雄雉于飛,下上時掌反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

興也。下上其音,言其飛鳴自得也。展,誠也。言誠,又言實,所以甚言此君子之勞我心也。

【纂疏】范氏曰:「『展矣君子』,久役而不得歸者也,此婦人之閔其夫也。」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叶新齎反。道之云遠,曷云能來叶陵之反。

賦也。悠悠,思之長也。見日月之往來,而思其君子從役之久也。

【纂疏】程子曰:「日月,取其迭往迭來之意,又日月陰陽相配而不相見,又旦暮所見動人情思,總包意其間。」

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下孟反,叶户郎反。不忮之豉反不求,何用不臧?

賦也。百,猶凡也。忮,害。求,貪。臧,善也。言凡爾君子,豈不知德行乎?若能不忮害,又不貪求,則何所為而不善哉?憂其遠行之犯患,冀其善處而得全也。愚謂此亦發乎情,止乎禮義之意。

《雄雉》四章,章四句。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苦例反。

比也。匏,瓠也。匏之苦者不可食,特可佩以渡水而已。然今尚有葉,則亦未可用之時也。濟,渡處也。行渡水曰涉。以衣而涉曰厲。褰衣而涉曰揭。此刺淫亂之詩。言匏未可用,而渡處方深,行者當量其深淺[21],而後可渡。以比男女之際,亦當量度禮義而行也。

【纂疏】孔氏曰:「陸機云:『匏葉少時可為羹,又可淹煮,極美。故詩曰「幡幡匏葉,采之烹之」。今河南及揚州人恒食之。八月中堅強不可食,故云苦葉。』《外傳·魯語》曰:『諸侯伐秦,及涇不濟。叔向見叔孫穆子。穆子曰:「豹之業及『匏有苦葉』矣。」叔向曰:「苦葉不材,於人供濟而已。」』」嚴氏曰:「匏經霜,其葉枯落,然後乾之,腰以渡水。」毛氏曰:「以衣涉水為厲,謂由帶以上也。」孫炎曰:「衣涉濡褌也。」《爾雅》邢昺疏云:「以衣涉水為厲者,此衣謂褌也。言水深至於褌以上者,而涉渡之,名厲。」范氏曰:「深則厲,淺則揭,宜斟酌也。」

有瀰彌爾反濟盈,有鷕以小反雉鳴。濟盈不濡軌居美反,叶居有反,雉鳴求其牡。

比也。瀰,水滿貌。鷕,雌雉聲。軌,車轍也。飛曰雌雄,走曰牝牡。夫濟盈必濡其轍,雉鳴當求其雄,此常理也。今濟盈而曰不濡軌,雉鳴而反求其牡,以比淫亂之人,不度禮義,非其配耦,而犯禮以相求也。

【附錄】或曰:「承上章之興以為比也。蓋以『匏有苦葉』興『濟有深涉』,以濟盈興雉鳴,然後雉求其牡,比淫亂之人,此亦《詩》之一體也。夫《詩》之為體,舒緩宏闊有如此者,而後世學者求之崎嶇蹙狹之中,銖較寸量如治法律,失之遠矣。」

【纂疏】竹房张氏曰:「《說文》云:『軌,車轍也,從車,九[22]。』『軓,車軾前也,從車,凡[23]。』音犯。諸家辨之詳矣,然《集傳》獨從軌,蓋以九、牡聲之叶也,軓聲則難叶矣。按:《中庸章句》曰:『軌,轍迹之度。』又與此異,然歌詩者不以辭害意可也。『走曰牝牡』,《爾雅·釋兽》之正例。諸家以牡雞雄狐為證,言飛、走通也,殊不識詩人之意。曰當濡其轍,今乃不濡其轍迹,是大可怪也;當求其雄,今乃求其牡獸,是大異常也。如此歌之,則得詩人之意,知《集傳》解詩之旨矣。」

雝雝鳴鴈叶魚旰反,旭許玉反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賦也。雝雝,聲和也。鴈,鳥名,似鵝,畏寒,秋南春北。旭,日初出貌。昏禮,納采用鴈。親迎以昏,而納采請期以旦。歸妻以冰泮,而納采請期,迨冰未泮之時。言古人之於婚姻,其求之不暴,而節之以禮如此,以深刺淫亂之人也。

愚謂:味「士如歸妻」之辭,可見是刺淫者,若責之曰:「士如欲歸妻,自有婚姻正理,何得如此淫亂也?」若刺宣公,不當以士言。

招招照遙反舟子叶奬履反[24],人涉卬五郎反否叶補美反。人涉卬否,卬須我友叶羽軌反。

比也。招招,號召之貌。舟子,舟人主濟渡者。卬,我也。舟人招人以渡,人皆從之。而我獨否者,待我友之招而後從之也。以比男女必待其配耦而相從,而刺此人之不然也。

【纂疏】孔氏曰:「以手曰招,以口曰召。」嚴氏曰:「一章、二章以徒涉喻犯禮,此章以待舟喻得禮。」

《匏有苦葉》四章,章四句。

愚按:皆本《序》說,謂刺宣公與夫人并為淫亂。歐陽公云:「夷姜,宣公父妾。宣姜,宣公子伋之婦,此二人皆稱夫人,皆與公為淫亂者。」謾備。

習習谷風,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叶暖五反。采葑孚容反采菲妃鬼反,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叶想止反。

比也。習習,和舒也。東風謂之谷風。葑,蔓菁也。菲,似葍,莖麄,葉厚而長,有毛。下體,根也。葑、菲根莖皆可食,而其根則有時而美惡。德音,美譽也。婦人為夫所棄,故作此詩,以叙其悲怨之情。言陰陽和而後雨澤降,如夫婦和而後家道成。故為夫婦者,當黽勉以同心,而不宜至於有怒。又言采葑菲者,不可以其根之惡,而棄其莖之美。如為夫婦者,不可以其顔色之衰,而棄其德音之善。但德音之不違,則可以與爾同死矣。

【纂疏】嚴氏曰:「蔓菁,郭璞云『今菘菜』[25],江南有菘,江北有蔓菁,相似而異。蔓又作蕪。《本草》:『蔓菁生北土,春食苗,夏食心,秋食莖,冬食根。北人將菘子種之北土,一年半為蕪菁。』非葍類。葍音福。《爾雅》謂蒠菜,河內謂蓿菜。陸璣謂:『三月中蒸為茹[26],滑美[27],可作羹。』郭璞謂:『根如指,正白,可啖。』」一說:李氏曰:「德音,始為夫婦之時,相與好音。」

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音祈。誰謂荼音徒苦,其甘如薺齊禮反。宴爾新昏,如兄如弟待禮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