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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长尾为鸟短尾隹

鸟类属于蓝天,鸟儿就像人类的许多理想,总是盘旋在天空。鸟儿也属于人类,它们与人类相依相存。

反映古人猎鸟的青铜器铭文

史前时期,我们的祖先发明了弓箭、猎网,鸟类遂成为人类果腹的食物、笼子中的玩物。今天,地球上的鸟类已所剩无几。然而,上古时代,鸟的种类和数量之多,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这就是古文字中,以“鸟”为造字构件或偏旁部首的文字,远远超过以其它动物为部首的文字,数量位居第一的原因。

鸟niǎo”,这是一个典型的象形字。甲骨文和金文中的“鸟”字,头、尾、足、羽俱全,笔意与中国国画中的鸟形十分相似。小篆时期的“鸟”字,笔形趋于匀称,象形的特点开始弱化,但大致还保留了鸟的轮廓特征。楷体字(繁体)字形则基本失去了象形的特点,鸟的脚趾变成了四个小点;到了简体字时,这四个小点又变成了一横,这就与鸟趾相去甚远了。

“鸟”的本义,泛指所有飞禽,也就是今日所说的“鸟类”。唐诗中有“云开孤鸟飞”、“鸟鸣山更幽”等诗句,其中的“鸟”,就泛指飞禽。“鸟瞰”一词,则表示像鸟儿一样,从高处俯视地面景物。

商周青铜器上的“鸟”

“鸟”字是一个部首字。汉字中,凡以“鸟”为偏旁的字,大多都与禽类及其行为有关。例如“鸣”字由“鸟”、“口”两个字合成,表示鸟的鸣叫。再如“岛”字,由“鸟”、“山”两个造字构件组合而成,表示海上或湖中候鸟栖息停留的山。报纸上常常出现的钓鱼台列岛、西沙群岛即是。其他如“鸢、鸩、鸵、茑、鹦鹉、鸳鸯、鹏、鹊”等,这些属鸟的文字,也都以“鸟”为造字构件。

除了“鸟”字之外,汉字中还有一个表示鸟的类属的象形文字,这就是“隹zhuī”。

“隹”也是一个头、身、翅、足俱全的鸟形。早期的甲骨文中,“鸟”与“隹”原本就是同一个字,鸟就是隹,隹就是鸟。随着文字的发展分化,“鸟”与“隹”开始有了不同之处:“鸟”用来指称尾巴长垂的鸟类,“隹”则用来指称短尾巴的小鸟。按《说文解字》中许慎的说法,“鸟”是长尾鸟的总称,“隹”则是短尾鸟的总称。

青铜器上的“隹”

“隹”在现今的汉字中,已不独立成字,而是作为偏旁存在于诸多汉字之中。汉字中,凡带有“隹”的鸟类文字,都有形态矮胖、集合归拢的意思。所以如此,源自“隹”类小鸟的群聚。例如,一堆高隆的土写作“堆”,所谓“堆积”,就是逐渐归拢(像小鸟飞落到一起)起来的一团东西。农家舂米的臼,则用“碓”(石和隹)来表示把细小的谷类归集一起;其他如“淮、维”等字,也都有把细小东西(水或丝)集合归拢的意义。鸟类中的“雁、雉、雏、雀”等,全都是喜好“扎堆”、群飞聚居的鸟,因此它们的名称也以“隹”为造字构件。

雀què”字是一个会意字。古文中的“雀”字,从隹从小,鸟(隹)头顶上有三个小点,表示众多(古人以三为多)和小型(古文的小)的意思,经由金文、小篆的演化,楷书写作从小从隹的“雀”。

“雀”,通常用来指称喜欢“扎堆”的麻雀或山雀。由于这类鸟的体形大都矮胖短小,喜欢成群飞来飞去,人们称此类鸟为“小雀儿”。如《诗·召南·行露》中:“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后来,也泛称小型的鸟类为“雀”。如楚国诗人宋玉的《高唐赋》:“众雀嗷嗷,雌雄相告。”

汉字在长期的使用和演变过程中,有些法则不免发生混乱。例如“鸡jī”,在古文字中可以写作“雞”,也常写作“鶏”,右边的部分写成“鸟”或“隹”都可以。大概是因为现实中既有长长尾巴的大公鸡,也有矮胖短尾的胖母鸡吧。古人实在难以分辨鸡应该属于长尾鸟还是短尾鸟,因此,在“鸟”和“隹”中都有“鸡”的一席之地。

如图所示,甲骨文和金文的“鸡”,恰似一只头、冠、嘴、眼、身、翅、尾、足俱全的鸡的侧视形状。由甲骨文右边一款的“鸡”字可以看出,它是一个用绳子系住并用手牵着的“鸟”,形同奴隶(奚在古文中表示奴隶)。由此可证,殷商时期的先民们就已经用绳子系住鸡脖或鸡腿的方法来驯养鸡了。这就是小篆的“雞”字变成一个“从隹、奚声”的形声字的原因。

现代中国农村,饲养的鸡大多都放养在房前屋后。数千年来的驯化饲养,鸡已不会飞翔,失去了同它们的近亲“雉”一样的“短飞”能力,无须用绳子系住来放养了。

正如甲骨文和金文图形所展示的,图中的“鸡”,刻画的都是会“打鸣”的公鸡,却没有母鸡的形象。这是因为在没有钟表的上古社会,一只能报时的公鸡,比一只每年只能产下十几枚蛋的母鸡,实用价值不知要高多少倍。古人养鸡,注重的是鸡的“报时”功能。

古代社会,鸡被人们尊称为“报时神”,甚至享受人类的祭祀。原因在于鸡是“通天神灵”,知道茫茫长夜中的时辰,知道太阳何时升起,这是最聪明的人也无法做到的。在古人看来,养公鸡是为了报时,驱除黑暗中的鬼魅,养母鸡的目的,只是为了公鸡的代代不绝。据说,上古时代人们划分一天的界点,既不是日出天亮,也不是夜半子时,而是以公鸡打鸣为一天的开始。

雉zhì”,人们也将其称为“野鸡”。如古文中的“兔入狗窦,雉飞梁上”。这里的“雉”就指野鸡。

“雉”是一个从矢从隹的会意字,“矢”即常言说的“箭”。箭射出后会直线飞行,但不管怎样飞,总要落地,而且一般也飞不了太远。野鸡也同“矢”一样,受惊后会直线飞行,但飞不到几十米就会落下来。由于“雉”是“如矢般飞行的短尾鸟”,野鸡常由弓箭狩猎所获。因此,自古到今,汉字中的“雉”均由矢和隹组合而成,尽管从金文到小篆文字之间的构形差距很大。

金文中的“报时神”源自公鸡的形象

古代,“雉”还被借用做计算城墙体积的单位名词,以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大概是因为野鸡受惊后总是先高飞而起,再平行飞翔一段,飞翔一次的记录只有三丈远、一丈高吧。如《左传·隐公元年》:“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这是说:春秋之时,诸侯所居住的都城不能超过三百“雉”,由诸侯所封之人的城墙不能超过一百“雉”,如果超过就是国家的祸害了。

在汉字文化库中,可做单位量词的“鸟类”文字还有“隻zhī”和“雙”。如图所示,“隻”字,在甲骨文、金文、小篆中,均表示用手()抓住了一只鸟的意思。“隻”的本义,《说文》释为:“鸟一枚也。”即“一只”的意思。后来由此引申为“单”,与“双”的词义相对,如“孤身隻影”中的“隻”字。

在古文中,“隻”、“只”本为二字,词义大不相同。“只”字源出将两指放入口中打口哨,表示只有一下的意思。而“仅仅、只有”之义,宋代以前多写为“隻、祗”,如杜甫《示侄佐》:“祗想竹林眠。”而“隻”字却作单位量词用,正像《说文》中所说,一只鸟为一枚鸟,一双手为两只手。因为写起来太繁,汉字简化时,便借用了仅有五画的“只”来代替。

“双shuānɡ”是“雙”的简体字。如图所示,“双”的本义为用手捉住了“两只”鸟,引申为两个、一对或偶数的“双”,与“单”相对。唐代诗人李白有“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的诗句,宋人有“只身千里客,孤枕一灯秋”的诗句,诗中的隻(孤)、雙(两)字互为对文,可为一证。

“鸟”部文字之多,证明了一段历史事实的存在。汉字的创造者,乃是商民族,商民族的祖先原是生活在黄河下游渤海湾一带的“鸟夷”族人。他们猎鸟为生,奉鸟为祖,也以鸟为氏族图腾。《诗·商颂·玄鸟》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玄鸟生商”是一个神话传说。这是说:一个叫做简狄(文献中也作“易”)的女人,吞下了玄鸟(即燕子)丢下的卵,生出一个儿子,从此繁衍出了商民族。可见商民族与以“燕”为代表的“鸟禽”关系非同一般。

甲骨文中的“燕yàn”字,优美、简洁,寥寥数笔就画出了轻盈新俊的飞燕。殷商民族这种刻画造型能力,令人叹为观止,也寄托了殷人对氏族图腾的珍爱。从金文和小篆的演变过程中,“燕”字逐渐失去象形,多了燕人张飞满脸络腮胡子的面目,也是文字流变使然。

“燕”,乃候鸟的一种,每年春季迁徙北方,喜欢在人们居室的屋檐廊房下衔泥作窝,繁殖后代。在众多鸟类中,这是一种人们喜爱、并给予尊重的鸟。《诗·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优美诗句描述的便是燕子。《诗·小雅·鹿鸣》:“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这里的“燕”已假借表示宴会的“宴”。古汉语中,宴、燕同音,加上燕子不停地捕捉虫子,喂到小燕子的嘴里,因此人们用“燕乐”一词来表示“宴乐”。

“燕”,还是古代春秋时期的国名,在今河北北部和辽宁西部。古语:“燕赵多慷慨悲壮之士。”乃是对这一地区民众性格的概括。

史前时期,东夷民族的各种彩陶鸟纹。

简狄吞吃燕卵繁衍商民族的传说,不足为凭。事实上,上古时期,这一地区河流沼泽遍布,成为各种鸟类生活的天堂,众多的鸟类成了“鸟夷”民族的猎捕对象,成了这个民族的生活支柱。依赖鸟、关注鸟、崇拜鸟的意识,与“夷”民族、“奄”民族的文化浑然一体,形成了一种鲜明的鸟文化传承。由“燕”肇始、由“凤”结尾的“鸟文化”,应该反映的是中华民族之祖和鸟类相依为伴的关系。

鳳fènɡ”是“凤”的繁体字。“鳳”在甲骨文中写作“ ”。这是一只头上有一簇冠毛,长长尾羽的大鸟,完全是一幅大公鸡(雄性长尾原鸡)的象形图画。如图所示,甲骨文中另有一款增添有“ ”形符号,这里的“”乃是甲骨文的“凡”字(构形源出人的屁股,也表示放屁),表示公鸡是一种围着母鸡打转,用翅掀起一股气流(风)的鸟。金文承接甲文,在尾羽上增添“晴”形图案,使表形转移到孔雀身上。楷书写作“凤”。

马王堆汉墓帛画中的龙凤

《说文》将“凤”字释为:“凤,神鸟也。凤之像也,麐前鹿后,蛇颈鱼尾,龙纹龟背,燕颔鸡喙,五色备齐。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暮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可以说,这是把最好的文字、最美妙的想像力糅合在了一起。但这种神“鸟”,只能存在于人们的想像之中。

“凤”从普普通通的公鸡,史前时期黄河以南和长江流域极为常见的一种飞禽,变形为南方的孔雀,由现实中的鸟禽演变为华夏民族心目中的“神鸟”;由图腾衍化为灵物崇拜,发展为一种偶像造型。这充分说明,华夏民族是一个需要精神慰藉和灵异崇拜的民族,他们也用手中之笔雕画出了自己的崇拜对象。

进(進)jìn”,这是一个会意字。甲骨文的“進”字,上边是一个“隹”,下边是表示足迹的“止”。两根会意,表示麻雀之类的小鸟在地上行进。稍有鸟雀知识的人都知道,麻雀之类的小鸟,不会往前行走,不会后退而行,只会一跳一蹦地往前跳跃。从此字的构形表意,不难看出,古人对鸟类在地面行进的观察是何等仔细。金文的“進”字增加了一个表示道路的符号“彳”,就更能表明前进之义了。楷化后的繁体“進”字,用“隹”和“辶”表明小鸟前进,形音义尚属明了,简体字则相去甚远。

“进”的本义为前行,与“退”相对,如“前进、进军”等。又作“入”,与“出”相对,如现代汉语中的“进退维谷”、“进出自如”等。也用来表示收入或买进,如“进款、进货”等;还可表示呈上之义,如“进言、进献”等。

霍huò”字的形状,像一群小鸟在雨中飞翔。其实,“霍”字是一个会意字,本义指一群小鸟突然受惊而集体飞行。群鸟起飞时,会发出同倾盆大雨相类似的声响,因此“霍”字用“雨”和“隹”会意,表示群鸟的突然起飞。“霍”字的构形在演变过程中,一脉相承,只是雨下之“隹”由三个减少为一,但表示一群小鸟起飞的词义未变。

“霍”字,既表示小鸟从地面突然飞翔,也表示鸟群的突然飞离,所以“霍”字含有迅疾之义,如“电光霍霍”;也含有涣散之义,如“挥霍无度”等。“霍”在汉语中,也可用作象声词,如“磨刀霍霍向猪羊”中的“霍霍”之声,即用作象声词。

奋fèn”字也取意鸟的飞翔。如图所示,金文的“奮”字“从隹从衣从田”。三根会意:一只鸟儿从人的衣服中突然挣脱,拼命振翅飞翔在田间上空,表示鸟儿挣脱束缚飞离而去的意思。汉字简化时,省掉了“奮”中间的“隹”,因而有了简体字的“奋”。

“奋”由鸟儿展翅奋飞,引申为“振作、奋发、鼓动、发扬”等义。《古诗十九首》中有一首《西北有高楼》,其中有这样两句:“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其中的“奋翅”,就是指鸿鹄的振翮展翅。汉代文学家贾谊在《过秦论》中评说秦始皇:“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句中的“奋”和“振”字前后照应,既可独解,也可组成“振奋”一词,表示激扬奋发的意思。

仰韶文化的鸟彝

古文字中,“焦jiāo”和“集jí”都是一只或三只小鸟在某种物体上的形状。不过“焦”描述的是鸟儿在火上之形,即用火烤鸟,使之焦黄之义;而“集”则像一群小鸟落在了树上,表示聚集、集合之义。

如图所示,“集”的形义相连,实为“鸟集于枝头”的意思。《诗·周南·葛覃》:“黄鸟于飞,集于灌木。”这个“集”字就用其本义。现代汉语中,则有“集合、集聚、集体、集中”等词语。

小篆的“焦”字,乃是三只“隹”在“火”上之形,表示烤了很多麻雀之类的小鸟。因此,“焦”的本义为烤小鸟,即把小鸟烤黄的意思。如《世说新语·德行》:“好食铛底焦饭。”“铛”是平底铁锅;“焦饭”则指烤黄了的饭,这与现在所说的“焦”的词义不尽相同。麻雀之类的小鸟,稍不留神一烤便焦,所以“焦”字又引申为火烤后的焦枯状态,也用来泛指干枯、干燥之义,还用来表示人们心中的烦躁、忧急,如“焦渴、焦心、焦土、焦头烂额”等等。

青铜铭文

旧jiù”是繁体字“舊”的简体。如图所示“舊”字的上部为“萑”,原本是一种鸟的名称,即鹞鹰,又称鸱鸮;下部之形则表示巢穴。古代先民认为这种鸟凶残好杀,常常侵占其他鸟的窝巢,猎食它们的幼雏。所以古文中的“舊”字,皆像一只头有毛角的鸟探爪伸入鸟巢之形,这正是一只鹞鹰(鸱鸮)占领、毁坏其他鸟类巢窝的形象。

“旧”的本义原指鹞鹰侵占鸟巢,后来,多用来表示“陈旧”(已毁坏的无用窝巢)之义,与“新”相对,其本义逐渐消失。如《诗·大雅·文王》:“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其中的“旧”即表示过去。现代汉语中的“故旧、旧书、怀旧”等,其中的“旧”,也都表示“过去、以前、长时间”的意思。

鹳ɡuàn”,原本是一个象形字。甲骨文的“鹳”字,像一只有毛角圆眼的猫头鹰之形。小篆的“鹳”承接甲文,写作“雚”,《诗·豳风东山》中有“雚鸣于垤”的诗句,这里的“雚”便是“鹳”的初文。后来,楷书缀加与“隹”词义相同的“鸟”旁,写作“鹳”,专一表示猫头鹰,而“雚”则成为一个组字偏旁。

因为猫头鹰的眼睛又大又圆,白天休息,夜晚睁大眼睛,所以“觀”(即简体字“觀”)字从“雚”;因为猫头鹰食量惊人,能吃又能排泄,凡有猫头鹰窝巢的树下,均有大量堆积的粪便,和吐出的羽毛团块,所以“灌”字也从“雚”;因为猫头鹰的叫声,与人的欢笑声有几分相似,所以“歡”(欢)字也从“雚”。后来,由于“鹳”转指鹳鸟,人们又用“枭”来指称猫头鹰。

枭xiāo”字“从木从鸟”,源出一个典故:民间一直认为猫头鹰是恶鸟,抓到猫头鹰的人,常把它倒挂在田间高树上作示众之用,吓唬其他鸟。这么一来,其他的鸟就不敢接近了,于是“鸟在木上”变成了猫头鹰的专名。封建专制社会,也常常把罪犯的头砍掉,高挂在大街的木杆上,称之谓“枭首示众”。

猫头鹰,实实在在是一种益鸟。一只猫头鹰,一个夏季可捕捉吃掉一千多只田鼠或老鼠。这就意味着,一只猫头鹰在一个夏季可为人类保护一吨粮食。人类何以加给猫头鹰许多恶名呢?猫头鹰是夜晚活动的鸟。试想,云重月淡的夜晚,一只相貌古怪的猫头鹰,无声无息地掠过夜行者的头顶,突然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怪叫,那份阴森恐怖的感觉,便是人们厌恶猫头鹰的直接理由。猫头鹰的习性,本来无可非议,但世俗的谬误和舆论代代相传,人们对枭没有好印象,便将军阀盗贼的首领称为“枭雄”,表示那种惧怕和敬佩相混合的心态。

乌wū”,即乌鸦。简、繁体以及金文、篆文的“乌”字,都同“鸟”字外形相似,只是在头部少了表示眼睛的一个“点”,像一只有头却没有眼睛的大嘴鸟形。

乌鸦不仅在中国被视作不祥之鸟,西方人同样不喜欢它。这不仅因为乌鸦全身黑色、外表丑陋,以至于黑色的羽毛掩盖了黑色的眼珠,被人们画做没有眼珠的丑鸟,就好像乌鸦本来就没有眼睛一样。乌鸦的叫声喑哑而低沉,突然发作的“哇哇”怪叫,常常令人毛骨悚然。所谓“乌鸦报丧”的传闻,是说听到乌鸦叫,预示着前程不吉利。“乌合之众”、“乌烟瘴气”等词义也不是太好。又因为“乌鸦”是黑色的,所以,黑色的东西也常常用“乌”来指称,如“乌龟、乌衣”等。

人们厌恶乌鸦的直接原因,是人们喜欢将乌鸦和喜鹊放在一起对比,乌鸦便成了那貌美嘴巧者的“陪衬鸟”,愈发惹人厌嫌了。

鹊què”,是一个从耤假借而出的文字。但在甲骨文中,“鹊”写作“ ”,乃是一只鸟头顶鸟窝的图形,这种象形图案源出喜鹊是一种在树杈顶上用干树枝做窝的鸟。

“鹊”的发声就是模拟它那“却、却、却”叫声的拟声语。喜鹊除了叫声以外,常常是一边叫一边雀跃不已,给人以欢快的样子,“喜鹊”之名便由此而来。

老实说,喜鹊的叫声是十分聒噪刺耳的,但是因为它是喜庆的象征,所以人们听到它那高八度的声调,还是视为喜事即将临门,暗自欢喜,用来映射自己逢凶化吉的心态。

事实上,鹊是耤的假借字。耤字的构形源自耕地。喜鹊是一种喜欢跟着牛犁后面,啄吃土中虫子的鸟。因而,人们借用耤的形、音、义,以鸟置换本字的耒旁,创设出了“鹊”字。

鸭yā”字,由“鸟”和“甲”组成。作为形声字,其语音来源,乃是模仿鸭子“嘎嘎”叫声的拟声语。从字形上分析,“甲”的构形源出古代的盾牌。在此,则表示鸭子时常展开双翅扑扇,就像一面盾牌一样。其次,“甲”有坚硬的意思,在这里也表示鸭嘴的形状和坚硬程度。民间有“鸭子煮烂了——嘴硬”的歇后语,这便是对“鸭”字为何从“甲”的注解。《说文》释为:“鸭,鹜(wù)也。”秦汉以前,“鹜”可表示野鸭,从鸟、甲声的“鸭”字,乃是后起的形声字,自然指家鸭了。

宋代文豪苏轼有“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名句。名闻遐迩的北京“烤鸭”,就是一道将鸭子放在栗木上烘烤数小时以后做出的名菜。

半坡出土的鸟形盖纽

在中国人的名称划分中,家鸭为“鸭”,大型水禽如天鹅者称之为“鸿”,小个的野鸭则被称为“雁”和“鹜”。

在人们饲养的家禽中,“鹅”和“鸭”都从鸟。作为典型的形声文字,鸭和鹅的发音都从拟声语而来。鹅,发音为é,像所有以“我”为偏旁的汉字一样(例如蛾、峨、俄、娥等),都保留了古代的发音,或者说类同今日陕西人的发音。“我”,从戉从晃动字根彡,构形来自众多兵士上下挥动手中的斧钺,并齐呼“我,我,我”,以吓唬敌人。我因此有我们和壮美的词义。“鹅”字从我,表示“鹅”是禽类中的一种大鸟,是一种举止高雅、非常美丽的大鸟。

鸿hónɡ”,这是一个会意字。甲骨文的“鸿”字左边是一个鸟形,右边是一个“工”。“工”的取象来源于针,在此表示“ ”是一种可排列队形成“行”的候鸟,也表示候鸟在每年的穿梭来回飞行。小篆第一款承接甲文,后一款则增添了一个“水”形。因此,照字面的意义来看,“鸿”可视为群聚在江岸或江中小洲,每年回归穿行于空中的鸟,亦可视作飞行距离同长江一样长的候鸟。

古时,南北之间的交通可谓艰难险阻,信息传递十分不便。人们将书信系在鸿(雁)脚上,使之在迁徙时代为传送,故有鸿雁传书一说。由“鸿”的长距离飞行迁徙,人们创造出“鸿远、鸿图大展、鸿鹄之志”等众多词语。

焉yān”是“雁”的初文。甲骨文的“焉”字是一个会意字:下为鸟,上为一个圆圈。金文形变为从正从鸟,表示这是一种每年来而复返的候鸟,也表示灰雁头上的圆球状肉赘。大概由于此时野鸭中的一支已经驯化,为区别词义,“焉”字和“雁”的词义开始分化:“焉”字表示野鸭直达目标的行进。“雁”则表示野鸭的迁徙特性:在空中,它们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十分有秩序地直达目的地。

由于“焉”字具有每年来往飞行的意思。所以在很早便被假借为文言中的代词,指代处所、人、事物,或作疑问代词,如“心不在焉、杀鸡焉用牛刀”等等。焉的中心词意仍然是你从何处来,你往何处去?

如图所示,金文和小篆的“雁”字也是一个会意字,其上的“ ”为翻转符号,下边是一个“人”和一只“鸟”(金文中的一竖表示雁阵的直行)。三根会意,表示鸟儿尽管在空中,但能排成一个“人”字,也能像人一样去而复还,因此,初唐诗人王勃的《滕王阁序》中有“雁阵惊塞,声断衡阳之浦”这样感人的诗句。

鸳yuān鸯yānɡ”也是飞禽中的候鸟。这是一种成双成对、神态亲密、栖息在水边的鸟。人们常常用它们比喻、象征热恋中的男女。

“鸳”是鸳鸯中的雄鸟,由“夗”和“鸟”构成。“夗”在古文字中的构形,源出蛇的弯曲身姿,含有柔软、圆曲的意思。用圆曲线围成的花园,就称为“苑”,把话语很委婉地说出则称“婉转”。鸳鸯中的雄鸟,整体看来是圆圆的,常常把脖子软软地弯曲过来,缠绕在雌鸟的脖子中间。描画这个姿态,就构成了“鸳”字。

“鸯”则由“央”和“鸟”组成。“央”字表示在人的脖子正中系上绳索的意思。鸳鸯中的雌鸟,常常任由脖子被雄鸟缠绕,表示它们之间的亲昵。“鸳鸯”一词,从文字构形上便使人充分感受到它们的相依相恋,以及所代表的爱意。

人们用“鸳鸯戏水”比喻夫妇相亲相爱,用“鸳鸯交颈”来形容闺房之乐;闺房中的枕头和被子则被称为“鸳鸯枕”、“鸳鸯被”。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吟道:“鸳鸯瓦冷霜华重”,用反比的手法,形容杨贵妃死后,孤独不堪的唐玄宗李隆基在卧室中无聊寂寞的情形。

鹤hè”,也是飞禽类中的一种水鸟,俗称“仙鹤”。描述这种鸟体态秀逸,雍容华贵,性情幽娴,经常昂首阔步,显出一种既骄矜又潇洒的神气。刘禹锡《秋词》:“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诗情画意中,鹤的神态跃然纸上。鹤的鸣声也格外洪亮,《诗经》中有:“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鹤又是一种长寿的鸟,寿命可达五十岁左右。《淮南子》一书更夸张地说:“鹤寿千岁”。由于鹤的羽毛洁白,所以又叫做白鹤,而“鹤发”的“鹤”,就是取其白色之意。

青铜器上的鹤

在众多神话传说或轶闻中,仙人隐士们常与仙鹤为伴:林和靖植梅养鹤,有“梅妻鹤子”之说。苏东坡的《放鹤亭记》,专写隐士高人的好鹤之癖与超然尘外。《左传》有一则故事说: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高级马车)者。其后狄族人侵略卫国,但卫国战士都不肯参战,说既然鹤有官职俸禄,那就让鹤去打仗吧。最后,卫懿公因喜欢养鹤而国破人亡。

“鹤”字,是一个在“隺”上增添鸟旁的本义转注字。作为初文的“隺”,乃是在“隹”的上部增添一个穿通符号“ ”,表示鹤是一个长嘴长脖,常常穿透水面,叨食鱼虾的鸟。后来添加“鸟”旁,只是为了让“隺”解放出来,成为其他文字的声义偏旁。

鹰yīnɡ”属猛禽,身上羽毛呈暗褐色,嘴爪钩曲锐利,眼圆,视力敏锐,常捕食鸟、兔、鸡、鼠等小型动物。汉代的《说苑》一书中有“飞鸟成群,鹰鸷不击”的名句。这是说:吃鸟的鹰鸷飞来时,弱小的飞鸟若能成群飞翔,便可免遭祸殃。

金文中的“鹰”字,乃是“鹰”的象形白描。后一款的“鹰”字则是会意字,写作“ ”,表示鹰是一种可以饲喂的鸟;左边上部是一只手臂,下边是一块鲜肉。整个图形,恰似正在饲喂一只大鸟。大概上古时代,人们已开始豢养老鹰,常把它架在肩上或托在鹰架上到田野去狩猎。小篆的“鹰”字写作“ ”,用来表示站立在鹰架或人肩上的意思。后来在小篆第一款的字形上增添“鸟”旁,表示鹰的高飞能力和体型之大,说明鹰是受人豢养的大鸟。

汉画像上的鹰隼图

《玉篇·鸟部》释为:“鹰,鸷鸟也”。“鸷”,乃是鹰的别称,也是对鹰的生活的概括。鸷,“从鸟从执”,“执”的原形为手铐,意为俘获或监管。自古民间就有“熬鹰”(驯鹰)一说,那些被剥夺了自由的鹰,人们以饥饿和困倦煎熬它;让它既得不到食物,也得不到睡眠,消磨其斗志,最后以诱饵迫使鹰就范。这一过程,就称之为熬鹰。当昔日的天之骄子,屈尊在人的肩头,与猎犬为伍,帮助人类去捕获其它动物时,鹰便为人类的家禽了。由此,人们有了“鹰犬为伍”一说,这也是对“鹰击长空”一词的补充。

汉字中,除了用“鸟”、“隹”来构建鸟的名称和行为外,还有许多字来源于鸟的羽毛和翅膀。正是有了一双翅膀,鸟类才得以翱翔蓝天。

羽yǔ”字,是一个象形字,像鸟类翅膀左右平摆的样子。只要把右图的“羽”字横过来放平看,就是绝好的象形。因此,“羽”即翅膀,引申后也指翅膀上的长长羽毛。鸟儿栖息时,把两边翅膀收拢,掩覆住身体,这种状态也叫做“羽”。所以,由“羽”字所组合的文字大都与鸟的飞翔或翅膀有关,如“、翎、翔、翻、翼、習、翡、翌”等。

在现代汉语中,“羽”也可作为鸟类的量词,如“一羽鸽子”,还可以代指箭矢。因为古代的箭尾都绑有羽毛,使箭在飞行时直行而不摇摆。成语“负羽从军”,就是指背负弓箭去参军打仗,而不是身插羽毛去作战。

习xí”是“習”字的简体。“习”在甲骨文中是个会意字。如图所示,上边的“羽”是鸟儿的双翅,下边是一个类似“日”的符号,在这里表示目的地。两个字根会意后,表示小鸟向一个目标飞行,学习飞翔。《说文解字》因而说:“习,教飞也”。小篆的“習”字,为了与表示太阳的“日”,以及表示说话的“曰”相区别,在“日”上边增添了一点。

孩童的时候,常会在地上捉住学飞的小麻雀。由于小麻雀刚刚学飞,飞不久便会掉到地上,需要休息片刻才能继续学习飞翔。像小麻雀这样学飞的过程便叫做“习”。《论语》中有“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说法,这里的“习”字,用的是习的本义,即“复习、预习、练习”。“习”,由此又引申出习惯的意思,如“习气、习性、习非成是、习以为常、习惯成自然”等等。

“习”还可作为姓氏,如著有《汉晋春秋》的晋代学者习凿齿。

飞fēi”在楷书繁体中写作“飛”。金文的“飛”字,恰似一只鸟儿在空中飞翔时的正视图。小篆字形源自三只鸟儿向高处飞起的情状:下边是两只鸟儿展翅奋飞之状,中间的一竖表示飞行路线,上部则是鸟儿渐远渐远,省略为一只鸟儿的图形。所以,“飞”的本义为鸟儿高飞于天空。引申后,泛指一般意义上的飞起和飞行。

商周时代的鸟彝

广而言之,凡是物体在空中飘荡,都叫做“飞”,如“飞雪、飞沫、飞机、柳絮飞扬”等等。“飞”字还可以用来形容快速、急促之意,如“飞奔、飞快”等,也可表示意外的、凭空而来的,如“飞来横祸”一词。

易yì”,这是一个典型的会意字,甲骨文写作“ ”。如同多数表示动物的文字一样,“易”表现出的是一种竖刻状态。把甲骨文的“易”调整九十度,我们的眼前便是一只鸟儿奋翅飞起时的形状。但从造字的角度讲,三撇代表的是晃动,所以“易”是一个会意字。金文的“易”字增添了鸟儿的眼睛,仍保留了鸟儿飞翔的象形特征,但小篆的“易”字便面目全非,毫无象形特点了。

殷商民族,是一个把猎捕鸟禽视作生活来源的民族。在他们心目中,对那些南来北去的飞禽候鸟,有一种强烈的渴慕。这些鸟不仅能在地上行走,也能在水中畅游,更能在高空展翅飞翔。正是三种行为状态的自由变换,使上古先民在可望而不可及的仰慕中,创造了“易”这个汉字。因此“,易”的本义为鸟儿的飞离而去,又表示鸟儿从一种运动行为到另一种行为的自由变换。《玉篇·日部》释为“:易,转也,变也。”《易·系辞》中有“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的句子。这句话中的“易”,即为变易,含有改弦易辙的意思。

由鸟儿行为状态的自由变换,“易”字引申出了容易之义,如“易如反掌、轻而易举”等等。当人们把一件东西(如玉、贝)丢给其他人时,好似东西在飞一样,这种行为,古人称之为“赐”,也是“易”的一种引申义。由此,从“易”字中又引申出了交换的意思,如“交易、贸易”等。

《周易》,本为周人的卜筮之书。儒家将《易》列为“六经”之一,因此也叫《周易》、《易经》。在古人眼中,这是一本“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教习变化”的典籍,说的是世间万物的“变易、简易”和“不易”。在江湖术士看来,乃是一册卜卦算命的工具书。

周代的子之弄鸟尊